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業有專攻,打仗我家夫君在行,賺錢當然得跟著你。」顧霜筠皮皮地笑。
蕭虛懷「呿」了一聲,稱任務了了,向柳氏告辭。
柳氏這時才反應過來,吩咐管家送蕭虛懷,又喊人將這些箱子全都抬到顧霜筠的院子去。
她自己,也跟著過去。
顧霜筠正要繼續同那折磨人的繡活奮鬥,見柳氏一臉欲言又止的糾結模樣,便將那針擱下了。
「顧夫人有話就說吧。」
柳氏難為情地笑,「霜姐兒,和蕭大公子合夥的事,我能不能參一股?」
「府里缺錢?」
柳氏神色更加難堪,「咱們府里每個月就指著老爺的那點俸祿過日子,又要人情往來,銀錢上不甚豐裕。加上檀哥兒今年上十歲了,再過幾年便要說親,銀錢花銷更大……」
「差一步就做到文官之首了,經濟上還這般緊張,他這個官,不當也罷。」顧霜筠嗤鼻。
柳氏瞬間嚴肅,「霜姐兒,你不可如此說你爹!你爹常說,為官者,當為君王分憂,為百姓謀福,再說了,朝廷是有給俸祿的,借著官位權勢便謀取不義之財萬萬不可。你出嫁之後,就是霍家的主母,霍少將軍夫人,咱們做女人的,外面的事情幫不上忙,這內宅就一定要管理好,不能因為銀子給男人拖後腿。」
顧霜筠瞪著柳氏,她嚴肅認真的神情上看不出絲毫虛假,可見這是她內心的真實的想法。這,令顧霜筠忍不住笑起來。
曾經的定國公夫人趙氏,可是借著定國公府的名頭,連印子錢也敢放,還沒有任何人能治她的罪呢。而如今的定國公夫人莊氏,也乾淨不到哪裡去。事實上,就她所知,京城裡這些表面光鮮亮麗的貴婦人們,每日忙碌的都是生子固寵斂財三件事,如柳氏這般單純可愛的,著實少見。
「缺錢的事,爹知道不?」
「老爺每天公事忙碌,我怎能拿這種事去煩他?」
「他是這個家的一家之主,頂樑柱,就得讓他知道他賺回來的銀子太少。」
「其實也不少,日常開銷也都行。」柳氏懦懦地為丈夫辯白。
「既然這樣,索性蕭虛懷那邊生意早就步入正軌,你這會子要入伙也沒得門路,這事就算了。」見柳氏欲言又止,顧霜筠再補上一刀,「再說了,你哪來銀子入伙?蕭虛懷給我的分紅你瞧見的,這才兩年,萬金不止。」
柳氏臉上火辣辣地燒,她確實只看到銀子多,忘了她自己手裡根本沒幾個銀子能投入。
柳氏走後,福嬤嬤給顧霜筠端來新沏的熱茶。
顧霜筠手裡的針線在那繃緊的繡布上描繪著一株勁松,感覺到福嬤嬤站在自己身後,她淡淡開口。
「嬤嬤知道我的性子。」
福嬤嬤心頭一凜,連忙答是,不再猶豫,將徘徊在喉頭想說又不敢說的話吐出。
「夫人娘家是商戶,前幾年夫人靠著嫁妝,還有娘家的幫助,府里的開銷倒也充裕。只是這幾年親家的生意似乎不好,夫人的嫁妝也所剩不多,府里便越加捉襟見肘。只是夫人自認為自己一個商戶女能嫁給老爺這大官,已經是天大的好運,在庶務上便不願令老爺煩心。這些年姑娘不在府里,咱們是知道的,老爺、少爺每季都要做幾套心意,對外交際應酬只管向夫人伸手,沒有不允的,但夫人卻好幾年沒添置一件衣裳了。」
「這也是她自己的選擇。」顧霜筠看著福嬤嬤,語氣冰冷,「她是顧夫人,和顧廷燁是夫妻,府里銀錢不夠用,就該夫妻一起,想法子賺錢也罷,節衣縮食也罷,總歸是同甘也共苦。但她現在呢?一個人承受,興許顧廷燁和顧檀欒兩父子還認為府里寬裕得很呢。這算什麼?為人妻、為人母的無私奉獻嗎?我只看到了愚蠢。」
「怎會是愚蠢?夫人這麼好的女人,她為了老爺和少爺委屈自己……」
「然後寵得那兩父子不通庶務,府里越來越窘迫,說不好哪一天這府里就揭不開鍋了。」顧霜筠無情地打斷她。
福嬤嬤張著嘴,她滿腦子都是不贊同,但又說不出反駁的話。
「現如今,要和蕭虛懷合夥做生意不可能,不過既然顧夫人的娘家是經商的,她自己手下也有嫁妝鋪子,那麼我可以幫忙牽條線,若她手下的鋪子能與蕭虛懷的生意有合作,每月盈利不愁。只是蕭虛懷的身份不一般,那是安平公主府的大公子,顧夫人要和他做生意,最好把實情給我爹說到,我爹同意了,親口給我說讓我牽線,我才能做。」
有她這話,福嬤嬤便高興了,立即便去告訴柳氏。
「夫人,您別怪姑娘說話難聽,那都是大實話,府里的情況,確實得讓老爺知道才行。」末了,福嬤嬤勸告柳氏。
「多謝嬤嬤,我會考慮的。」柳氏面上微笑著,心裡還是止不住的痛,顧霜筠那毫不客氣的話,逼出了她長久以來的卑微、難堪與委屈。
因為是商戶女,爹娘對她能嫁給這樣一位有才有能的士子感恩戴德,出嫁時給她豐厚的嫁妝,出嫁後也時時貼補,而自家丈夫對岳家始終客氣有禮的態度,令她心裡又酸又甜。甜的是他沒有瞧不起,酸的是那客氣有禮更像是對待不熟的客人,而非親人。
這樣的日子,偶爾有酸楚,但她都能很快打起精神。她告訴自己,因為有自己,丈夫在銀錢方面不需費心,才能保持清廉官聲,才能得皇帝看重,官位一升再升。可是現在,連這唯一的作用她都做不到,她心裡惶恐不安,一見蕭虛懷送來的金銀,才會失態地向顧霜筠提出合夥。
而顧霜筠,毫不留情地打破她的奢望。
那一刻,她對顧霜筠生出恨意。
按照倫常,她是母親呀,但因為自己出身不好,她從不敢端母親的架子,只想著討好了顧霜筠,丈夫才會歡喜。可是憑什麼?已經如此委屈自己了,還是討不到好,還是被瞧不起。
柳氏的心,被一片黑色的陰霾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