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柔聞言怔怔的望著安子善,呆呆的看了片刻,對方那目光中的擔憂之色毫不掩飾,是在擔心自己嗎?
她緩緩伸出手探入自己的口袋,拿出一塊小方巾,這麼近的距離,安子善清晰的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從小方巾上傳來。
安子善疑惑的望了過去,那塊小方巾呈現潔白色,可能是時間有些久遠,其中還夾雜著絲絲的暗黃色,方巾的一角繡著一朵盛開的水仙花。
在安子善的注視下,唐柔摩挲了幾下方巾,爾後用它擦拭了一下臉上的淚水,完事之後小心的疊了起來放入口袋。
做完這些之後,唐柔再次看向安子善,目露回憶之色低聲道:「師父當年用了通神易算之術,算出來的結果是時空之心倘若跟時空之盤合一,會有機會救媽媽。」
「而時空之心可能跟時空之盤不同,會擁有自己的主人,你可以理解為就跟西遊記裡面演的那些寶物一樣,會認主。如果時空之心的主人跟時空之盤距離太近,會有一些異常反應。」
「……」
安子善面色微沉,猛然想起當初在放置時空之盤的密室門口時,自己突然的心悸,或許那個時候唐柔已經懷疑了。
是了,他心中一動,後來唐柔那麼積極的要帶自己去檢查,是為了確定自己的異常究竟是不是真的因為心律不齊。
看來,當時那個醫生也定然是她專門找的,那時她已經有一定的把握認定自己掌控著時空之心了。
想到這兒,安子善目光複雜的看了唐柔一眼,難道後來對方為自己做的那些事,都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估計就是這樣了,哪有無緣無故的愛和恨啊!
安子善不禁嗤笑不已,都是自己太自以為是了,太想當然了,還以為對方真的是跟自己投緣呢。
想想也是,對方可是京城八大家族排名第三的唐家大小姐,而自己呢,蓮山縣一窮鄉僻壤的農村小子而已。
「善……善小弟?」
唐柔眼看著安子善的面色陰晴不定起來,心頭輕顫,小心翼翼的試探著說了一句。
「呵呵……!」
安子善嘆了口氣,似笑非笑的看著唐柔,不待她繼續,便自顧自的問道:「柔姐姐,當初在時空之盤門口的時候,你就在懷疑我了吧?」
「我……」
唐柔目光微顫,下意識開口想說點什麼,安子善卻沒想等她的回覆,或者說他已經知道了對方想說什麼。
「所以說,柔姐姐當時堅持帶我去醫院檢查,只是為了確定我的異常是不是真的因為心律不齊嗎?」
安子善的面色越來越冷淡,像是公事公辦的模樣,又有些咄咄逼人道:「後來,柔姐姐幫我把協會安排給我的一級管家換成了您自己的三級管家也是因為您以為時空之心在我身上是嗎?」
「……」
安子善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他明明知道自己說這些毫無意義,只會讓彼此尷尬,卻還是忍不住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說出來了。
他覺得自己很委屈,他覺得自己心裡是把唐柔真的當姐姐一般,在整個易算師協會,唐柔是除了文卜先之外,他最信任的人。
然而,現在突然發現,對方對自己的好,所有的接近都是有目的的,都是因為懷疑自己掌控著時空之心。
不得不說,重生後發生的一系列事情,推動鄉鎮合併和鄉鎮高中撤併,跟張明教和方仁清交好,可以隨意使喚吳玉川,掌控著網際網路新貴企業攜程和資本黑馬善良資本。
甬城首富都要任他驅使,江寧大族梟家都承他的人情,甚至遠在米國的世家望族洛克菲勒家族都願為了跟他合作而灑下上億錢財。
這一樁樁,一件件事,讓他開始飄飄然了。
他想當然的以為,自己多麼有魅力;想當然的以為,自己身上散發著所謂的王霸之氣,想當然的以為別人就應該以他為中心,看重他,在意他。
不知是他迷失了自己,還是快速暴增的財富和沒有邊界、痕跡的權力腐蝕了他。
安子善也毫無察覺,時光流轉,重生之後短短一年,他已不是從前那個少年了。
財富、權力和身份的變化,已經在潛移默化之間改變了他,在時間的考驗下,唐柔眼前這個少年雖然還是去京城時認識的那個少年,雖然還是最初那張臉,可卻已截然不同。
唐柔沉默下來,目光中的神情複雜的讓人心碎,安子善說完之後沒有再出聲,只是面無表情冷冷的望著她。
「唉……」
怔怔的看了安子善好一會兒,唐柔才長嘆一聲幽幽說道:「善小弟,你說的都對,我做的那一些確實都是因為懷疑你就是時空之心的主人,但姐姐想說的是……」
驀然間,唐柔有些哽咽了,甚是動情道:「姐姐想說的是,雖然姐姐做那些都是有私心,有目的,但我也是真的關心你,從媽媽去世後,我一直很孤獨,你不知道,當你喊我柔姐姐的時候,我特別開心。」
「就像……就像我真的有你這樣一個弟弟一樣,姐姐從未做過傷害你的事情,就算姐姐懷疑你擁有時空之心,也沒有跟任何人講過,除了我最信任的唐叔。」
安子善愣住了,目中的冷色漸漸消融,他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和不正常。
他又憑什麼去要求對方毫無理由,發自真心的對他好,他又不是她的誰!
想到這兒,他連忙借了唐柔的台階說道:「柔姐姐,其實在心裡,我也把你當親姐姐一般,所以,剛才我才會說那些話,才會那麼失望。」
「是我失態了,對不起,謝謝柔姐姐對我幫助和關心,正如你所懷疑的,時空之心確實在我身上。」
唐柔呆住了,安子善最後那句「時空之心確實在我身上」,不停的在她耳邊迴蕩。
想到這些年自己苦苦的堅持和找尋,淚水瞬間又湧出了眼眶,雙手掩面失聲痛哭起來。
「哇……嗚嗚……」
哭嚎的聲音中道不盡的辛酸和苦楚,聽的安子善黯然神傷,幾欲同悲。
誰活著,沒有點執念呢!
有人極於錢財,有人極於權柄;有人極於恩仇,有人極於情愛。
安子善慢慢站起身,伸出雙手扶起蹲著的唐柔,攙著她走到了棧道旁的木質長椅上坐了下來。
看了看依然慟哭不止的唐柔,他嘆了口氣,自己最大的秘密就這麼暴露了。
雙眼有些茫然的望著春風吹皺的河面,神情恍惚,「柔姐姐,從重生到現在,這是我最大的秘密,除了我,只有你一個人知道。」
「我一直小心翼翼的隱藏著,我知道這世界的冷酷無情,尤其是當我知道了時空之盤的存在之後,我怕別人知道了時空之心在我身上,我……甚至我的家人會遭遇不測。」
「前世的我普普通通,甚至負債纍纍,我的父母也都老了,還要被我牽連。所以,重生的那一刻,我激動、興奮、不敢置信,而現在我已經坦然接受這個現實。」
「現在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跟家人一起,每天開開心心、快快樂樂,就滿足了。」
「如果我真的能幫到你,我別無所求,只求你能幫我繼續保護這個秘密。」
不知安子善說到哪兒的時候,唐柔已經不哭了,淚眼婆娑的望著神思恍惚的他,目露感動之色。
「如果這個秘密最終還是沒法守住,如果我還是遭遇了不測,還……還請柔姐姐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面上,護我家人周全。」
「他們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在乎的人了!」
唐柔面色微變,急聲嚷道:「不會的,善小弟,你不會有事的,你家人也不會有事。」
「哈哈!」
安子善咧嘴大笑,扭頭看向唐柔,也不知他怎麼想的,探手從唐柔的衣兜里拿出了那塊方巾,認真而小心的為她擦乾臉上的淚水後悠然嘆道:「姐,沒有人能夠知道自己未來會如何,尤其是生死。」
唐柔懵了,望著安子善溫柔的神情和憐惜的目光,還有攥著方巾滑過臉頰的指尖釋放的溫熱,以及為自己擦拭淚水那一絲不苟的認真模樣。
心底突然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很溫暖,就像這初春的陽光一樣,不刺眼,卻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