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時分,一個嬤嬤出現在青囊堂,那是趙氏身邊的心腹趙嬤嬤。
「表姑娘,昨日晚上您一聲不響就跑出府,可把夫人嚇慘了,連夜帶著人到處找您,方才聽聞您在青囊堂里,夫人特地派奴婢過來接您,還請您同奴婢回府里去。」
趙嬤嬤嘴上說得客氣,實際上話里話外,全是顧霜筠的過錯。
「姑娘還病著,大夫說現在不宜挪動,需要靜養。」福嬤嬤挺身,擋在病床前。
「福嬤嬤,我在同小姐說話,輪不到你來擋。」趙嬤嬤上吊著眼,十分傲慢。
「福嬤嬤,告訴她,一個下人沒資格同我這做主子的說話,讓她滾,姑娘我想什麼時候回去,就什麼時候回去!」顧霜筠更霸道。
前世她是有多蠢才會認為趙氏真的待她如親生女兒呢,瞧瞧這趙嬤嬤說出的話,明面上聽起來是趙氏關心她,連夜帶人到處找她,可仔細一推敲,都連夜帶人到處找了,為何如今找到了,卻不親自來接,只是派一個下人來?如此拙劣的說辭,前世她居然會信,難怪活到最後成了一個工具。
福嬤嬤忍住笑,擺手送客。
「趙嬤嬤,你我同是下人,你沒資格同我家姑娘說話,姑娘說了,她想什麼時候回就什麼時候回。」
趙嬤嬤沒有見到昨晚顧霜筠的厲害,當她是個尋常的五歲小娃,隨便兩句話唬住便能帶回去,輕鬆完成夫人交代的任務,現在才發現,這五歲小娃不簡單。但夫人交代的任務,她又必須得完成。
當下,一收先前得傲慢,舔著臉笑道:「表姑娘,咱們府里,夫人請了宮裡的太醫來為您診治,太醫的醫術可不是這些民間藥堂的大夫能比的,您同奴婢回府,由太醫為您診治,才能儘早康復。」
「聽起來,好像我不回去,這民間大夫就治不好一樣。」
「這……奴婢不是這個意思。」趙嬤嬤乾笑著,不敢再多數話,就怕再說錯。
顧霜筠冷哼一聲,閉上眼,看似要睡了。
趙嬤嬤心裡著急,又不敢強硬逼迫她起身回府,急得團團轉。
「你若是繼續在這裡兜圈子就出去,別擾了姑娘休息。」福嬤嬤冷眼看著趙嬤嬤,「姑娘用的藥里有安神助眠的藥材,大夫說了,服藥之後會睡上一段時間,如此神采養回來,病也就好了。你就如此回國公夫人,等姑娘病癒之後,便會回去。」
至於是回國公府,還是回顧府,那就兩說了。
趙嬤嬤無可奈何,猶豫片刻,決定回府去請示夫人。
趙嬤嬤前腳剛走,緊接著,紅鸞引路,一個青年男人快步走進病房。
福嬤嬤見狀,立即起身行禮。
顧曄霆雙眼直直看著床上的小娃娃,快步上前,伸手覆住顧霜筠額頭,感受上面的溫度。
「如今燒已經褪下來,大夫說已經沒有大礙,再喝兩副藥固本便成。」
顧曄霆點了下頭,親自感受女兒額頭的溫度確實不高,終於放心。
「福嬤嬤,這是怎麼回事?姑娘到國公府不到半月,怎會病得如此嚴重?你們又怎會連夜出國公府?到這青囊堂就醫。」
「這……」福嬤嬤看向床上安睡的顧霜筠,不知從何說起。
「怎麼?有難言之隱?」顧曄霆追問。
「奴婢也不知究竟出了什麼事。」福嬤嬤慚愧低頭,當初主子將她派到姑娘身邊,便交代無論如何要護姑娘安全,但現在,姑娘出了這麼大的事,她卻弄不清其中緣故。
「說你知道的。」顧曄霆再道,眉頭緊鎖,雙眼看著女兒眨也不眨。
「是。」福嬤嬤答應著,說起這兩天的經歷。
顧霜筠側身向內躺著,半張臉藏在被子裡。從顧曄霆進來之初,她就沒有入睡,只是不想面對他,才裝作熟睡的樣子。
如今聽著福嬤嬤說起這兩天,她也才恍惚間想起,這對別人而言是前一天,對她而言卻是十幾年前發生的事。
在她記憶里,娘親總是柔柔笑著,身上總帶著一股藥味,在她自己病了許多年後,她了悟那是常年纏綿病榻的人才會染上的味道。五歲這年,娘親過世,不到百日,爹爹迎進新人,同一日,她被大舅母,也就是定國公夫人趙氏接到定國公府,連新夫人的面都沒見一次。
原本,她一個小女娃,大人們怎麼安排,她都只有接受的份。定國公府不是她的家,她想家,想娘,想爹,也只能自己躲在被子裡哭一哭。但是,她聽到了幾個丫鬟的閒聊,說她爹已經迎了新夫人,不要她娘,也不要她,她既驚且怒,一個人偷偷跑出定國公府,想要回去找爹問清楚。
人人都道她是小女娃自己走路不小心摔進水裡,被那好心的少年救起,又幸運剛好遇上定國公府派出來尋找的下人,這才將她及時帶回府里,延醫治療。前世,高燒醒來之後,她忘了許多事,也認定是這樣,但這一世,興許是昏睡的時間短,加之心境不同,她對發生的事記得清清楚楚。
她不是自己摔下水,那個少年也不是她的救命恩人,相反,她才是他的救命恩人。
在出定國公府不久後,她便迷了路,非但沒找到回家的路,反而走到城外,也才看見兩個青壯男人居然抓住一個小少年,堵了他的嘴,還拿著繩子要綁他。
小小的她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居然敢跳出去大喊「這裡有賊,爹爹快來」。也就是在兩個賊人被她這一嗓子驚得愣神之際,那小少年趁機掙脫兩個男人逃跑,也順便將她帶著一起跑。
只不過兩個小娃,怎跑得過兩個大男人?眼瞧著兩人很快就要被抓住,那小少年居然一把抱起她跳入一旁的河流中,一手托著她如游魚一般快速往前滑。
直到看見有船隻行人,少年才托著她游上岸,自然,那兩個賊人不敢再上前。
也正是這時,定國公府的下人看見兩人,直接誤以為她失足落水,少年乃是她的救命恩人。顧霜筠記得,少年離開之前,曾塞了東西在她手上,也曾說過話,但那時候的她因嗆水神智不清,不記得他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