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裡颳了好大的風,早起便不見日頭,天氣原也沒前幾日那麼熱了,才讓人緩了一口氣,半披著長發,穿著水綠色長衣的權珮跪坐在榻上,焚了香看著佛經念了一回,一炷香燃盡才停了下來。記住本站域名

  李氏的房門嘎吱一聲打開,曉月透過粉色的紗窗看見穿著整齊的李氏將胤禛送了出來,片刻宋氏也從自己的屋子出來一同送著胤禛出了院門,又站了片刻兩人才一同折返。

  宋氏低眉輕聲道:「妹妹可算是風頭無兩,也不怕福晉不高興?」

  李氏豐潤的臉頰上帶著桃花般的粉色,笑看了看宋氏:「姐姐都有身孕了,還問我這個?」

  宋氏輕扯了扯嘴角,同李氏一起到了福晉的房門口,丫頭們打起竹簾兩人一起進了屋子,福晉喜歡香,屋子裡日日都有香氣,但又日日不同,宋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進了裡間瞧見福晉又在調香,兩人便都安靜的垂手侍立在一旁,等著權珮調完,才行了禮。

  宋氏有孕便能坐在圓凳上,李氏侍候著權珮淨手,換了衣裳,膳房的飯菜也就送到了。

  宋氏給權珮備了幾筷子的菜,權珮便叫她下去歇著,只留著李氏一個,宋氏執意又多待了一會才退了下去。

  夏日的熾熱漸漸散去,眼見著秋日就要到來,太子妃前幾日讓人送來的早秋菊花在廊下開的正好,德妃賞賜的五色鸚鵡在架子上轉著黑黝黝的眼珠子看宋氏,忽的撲棱著翅膀朝著門口叫:「爺回來了!」

  宋氏嚇了一跳,等聽見屋子裡傳來的笑聲才知道又是這畜生在捉弄人。她捏著帕子回了自己的屋子,坐在炕上出了半響的神。

  太陽曬到頭頂,丫頭們早將鸚鵡挪到了涼快的地方又給添了水,宋氏的屋子裡傳來微弱的呻吟聲,扇著扇子的胤禛剛進門就跟宋氏屋子裡慌裡慌張的丫頭淺草撞了個正著。

  胤禛皺眉道:「慌張什麼?」

  淺草幾乎帶著哭腔:「我們格格肚子疼!」

  早有人去請太醫,胤禛站在宋氏的屋子裡看著躺著的宋氏,權珮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指輕碰著桌面。

  胤禛問淺草:「怎麼就肚子疼?都做了什麼?」

  「也沒什麼,早起送了爺出門就到福晉屋子裡,進去的時候福晉在調香,略等了片刻,侍候著福晉幾筷子菜,福晉就讓格格歇下了,格格回來自己吃了些,也沒做別的,略躺了會,起來就這樣了。」

  院子裡的樹蔭有一半遮住了西廂房的太陽,夏日裡這屋子便總透著幾分陰涼,若天氣漸涼又會透出陰冷,床上躺著的宋氏睫毛不停的顫抖,偶爾嘴裡發出隱忍的呻吟。

  太醫跪在一側給宋氏把脈,半響只道:「是麝香的原因。」多的他並不說,開了藥方就走了。

  太醫有太醫生存的原則,後宮陰私說多了都是罪過,胤禛知道問也問不出來,他忽的有些憤怒:「好好的哪來的麝香?!」

  李氏站在權珮身後,還不大猜的來這事情到底是要針對誰,有些忐忑的減弱著自己的存在感。

  權珮輕嘆:「您別生氣,我們經不起這事。」

  不論如何,自己的院子出了什麼醜事,都不是現在的胤禛所能承擔起的,他握著拳頭,冷笑著將屋子裡的人看了一遍:「誰做的,誰就記著今日!」讓他即使在憤怒,都要這般的隱忍。

  炕上的宋氏似乎沒能忍住,呻吟的聲音大了些。

  到底有些事情還是有潛移默化的變化,權珮和胤禛坐在炕幾的兩頭,權珮低頭翻看著《本草綱目》,胤禛的目光便又落在了她隨著自己目光移動的修長的手指上:「今兒又調香了?」

  權珮抬頭,目光里含著朦朧的笑意和一些不知名的東西:「有話要問嗎?在這後宮裡我跟爺相依為命,若有一日爺有話不直說了,大抵我們的情分也就到頭了。」

  她仿佛能看透此刻胤禛的心,讓胤禛有片刻的慌亂,別過了眼:「你有沒有對宋氏下手?」

  權珮不知覺的輕嘆了一聲:「我在爺眼裡就是這樣麼?她不過在爺耳邊若有若無的多說了幾句,爺就真的記在了心上,她不壞,只是將別人想的太壞。但我還是慶幸,爺願意直接問我。」

  權珮招手叫了曉月到跟前:「你跟爺說說吧。」

  曉月說話吐字清晰圓潤又有力:「......七月初九淺草見了太醫院的張太監,要了麝香一小包。今日福晉在屋子裡沒有點香,香氣是剛開的玉簪花散發出來的,早晨調的也不是香,是治痢疾的丸藥,福晉說秋日將至,容易吃壞肚子,多備上幾丸總是對的......」

  胤禛握緊了拳頭,打斷了曉月:「行了!」他向著權珮道:「即知道她不對為什麼不早說?」

  權珮笑了笑:「她什麼都沒做我又說什麼?」

  「那你就設了局讓她鑽?」

  權珮垂了眸不再看胤禛:「我不害人,難道連防人的權利都沒有?路是她自己選的,難道我逼迫過她?」她說著起了身朝裡間走去:「爺懷疑我的時候,為什麼不多問問自己。」

  撒花的軟簾大抵是被摔的用力了些,掛在兩旁的銀鉤都跟著晃動個不停。空氣里充斥著玉簪花濃郁的香氣,胤禛不知怎麼突然恨透了這花,將那本不厚的《本草綱目》握在手裡想要摔到地上,到底忍住了,自己快步出了屋子。

  宋氏的藥已經煎好了,胤禛看見沒來由的生氣,一把就打翻在地上,他甚至不能稍微大聲的咒罵一句,只能更加快步的走出院子,朝著戶部而去。

  屋子裡的宋氏忽然彈坐了起來,不安的看著窗外,淺草白著臉進來道:「爺把藥碗打翻了。」

  宋氏驚恐的瞪大眼,止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宋氏是宮女出生,在宮中也有幾個要好的人,她本是沒想將權珮怎麼樣,她只是想用些小計策讓主子爺對權珮警戒起來防備起來,這樣她才能安全,可是似乎事情並沒有按照她的預想在進行。

  李氏窩在自己的屋子裡,一句話都不敢多說,外頭的動靜似乎很大,但幸好沒有波及到她。

  權珮從來就不是個好脾氣的人,只是重活了一回很多事情都看透了,因此不那麼容易生氣了,她將雪白的玉簪花掐碎,手上便盛滿了花香,潔白如它最終也要承載並不光明的事情,她沒來由的嘆氣。

  殘花落了一地,曉月輕聲勸:「您怎麼跟主子也生氣?好歹服個軟吧.....」

  冷冷的主子爺她有時候連多看都不敢,福晉卻是說翻臉就翻臉,她自己到還有些佩服。權珮起了身:「侍候我換衣裳,我要抄佛經。」

  曉月忙應了一聲,在不敢多說。

  夜裡蘇培盛回來帶了句話:「事情多,太子留主子爺住下了。」

  權珮擺了擺手,曉月在一旁接口道:「勞煩蘇公公侍候了。」

  蘇培盛趕到胤禛跟前的時候胤禛正在看摺子,見蘇培盛進來抬了抬頭:「福晉怎麼說的?」

  蘇培盛斟酌著道:「福晉說讓奴才小心侍候。」他仔細琢磨自己這話說的也沒錯,便安靜的垂手侍立在一旁。

  胤禛繃著一張臉,半響道:「就只這樣一句。」蘇培盛只模糊聽見胤禛自言自語的道:「....算了.....爺不跟你計較.....」便知道自己這話沒有說錯。

  他心裡暗想,福晉的脾氣確實不小。

  早起的時候還有幾絲霧氣,穿過花園便帶了一身的濕氣,權珮念完了經,一回頭看見窗台上插著一瓶帶著朝露的杜鵑花:「這是誰采的?」

  「主子爺一大早就送過來了,聽說福晉忙著就沒讓打攪,自己說有公事又走了。」

  權珮用手指輕觸了觸綠色上的露珠,那露珠便圓滾滾的滾落了下去,折射出剛升起的太陽五彩的光芒,權珮抿唇笑,倚在窗台上有半響的失神。

  權珮讓人去問宋氏怎麼樣了,沒片刻宋氏就跟著曉月進了屋子。宋氏局促不安的行了禮,權珮指了指凳子要她坐下:「你身子虛。」

  宋氏聽話的坐下,半響都等不到權珮說話,額頭上出了一層汗。

  權珮將手中的一頁書看完才開了口:「你要做的爺跟我都知道了。」

  宋氏嚇的幾乎從椅子上跳起來:「您說的什麼,奴婢不懂!」

  「我叫你來不是要你說什麼,只是要你聽。若我跟爺都不想管你的時候,這個後宮就能將你碾成渣子,你要有自知之明,你的敵人不來自這裡,來自外面。你雖不討喜,但好歹你肚子裡還有個孩子,看在這個孩子的面子上我會看顧著你,直到你生下孩子,至於以後會怎麼樣,還看你的造化,你最好不要在對肚子裡的孩子下手,若因為你的疏忽孩子有什麼閃失,那你就真的罪無可恕了,明白了麼?」

  難以描繪宋氏此刻的感覺,福晉不要她說話不過是因為早已經認定了她的所作所為,而當孩子成為了福晉寬恕她的唯一原因的時候,她真有些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這是不是就叫自作聰明?

  李氏還是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但也看的出來宋氏是自己砸了自己的腳,她看見宋氏丟了魂一般從福晉的屋子出來有心說上幾句,但到底閉上了嘴,這個時候還是少說安全些。

  夜裡胤禛回了院子,李氏和宋氏的屋子竟都沒有動靜,他遲疑了片刻看著權珮屋子亮著光,到底走了進去。

  權珮又在看書,只是剛剛看完丫頭們正在侍候她洗手,看見胤禛進來,淺笑著道:「爺回來了。」

  仿佛昨天的事情根本不曾發生,這讓胤禛竟有些微微鬆了口氣的感覺,矜持的點了點頭,坐在了權珮對面。

  權珮從炕上下來,丫頭替她鬆了頭髮,昏黃的燈光下那長發緞子一般的光亮好看,鏡子裡的女子看起來柔和美好,胤禛想即這麼柔和脾氣又怎的那麼不好?

  權珮同胤禛說話:「我今兒叫了宋氏到跟前說了幾句,她到底有身孕我不想為難她,但也要讓她有自知之明。」事情暫時似乎只能這樣,但胤禛卻覺得有些愧疚,他起身走到權珮身後:「我給你梳頭吧。」

  權珮抿嘴笑,看著身後有些生澀的少年,偶爾也會想,有一日他會成長為什麼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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