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善有些奇怪,父親好像有段時間沒回家了。
問娘,娘說她也不知道。
安子善頭疼,父母的感情真是有些奇特,很久不見也不打電話,也不聯繫,除非有事。
否則絕不會打電話過去說,我想你了。
安子善曾經好奇的問過母親,你愛我爸嗎?
母親居然一臉懵的反問,愛啥啥的,不是你們年輕人的事嗎?
安子善撫額,父母是標準的包辦婚姻,按照母親的說法,當時相親的時候她是沒有看上眼的,但是沒辦法姥爺看上眼了,她就嫁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現在的華國,估計也就到父母那一輩吧。
他們之間好似不存在愛情,只有親情,相濡以沫的過日子。母親說,我想那麼多幹啥,只要跟我一心一意的過日子就行啊。
無奈的安子善自己給父親打了一個電話,電話剛接通的那一刻,安子善莫名的心中一顫,父親的聲音感覺很沉悶,抑鬱。
「爸,最近建築公司那邊很忙嗎?你好長時間沒回家了啊,我們都想你了。」倘若前世的安子善也是說不出口,想你了這樣的話,家庭氛圍的原因吧。
所有人表達感情都是很含蓄的,但是重生歸來的安子善,想了就說,活的很真實。愛就要說出口,免得想說的時候已經沒了機會。
當自己說出想你了的時候,安子善明顯的感覺到爸爸的聲音爽利了不少。
「嗯,爸最近有點忙,忙完這兩天,我請假回去看你們啊。」兒子的思念和需要讓安家業多日來鬱積的心情舒緩了不少。
放下手機,安家業面色木然的看著面前的工地,熱熱鬧鬧的一群人,一棟正在興建的普通平房民宅,跟家裡的房子結構一模一樣,望著手裡普通的兩張白紙畫的簡單的房屋結構。
這就是安家業對孩子說的,很忙,只有兩張A4紙大小的白紙上畫著簡單的房屋結構草圖。
而正在蓋房子的這群人,卻根本不看草圖,因為這樣的房子在農村太多了。
誰家蓋這種房子,還喊個建築公司的施工員畫施工圖紙進行施工,都是莊稼把式,左鄰右舍的互相搭把手,房子就蓋好了。
兩個月前的那一幕,再次出現在安家業的腦海中。
那天晚上,當安子善把三部手機擺在炕沿上,把一張有兩萬多塊錢存款的銀行卡放在他的面前,安家業真正的意識到自己的孩子長大了。
而安子善說的話,不停的在他的腦海中迴蕩,兩個聲音在爭執。
一個說必須要回來,成家立業,家庭為主,事業為輔。
另一個卻說,有了成功的事業才會有穩定的家庭,才會有幸福的生活。
可是自己的孩子已經可以幫襯家裡了,甚至個別的時候比自己賺錢更多,自己難道還要在這遠離家的坊丘市尋求事業的上升嗎?
經過了長時間的思想鬥爭,安家業終於做了決定,回家。
於是,半個月前他找到了自己的師父,程思遠,坊丘市建築公司一位資深老工程師。
這位老工程師年齡並不大,也就比安家業年長五歲,只不過人家的資格很老,成為正式工程師已近二十年,安家業看施工圖紙和畫建築草圖的本事就是他教的。
在安家業的印象里,這是自己的貴人,為人謙和,樂於助人。
在自己剛來坊丘市建築公司,舉目無親的時候,師父程思遠幫助了自己,給了自己他分析施工圖紙的筆記,還給自己講他的工作經驗。
更重要的是,給了自己很多學習和實踐的機會,爭取了很多建築項目施工員的位置。
基本上,只要是師父手裡的項目,自己就肯定是施工員,有的時候還一次兼任三四個項目的施工員。
雖然每天忙的連軸轉,腳不沾地,但是他很充實,也很自豪。他不止一次在妻子和孩子面前說師父對自己多好,自己的師父是一個多好的人。
施工員是幹啥的呢?每個工地的甲方都會派駐施工員,在工程現場監督和指揮,保證工程按照施工圖紙保質保量的完成。
程思遠是項目二部的項目經理,手下有四五個像安家業一樣的施工員,卻只有安家業受到了重用。
只是每到月底發工資的時候,安家業的薪水卻是所有施工員裡面最少的,甚至剛夠他們的一半。
安家業曾經不理解,問過師父,那時候程思遠面色沉重的告訴安家業,「家業啊,因為你這業務能力水平還沒有達到真正施工員的標準,師父是搭上這張老臉給你爭取的機會,所以公司規定你的薪水是減半的。」
一番話說的安家業感動不已,是啊,自己水平還不行,還要努力。
偶爾他也很好奇,為什麼師父下屬的其他幾個施工員經常問他一些在他看來很常識性的問題。
那天晚上,在程思遠的辦公室,當安家業面色興奮的告訴師父,自己決定了,回蓮山縣的時候,程思遠的臉色難看的嚇人。
安家業有些奇怪,以前想老婆孩子的時候自己跟師父說過,師父還笑著告訴自己,想回去就說,他幫自己辦,為此安家業很是感動。
他想,或許是師父捨不得自己,「師父,你放心好了,我會經常來看你的。還請師父幫我操作一下,調回蓮山縣。」
「你確定要回去?」程思遠面色難看,聲音沉悶,眉頭微皺。
「嗯,我已經想好了,回家。這邊還是離家太遠了,還是師父說的對,男人不能離家太遠。」安家業面帶笑容,很是開心的說道,做了這樣一個決定,他感覺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那你走吧,我就不留你了。」程思遠面無表情的說道,聲音平淡,根本沒有以前跟安家業說話的熱情洋溢。
「啊?還請師父幫我一下,辦一下工作調動。」安家業微楞,他感到了一絲不對勁。
「你想我怎麼幫你?啊?你走了我找誰去幹活?你都不在我這了,我幫你調動,調動啥?你想啥呢?」程思遠突然憤怒的大聲吼著,瞪著雙眼,罵罵咧咧的,完全沒有往日的謙和。
安家業懵了,那一瞬間對他來說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界那麼漫長,不敢置信的囁嚅著,。「師。。師父,您手下不是還有好幾個施工員嗎?」
「安家業,你是不是傻,他們能幹啥,什麼都不如你做的好,他們都有關係,有背景,都是本地人,我怎麼指揮的動他們?啊?你用腦子想想。」
「如果你不是外地人,沒有關係,沒有背景,我閒的沒事幹了我去教你,還不是你好使,腦子活也聰明,人又老實實在,讓你干多少活就干多少,任勞任怨。你要回去?你走了我上哪兒找這樣的人給我幹活。」
這一刻的安家業似乎明白了什麼,只是他無法接受,自己在坊丘市一直把他當親人一樣的師父,為了報答他的知遇之恩,從來不會拒絕他安排的任何工作,無論多累,多難。
他們家有任何事情,安家業總會第一時間到場,幫忙。這些年雖然發的工資不多,他依然拿出了大部分買各種禮品送給程思遠,或者是送到他家。
他從來沒有給自己的孩子買過玩具,卻給程思遠的一雙兒女買過很多很多。
他從來沒有給自己的孩子買過新衣服,卻給程思遠的一雙兒女買過很多很多。
他很少回家,就算是休班和周末,因為只有師父家有事喊他,他就會第一時間過去,而且多數都是休班和周末的時間。
他毫無怨言,因為這是他敬佩、愛戴的師父,他認可的『親人』。
淚水瞬間噴涌而出,順著略顯蒼老的面容肆意流淌,安家業紅腫著雙眼,指著程思遠,自己敬愛的『師父』,嘴唇顫抖著,「那麼,我的業務水平早就達到了施工員的標準了嗎?」
程思遠看傻子一樣的眼神,「你要是達不到施工員的標準,我會讓你兼任那麼多工地的施工員嗎?當然,兼任的多也是你好使,其他人不好使喚。」
「那麼為什麼薪水只有他們的一半?」安家業雙眼無神,呆滯
「我教導,提攜你這麼多年,我不應該拿點好處嗎?」程思遠不以為意的說道,雖然安家業幹了這麼些年,但是他的名字和檔案卻不在坊丘市建築公司,他的工作合同也只是程思遠隨便擬的。
換句話說,坊丘市建築公司沒有他這個人,每個月支取施工員工資的只是程思遠,程思遠也只是把工資的很少一部分給了安家業。
安家業全都明白了,原來這些年自己就是個傻子。
淚如泉湧,他的心裡此時只有自己遠在照市蓮山縣的妻子和孩子,只覺得這些年自己虧欠他們母子太多太多。
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你弱小,欺負你沒有任何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