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九章 天地變色

  這一刻,什麼理智,冷靜,計劃,全部被安子善拋在了腦後。

  這一刻,他被無邊的暴戾和痛苦所控制。

  幽黑的眸子已經沒有了一絲眼白,像兩潭深不見底的枯井一般,沒有一絲生氣。

  腦海中閃過一絲念頭,直升機上的唐柔和繆瑜都沒有看到,一道模糊不清的紅光像閃電一般從虛空中出現,沒入了他的身體。

  下一秒,站在安子善身側,面色沉重,目露暴怒之色正欲跳下直升機的繆瑜,猛的後退了一步,面色瞬間大變。

  目光凝重之極,瞳孔幾乎縮成了針尖大小,驚恐無狀的瞪著安子善的背影。

  就在上一秒,一股滔天的戾氣和排山倒海般的殺氣從這個少年身上湧出,繆瑜沒有看到自己裸露的手臂汗毛倒豎,一層細密的疙瘩驟然出現。

  繆瑜雙眼瞪大,驚駭欲絕的望著安子善,這麼可怕的氣息是怎麼回事,莫名的,心頭傳來一陣非常強烈的危機感,繆瑜驚惶起來。

  他不敢出聲,好似一旦發出聲響將會遭遇無與倫比的危險。

  就在這時,後面的唐柔猛的衝到安子善後面,伸手環住他的腰,柔聲道:「善小弟,冷靜,冷靜下來,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媽媽,傅道成先交給繆局。」

  唐柔話音剛落,那如淵如獄的殺機若冰雪消融,安子善轉過頭,漆黑的眼眸依然沒有生氣,面色僵硬的點了點頭,又看了繆瑜一眼。

  繆瑜猛的哆嗦了一下,急忙道:「傅道成交給我,你……您先去看看伯母……」

  唐柔瞪大了眼,什麼情況,你怎麼能稱呼安子善的媽媽為伯母呢?

  繆瑜卻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口誤,此時的安子善太可怕了,在他的感知中仿若一隻遮天蔽日的洪荒巨獸般,毫無感情的盯著他。

  安子善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點點頭,身子一矮,蹭的一下從直升機上跳了下去,此時的直升機距離地面至少還有四米多的距離。

  繆瑜面色微變,扭頭說了一句:「柔小姐,你等直升機落下再下來,另外……看好他!」

  唐柔望著下方,目露著急擔憂之色,聞言忙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繆瑜抿了抿嘴,也從直升機上跳了下去。

  「嘭!」安子善筆直的落在地上,柏油路面以他的落點為中心出現放射性裂紋,腳底碎成了片片小塊。

  「安子善!你居來趕回來了?」

  「哈哈,就算你回來了又如何,你死定了!」

  佟長君一臉驚詫的瞪著從飛機上跳下來的安子善,得意的大笑著,「你回來晚了,今天這兒,這些人,一個也別想活著離開。」

  剛落下飛機的安子善,神情有些木訥,這種狀態就像被強烈的刺激影響而導致情緒呆愣一般,然而佟長君的話如尖銳的利刃刺入了他僵硬、冰冷的腦海。

  他猛然扭頭看向佟長君,面容劇烈的抖動著,雙目甚至有些外凸,一步一步像她走去。

  每一步都極其沉重,腳下發出陣陣悶雷般的響動。

  站在佟長君旁的王文華呆住了,目露恐懼之色瞪著緩緩走來的安子善,那一步步悶響像是踩在他的心上,直覺心跳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快。

  「哇……」

  他面色一白,突然張開口,滾燙的鮮血從中噴灑在地上,整個人像是生了一場大病般面如金紙,委頓在地,靠在警車上。

  這一幕看呆了傅道成,他面色一變,剛欲上前阻止安子善,目光一轉突然又意識到什麼,剛欲衝到安子良身旁。

  一聲寒氣四溢的冷喝震響在耳邊,「你最好站在這兒什麼都不要做,也不要動!」

  傅道成抬頭望去,繆瑜就站在安子良身旁,死死的盯著他,麵皮不停的抽動,眼底的恐懼毫不掩飾。

  遠處安子善的表現嚇到了他,僅憑腳步聲就震斷了王文華的心脈,這也太可怕了!

  傅道成面色微變,沉聲道:「繆瑜!你想阻我?」

  繆瑜母上殺機一閃,冷冷道:「我本就比你強一籌,你現在受了傷,更不可能是我的對手!」

  「傅道成,識相的就乖乖呆在原地!」

  目光閃了閃,雙眼微眯,不知想到了什麼,傅道成緩緩退了兩步,隱晦的左右打量了一眼,站在了原地。

  唇角掛著似有似無的冷笑,旁觀者場上正在發生的事情。

  「你幹什麼?你別過來!我告訴你,安子善,你敢動我,少爺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你死定了!」

  尖銳悽厲的女聲在場上迴蕩,佟長君瞪大眼驚恐的望著越走越近的安子善,不斷的後退著,她扭頭望向傅道成喊道:「傅先生救我!」

  然而,傅道成神情沒有絲毫變化,依然隨意的矗立在遠處,對佟長君的求救充耳不聞。

  此時的安子善非常不對勁,繆瑜能夠感覺到,唐柔也有所發現。

  但這種情況,兩人都不知該如何去做,繆瑜猜測他可能親眼目睹了母親被槍殺,精神受了巨量的刺激,一時失魂。

  這種情況,很久之前繆瑜也見過,方法就是讓受刺激的人發泄出去。

  安子善雙目漆黑如墨,死死的盯著佟長君,一步一個腳印的走到了近前,佟長君驚恐之極,慌亂的舉起手槍,對著他就是一通狂射。

  然而,這些子彈距離安子善還有幾米遠,就不知為何驟然跌坐在地。

  好似被什麼無形的力量,抽走了動能,也好似進入了真空之中。

  佟長君更加恐懼了,她忽然把手槍朝著安子善扔過去,整個人轉身就準備逃跑。

  然而,猛然間,她感覺自己似乎進入了一個泥潭般,用盡全力卻沒有邁出去一步。

  突然,她又是尖叫一聲,驚恐的扭動著身體,只見她整個人緩緩升到空中,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釘在了虛空。

  然後,安子善漆黑的眼眸閃了一下,一道誰都沒有發現的光華進入了佟長君的身軀。

  「嘭!」

  所有人猛的瞪大了眼,佟長君就在他們眼前,從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像一個西瓜一般炸了!

  炸了……

  一片血雨混雜著肉糜和碎骨落了下來!

  「啊……啊……啊……」

  王文華抬起的頭上,臉上,身上灑滿了佟長君的痕跡,他瞳孔猛的劇烈放大,不停的嘶吼著,掙扎著,然後……沒了聲息。

  安子善面無表情的低頭看了一眼,只見王文華的唇角流出一道淺綠色的液體,雙眼瞪的老大,瞳孔已經渙散。

  一副驚恐過度,死不瞑目的模樣。

  許是因為王文華的死,也可能是因為情緒得到了宣洩。

  安子善漆黑如墨的眸子眨了一下,消失的生氣慢慢復甦,片刻後他猛的顫了一下,淚水順著臉頰如決堤的湖水洶湧而下。

  「娘啊……」

  一聲撕心裂肺的痛呼,安子善跑向倒在安子良懷裡的張桂雲,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小……弟?」

  這個時候安子良才回過神來,雙眼呆滯的抬起來望著跪在面前的安子善,眼珠轉動了一下,喃喃道。

  從安子善跳下飛機,震斷王文華的心脈,利用時空之力轟爆佟長君,安子良充耳不聞。

  他甚至都不知道繆瑜就在身側,跟傅道成的對話,他的整個世界裡,只有中槍後倒在自己面前的張桂雲。

  他下意識的把張桂雲抱在懷裡,放在她後背的手上浸滿了黏稠鮮紅的血液,淚水無聲無息的洶湧衝出了眼眶,而安子良只是呆愣的抱著張桂雲,不停的嘟囔著,「娘,娘,娘……」

  像是失去母親的幼鹿,蜷縮在母鹿的屍體旁,發出一聲聲哀鳴。

  直到安子善出現在他面前,聽到生命中最熟悉的幾個聲音之一,恍惚的心弦才被撥動,回過神來。

  當他看到面前出現的安子善時,一個微弱的梗塞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廬……山?你回來了啊?」

  「不……對,你不是我的廬山!」

  被安子良抱在懷裡的張桂雲緩緩睜開眼看向跪立在地的安子善,目中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好似不曾中槍。

  安子善卻更慌了,連忙抱住張桂雲的胳膊,哭喊道:「娘,是我,我是廬山,我是您的小兒子,是我啊,娘!」

  張桂雲怔了怔,呆呆的望著安子善,緩緩道:「你……你不是被附體了嗎?我的廬山已經不在了,嗚嗚……」

  說著,一行血淚順著眼角滴落在地。

  安子善呆了下,眼底閃過一絲痛苦,杵在地上的雙拳青筋鼓脹,指節發青。

  「娘啊,我就是您的廬山,您還記得我三歲的時候冬天跟大哥在雪地上玩鬧,不小心被露出雪地的玻璃劃破了手,去村醫家裡縫了十幾針,您跟爸還有哥都暈血,你們一個個暈倒了,我卻睡著了……」

  「您還記不記得我上小學的時候跟村裡的安克打鬧,把他的書包拽斷了背帶,他哭著去咱家找你告狀,而你根本就不信那是我能幹出來的事情。」

  「您還記不記得我剛上初中的時候,特別想家,而您忙著賣菜,只能在每天賣完菜後去一趟學校看看我,每次都給我帶愛車的肉火燒,而那五毛錢一個的肉火燒卻是您餓著一天的肚子省下來的……」

  「您還記不記得……」

  說著,說著,安子善已經泣不成聲,眼淚如斷線的珠子摔落在地,摔的粉碎,張桂雲目中的光芒越來越亮,嘴角慢慢彎了起來。

  她笑了,「嗯,好孩子,你是我的乖廬山……」

  聲音戛然而止,安子善猛的睜大了眼,努力的睜著,使勁的睜著,面前這個生他、養他,為他當牛做馬的女人睜著眼睛直勾勾的望著他,唇角掛著恬淡的笑意。

  沒了絲毫聲息!

  「娘……」安子善雙眼擰了下,顫巍巍的抬起手,低聲喊著,生怕吵醒了這個苦命的女人一般。

  那隻顫抖的手緩緩的放在了她的鼻端,片刻後,安子善雙眼瞳孔猛的放大,一聲肝腸寸斷的哀嚎如晴空霹靂般響徹虛空。

  「娘啊……不要拋下我……」

  安子良傻了,呆呆的望著唇角帶笑,寂寞無言的那張臉,剛剛她還目光發亮的,他以為她沒事了,他以為剛才她中槍都是假象。

  「啊……」

  安子善猛的站起身,一股滔天煞氣、暴戾的讓人肝膽俱裂的氣息沖天而起,頭頂的天空突然風雲變色。

  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鋪天蓋地的壓迫感從天而降,虛空之中一片片陰雲快速形成,接著接天連地的悶雷響了起來。

  一道道撕裂蒼穹,截斷大地的閃電縱橫在天地之間,然而那閃電卻不是亮白色,而是血紅色!

  傅道成面色大變,前一刻正幸災樂禍的臉頃刻間蒼白如紙,目露驚駭欲絕之色瞪著那個仰天嘶吼的少年。

  還要這天地變色的異狀!

  安子善猛然轉過身來,目光如閃電刺向驚恐的傅道成,那聲音如同從地獄沖傳出,滯澀、冰冷,「你殺了她!」

  「不……不是我……」

  心頭從未有過的危機感,眉心的刺痛促使傅道成下意識的去反駁,然而這並沒有用。

  安子善的聲音依然冰寒徹骨,「你殺了她!」

  「啊……饒命,饒命啊!」

  兩道血色的閃電洞穿了傅道成的雙眼,只見兩朵血花閃過,本來雙眼的位置只有兩個黝黑的窟窿。

  「住手,住手啊,繆瑜,華國超凡者禁令,禁令啊……」

  簡直可笑之極,之前陸鴉用這禁令約束他的時候,他嗤之以鼻,肆意踐踏,然而此時此刻卻企圖靠這禁令來挽救之極的性命。

  繆瑜面沉如水,目露震悚之色,一言不發的望著安子善的的身影,在其頭頂烏雲密布,電閃雷鳴,可是為什麼會是血色的閃電?

  這一幕異象,太可怕、細思極恐!

  他想到了一個可能,又聯想到神道對待安子善的態度,雙眼猛然瞪的如銅鈴般,似乎發現了什麼驚天動地的秘密!

  傅道成怕死了,失去雙眼傳來的劇痛並沒有讓他冷靜下來,繆瑜毫無聲息似乎說明了一切,他癲狂了。

  「想殺我,哈哈哈哈,我再怎麼也是B級高段的超凡者,想殺我!沒有那麼容易!我跟你拼了……」

  一聲厲吼,傅道成雙手掐弄著,一股勃然的氣機從其身前湧出,轉眼間便形成了一柄凝如實質的長刀,從那長刀上散發出陣陣煞氣和冰寒刺骨的殺機。

  長刀普一形成,以長刀為中心的地面驟然下陷了一層,路面完全碎裂。

  雙手握緊長刀,傅道成唇角閃過一絲惡毒的獰笑,「想殺我,去死吧!」

  然後,下一秒傅道成駭然了,嘴巴長到最大,氣勢沖天的長刀握在手上,卻斬不下去,只見一個血色空間突然把他罩了進去。

  然後眾人完全看不到安子善和傅道成的身影了,只是血色空間裡不斷傳出陣陣聲嘶力竭的慘叫,那慘叫聲仿佛在經歷著世上最殘忍的酷刑。

  繆瑜瞪大了眼望著那血色空間,「殺戮領域……!」

  這聽在耳中都讓人毛骨悚然的慘叫整整持續了近一刻鐘,自從安子善出現,張明教就傻了,那一幕幕畫面猛然間讓他意識到了什麼。

  此時再望著那血色空間,他眼中閃過一絲奇異之色。

  「嗡……」

  眾人聞聲望了過去,只見血色空間消散,一具乾枯的屍體出現了半空中。

  「嘔……」

  唐柔面色大變,傅道成這副模樣讓她隱隱作嘔。

  而繆瑜卻是寒毛倒豎,脊背隱隱一陣徹骨的冰冷,令其手腳麻木。

  望著半空中那具乾枯的屍體,安子善瞳孔一縮,「嘭」的一聲響,傅道成留在世間最後的痕跡爆成齏粉,消失在天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