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午後依舊透著炎熱,剛剛睡醒還帶著幾絲朦朧,於是連丫頭巧紋說話的聲音都模模糊糊起來。Google搜索
「......福晉答應回來了,說是過了八月十五就起程,想來最慢一個月也能回來,郡王已經叫打掃染香院的正屋了,不過李沈從說,福晉喜歡清靜,不喜歡院子裡多住人......」
巧紋的話叫如意漸漸坐直了身子,連眼神也冷了下來:「我又沒得罪過他,何必這樣擠兌我?福晉不喜歡院子裡住別人,難道就叫我搬?」
巧紋便勸著道:「這不是還要看郡王的意思麼,要是郡王也想叫您搬,等到郡王開口那面子就全沒了,還不及自己先說。」
如意便抿緊了嘴,半響才道:「那你說爺是什麼意思?」
沒等巧紋開口,院子裡就傳來了明顯的說話聲,巧紋站直了身子瞧了瞧:「是納蘭側福晉。」才說著,丫頭打起帘子,納蘭明月邊往裡走邊笑著說話:「妹妹起來了麼?我可進來了!」
話音落下人也走了進來。
如意站起了身子抿著鬢髮:「什麼風把你吹到我這來了?」
納蘭明月笑著打量了一圈:「這不是聽說福晉要回來了麼,過來瞧瞧正屋打掃的怎麼樣?福晉的日常起居精細,容不得半點馬虎,福晉千里迢迢的回來,總不能叫福晉不高興麼!」
如意的嘴角便帶了幾絲笑意:「你對福晉可真恭敬。」
納蘭明月笑的越發明艷:「有些事你是不知道的。」
這話聽的如意不大舒服,好似自己自始至終就是這後宅之外的人一般。
納蘭明月卻並不打算多坐又起了身,臨走的時候留下話:「福晉自來喜歡清淨,不喜歡院子裡住外人,你要麼早些搬出去,別等到福晉回來在開口到叫你難堪,也叫外人說是姐姐欺負妹妹,到不好聽!」
真是好笑,納蘭明月什麼時候到還替別人考慮起來,分明就是故意說些叫她難堪的話麼,一個兩個都要她搬,她現在就搬豈不是叫人看扁了她?!
傍晚的時候胤禛去了錦繡園跟李氏宋氏和幾個孩子用了晚飯,又考校了幾句三阿哥的功課就要回前院去,如意站在染香院的門口瞧見,快步跟了上去:「爺不去我院子裡坐坐麼......」
如意沒有孩子,胤禛幾乎很少到如意的屋子去。
清淡朦朧的月色,權珮即將歸來的輕鬆和喜悅叫胤禛這個時候在看如意,覺得好似多了幾分朦朧的嫵媚,便停下腳步。
穿著單薄的如意微仰著頭,眼裡露著懇求:「爺很久都沒有去我的院子了。」
半響聽得胤禛道:「走吧。」如意的眼裡立時露出了幸喜。
半開的窗戶有月光灑進來,滿盆的芍藥開的繁盛,有丫頭輕吹著悠揚的笛,於是連空氣都柔軟起來。
胤禛稜角分明的面龐上多了幾絲柔和,於是如意說話也大膽了幾分。
「......自懂事起姐姐就是我的榜樣,那時候總怪自己為什麼做什麼都不及姐姐好,什麼都比不上姐姐,後來大一些,姐姐出嫁了便不大見得著,偶爾見面也總喜歡聽姐姐多說幾句話,總希望有一日自己能學得姐姐幾分......」
這柔和婉轉的聲音裡帶著哀傷羨慕和無奈,叫胤禛想起自己對太子的情感,幼年時又何曾不羨慕太子總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姐姐要回來了,可真好!以後就能長長久久的跟姐姐在一起了!我自進府沒求過爺什麼,只一樣,叫我住在姐姐的院子裡吧!」
這平凡的容顏卻有一雙似水的眼,湊近胤禛的時候閃著粼粼的波光,胤禛伸手握住了如意單薄的肩膀,叫如意渾身一顫。
剛剛還帶著幾絲柔和的眼,這會卻漸漸冷卻下來,一切又都藏到了那幽深和暗黑之後,只有無邊無際的幽暗,盯著她的眼看了半響,叫她全身都僵硬了起來。
連聲音都無波無瀾了起來:「你學你姐姐的眼神到學了有幾分,只可惜假的真不了,她不喜歡院子裡住人,你搬走是遲早的事情,我願意給你幾分面子,叫你選想住哪,對別人說是你自己提出要搬走,別的你就別再多想了。」
胤禛鬆開手,轉身出了屋子。
屋外的清風吹了進來,叫如意打了個哆嗦軟倒在地上,明明胤禛已經動情了,怎麼偏偏到最後卻又決絕起來,一絲情面都不肯給,到底是她哪裡做錯了!
鋪了好幾層褥子的馬車上久兒睡的迷迷糊糊,沒了開始上路時的興奮,漸漸也就睏乏了起來,有時候也鬧彆扭不大喜歡坐馬車,於是權珮便帶著兄妹兩又坐船,就這樣船和馬車倒換著走走停停整整一個月才到了京城。
九月的北京漸漸泛起了涼意,秋高氣爽沒有夏日的炎熱沒有冬日的寒冷又叫人覺得舒爽。略顯寬一些的青釉馬車在官道上越使越近,前前後後跟了好些侍衛和家丁,後頭又有幾兩馬車拉著行李和下人,胤禛止不住的驅馬向前迎去,等到遇上,青釉馬車便停了下來,一旁馬上的孩子高聲道:「阿瑪!」
胤禛欣慰的點頭,打量著越發沉穩的弘謙,又有些迫不及待的轉頭看向馬車,丫頭打起帘子,有個淺青色的身影走出了馬車站在了車轅上,風吹的她頭上的玉蝴蝶紋步搖微微晃動,好似那一雙含著笑意的眼,蕩漾著秋日的韻味,還似從前一般慵懶美麗又華貴,恍惚間叫胤禛覺得他們之間並沒有經歷過生死,並沒有經歷長久的分離還是先前那樣恩愛融洽。
胤禛淺吸了一口氣,眼裡漸漸湧上喜悅:「終於回來了!」
於是權珮也淺笑起來:「是呀,回來了。」
有好多話要說,此刻卻成了這樣最尋常的問候,胤禛細細的看了看權珮的眉眼,到底知道他們母子路途勞累:「快進馬車吧,回了家好好休息,只是怎的不見久兒?」
「她正睡著,我沒有叫醒。」
胤禛掀起帘子朝里看了一眼,只見著貓一般的孩子偎依在西洋軟毯里睡的香甜,說話便也輕起來:「叫她睡吧,孩子這樣小,路上受苦了。」
他一彎腰就湊近了權珮,溫熱的臉頰就在他的旁邊,叫他的心有片刻的躁動,白玉般的耳垂和脖頸,熟悉又有些陌生,胤禛的眼便在權珮淺淡的笑意里漸漸幽深了起來,在馬上坐直了身子:「走吧,回家!」
噠噠的馬蹄聲是如此的輕鬆雀躍,好似飛奔的心情,穿過東直門,走過向陽街,連往常吵鬧的街市傳來的聲音此刻都鮮活動人了起來,天高雲淡,景色是如此美妙誘人,叫人覺得人生忽的有了色彩充滿了光亮。
等在二門處的如意、納蘭明月、武若曦、李氏、宋氏,聽小廝回來通報胤禛已經接上了人,小半個時辰就能進府,於是都不可避免的緊張了起來,有時都恍惚的不大記得福晉在的那會是什麼情形了,此刻卻又鮮明了起來,那樣只用做好本分就可以無憂無慮的日子現在想好似神話故事一般遙不可及,甚至納蘭明月和武若曦也想要是福晉在,她們的孩子或許現在還好好活著。
丫頭小跑著進來:「來了來了!」
於是幾人便都緊繃了起來,恭敬的等著,叫如意的眼微微一縮,她算是這府里地位最高的了,只是何曾見過這些人這樣恭敬卑微的摸樣,所有的人都小心翼翼起來,似乎即將面臨一場大的檢閱。
高大的男子懷裡抱著個玉團一般的孩子,臉上是少見的溫和,連眼裡似乎都帶著笑意,身旁的女子也並不顯得低,一身淺青色的金銀絲雲錦旗袍叫她在嫵媚中又透出淺淡,那一雙眼裡自始至終都是慵懶和淺笑,好似什麼都不能入眼,一旁的男孩比走的時候高了兩個頭,才七歲的年紀就透出了不一樣的沉穩,目不斜視又持重練達。
眾人見權珮進來,忙都上前行禮問安,宋氏沾著眼淚:「您可回來了!」
於是惹的納蘭明月和武若曦也都紅了眼圈:「您一走就是這麼久,實在讓人擔心!」
李氏多打量了幾眼弘謙,在低頭看四歲的弘昀,捏著弘昀的手緊了緊,到比別人慢了一步:「福晉路上一定累壞了,還是快些進屋休息!」
眾人的反應叫如意面上的神情都僵硬了起來,納蘭明月說她「不知道」的就是這些情形麼?往常張牙舞爪的人這會都像貓一樣乖巧安靜下來,對福晉藏著深深的敬畏,彎下腰等待著福晉說起身。
她不得不上前去扶權珮:「姐姐可回來了!」說著聲音不免顫抖著,好似極力克制著激動的情緒。
權珮便看了一眼如意,如意雖然有側福晉的身份,但想來並不受喜歡看重,若她不在還有管家的權利,她回來了,如意好似就又什麼都不是了,那時候叫如意進府做側福晉都是她一手安排,現在看到是害了如意。
權珮便難得多答應了一句:「回來了。」對別人也只是微微頷首,只是卻錯開了一步並沒有要如意攙扶。
姐姐的回來好似叫著府里的一切瞬間都不大一樣起來,漸漸走遠的人群沒有一個人因為她的落後而隨便開口,或者出言攻擊,往常可並不是這樣的,她越來越明白武若曦那句「有些事你是不知道的。」到底意味著什麼。
是的,她根本不知道這府里在她來之前是怎樣的情形,也不知道姐姐在這後宅到底是怎樣的地位,現在她好似才漸漸看來一些事情,心卻也漸漸的向下沉。
耳邊還有前面久兒清脆的說話聲:「家裡的姐姐哥哥們可真好看!姨娘們也都漂亮!跟蘇州的一點都不一樣!」
於是眾人便都笑著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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