隆武十三年,五月初十,宜出行、納財、結契、嫁娶、入宅、安床、納畜、齋醮……總之,是個諸事皆宜的大好日子。
辰時,霍禹領著人,從將軍府出,一路吹吹打打,還將捆有紅線的銅錢大把大把地往外撒,惹得沿途人們還以為這就是有人成婚,不少人聚著看熱鬧,也撿一撿地上的喜錢,一行人熱鬧非凡地往顧霜筠的宅子去。
王媒婆走在霍禹旁邊,臉上掛著招牌笑容,不斷向周圍人宣傳。
「這是鎮國將軍府的少將軍霍禹,將要去顧家定下顧廷燁大人家的嫡長女,各位父老鄉親撿個喜錢,接個善緣,祝福兩位新人永結同心,百年好合呀。」
昨天到鎮國將軍府之後,她便疑惑府里沒有任何長輩幫著料理定親事宜,看在霍禹出手大方的份上,她將成親所有的流程、應做到的禮儀一一詳細告知,在得知今日要將三書六禮走完時,心裡更加驚訝。
要知道,京城裡各世家貴族最重禮儀,尤其是成婚這種人生大事,更是一步步不能有絲毫偏差,從不會有霍禹這種勛貴子弟一天搞定定親事宜的。
不過,看在沉甸甸的銀子份上,她將所有的驚訝與疑惑都收起,專心一意干好自己的活。
到了地頭,宅門已經大開,葉姨娘將霍禹一行人迎進廳內。
納彩、問名、納吉、納徵……一條條程序有條不紊地進行,但,就在交換庚帖時,外面傳來一聲大喝。
「慢著!」
霍禹不管,將自己的庚帖塞進顧霜筠手裡,再將她的庚帖取走,將那準備好的雙飛雁珠釵插在她雲鬢,這禮,便走完了。
「姑娘……呼呼……老爺……呼呼……還未回京,您……呼呼……不能定親。」劉總管手扶著膝蓋,低著頭大口大口喘氣。
就在方才,他正悠閒地用著早膳,突然一個下人衝進來,說是在大街上看見了鎮國將軍府的霍少將軍去向顧廷燁大人家的姑娘提親,他大驚失色,筷子一丟便趕緊跑過來。
「已經定了。」顧霜筠在他面前搖一搖熱騰騰的大紅婚書。
「沒有父母之命,這婚事不能作數。」
「是我嫁,我同意了就作數。」
「劉總管,你若是來祝福我與你家姑娘,我欣然歡迎,但你若是想搗亂,最好掂量掂量,本將軍樂於把不受歡迎的客人丟出去。」霍禹上前,明晃晃地威脅。
劉總管還是不願退讓,但看顧霜筠那副完全沒把他放在眼裡的態度,他縱是再火熱的心,也涼透了。
想想這些年來,每年姑娘生辰和年節,自己與福嬤嬤都會奉命給姑娘送去老爺費心準備的禮物,但多年來,姑娘別說回禮了,連謝字也從來沒有。
劉總管為自家老爺抱屈。
老爺確實在前頭夫人死後不久便續弦,姑娘要怨,這麼多年也該怨夠了。再說了,誰讓姑娘是女娃呢,老爺必定要續弦,生下兒子傳承家族血脈。
「奴才失禮了,這就告退。」劉總管抱拳彎腰,最後看了顧霜筠一眼,神色複雜地轉身。
「姑娘,奴婢聽在府里的爹娘提起過,劉總管是老爺老家那邊帶過來的,多年來一直是老爺的心腹,在老爺離京就職之後,京城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全部都是劉總管做主。」紅鸞在顧霜筠耳邊低聲提醒。
她想的是,姑娘這些年與老爺無甚往來,若是姑娘開罪了老爺身邊的心腹劉總管,以後劉總管在老爺面前多嘴幾句,老爺豈不是會不喜歡姑娘。而她們作為女人,與娘家人關係好不好,娘家人能不能撐腰,是在婆家能不能過得好的關鍵。
以前回顧府去,她爹娘、福嬤嬤都會讓她勸一勸姑娘,讓姑娘理解老爺的苦處,不要犟著脾氣。
但只要提老爺、提顧府,姑娘便或藉口走開,或交代她做別的事將她打發走,從來不願聽她說。如今姑娘定親,姑娘還對劉總管絲毫不客氣,紅鸞便忍不住開口,只盼姑娘能理解她的一片苦心。
顧霜筠不能理解。
在她看來,顧府、顧廷燁與自己沒有絲毫關係,正如她對劉總管所說的,嫁人的是她,能做決定的便只有她,旁人均無權置喙。
「王婆婆,今日辛苦你了,這是謝媒禮。」霍禹將一包紅布包著的銀子遞給王媒婆。
王媒婆接過來,明明心裡還在感嘆這兩人定親沒一個長輩親人在場,臉上卻是眉開眼笑,嘴裡的吉祥話連珠串的蹦出。
作為見證人的李淨宇和蕭虛懷亦上前向兩人道賀,李淨宇提醒霍禹要將婚書在府衙備案,隨後,便因為公務繁忙,連顧霜筠請他留下來一起慶賀也給拒絕了。
蕭虛懷跟著也告辭。
顧霜筠看著兩人一前一後的背影,想到前世這兩人互為敵手,今生一個是她敬重的哥哥,一個是她至交好友,神情不禁黯然。
「霜筠妹妹,待顧大人返京,我便到他面前負荊請罪,定然不讓她怪責於你。」霍禹握著顧霜筠的手,誤會她的不悅來自於不經父親同意擅自定親。
顧霜筠搖搖頭,「早在八年前,我便當我爹已經隨我娘一起走了,我的親事他管不著。」
頓了頓,她說不出對李淨宇和蕭虛懷的擔憂。那畢竟是前世發生的事,今生都是未知,貿然說出皇子爭奪帝位,沒有人信不說,還會引來殺身之禍。
深吸口氣,她將擔憂拋到腦後,回握住霍禹的手,「靖王哥哥讓咱們去府衙登記婚書,就一起去唄,順便你陪我去逛一逛東市大街,我許久沒出府逛過了。」
霍禹欣然同意,他還記掛著自己承諾過,要給顧霜筠買紅珊瑚首飾呢。
此時,鎮國將軍府內,剛從昏迷中醒來的霍老夫人,聽下人稟報說一早少爺便帶人將聘禮抬去了顧府,氣得兩眼一翻,再次暈了過去。
另一個院子,趴在軟塌上,後頸敷著藥膏的霍二夫人,聽說霍老夫人又暈了,只是掀了掀眼皮,又繼續閉目假寐。
老夫人都不管用,她更不敢去撩虎鬚。但是,既然親孫兒把府里錢財都拿去送了人,那麼接下來,府里吃糠咽菜,嬌貴的老夫人也得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