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節假期的第二天,安子善收到張華電話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張華告訴他,他爸爸已經同意見面談了,約定的時間是下午兩點三十分,在他的辦公室見。
在辦公室?教育局局長辦公室?安子善有些疑篤,這一幅公事公辦的樣子,這是把自己當成年人對待了嗎?
雖然安子善搞不清楚張明教這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但他相信對方不會有什麼壞心思。
再次來到縣委大院,教育局辦公樓下,安子善仰頭看了眼二樓的位置,他記得上次文學大賽頒獎的時候,就是從那個窗戶的位置看到了張明教。
看來教育局長的辦公室應該是在二樓,插好自己的大金鹿後安子善走進了教育局辦公樓內。
入口右手邊就是一個來訪登記台,一張刷黃漆長方形四腿桌,安子善目測了一下,也就比他們的課桌長點,寬點。
安子善上身穿藍白條紋的汗衫,下身穿的確良黑色長褲,腳上穿雙星疙瘩鞋,鞋面上經典的紅色W形標誌,像小鳥,又像隨筆畫。
就這麼如同進了自家大院一樣,左搖右擺的走了進來,惹得登記台後面的男子一直盯著他上下打量。
瞅了一眼這人,安子善笑著走了過去,「你好,請問你們局長辦公室在幾樓?」
這男子皺著眉,斜著眼,疑聲道:「你找我們局長幹什麼?小孩。」
「哦,我找他有點事,怎麼需要登記嗎?」安子善看到這人面前有個登記的本子,問道。
剛說完,身後一個聲音傳來,張華高興的喊道:「子善,你腿腳真溜啊,居然走我前面了,走吧,上樓去。」
安子善聞聲轉過頭來,笑了「你沒跟張叔叔一起嗎?我以為你已經在辦公室了。」
「沒有,我爸早上出門就沒回家,一直在局裡忙呢。」張華搖著頭笑嘻嘻的走過來,攬著安子善的肩膀轉頭就往大樓內走去。
臨走前,淡淡的撇了一眼登記台後面的男子,只見這男子滿臉堆笑的望著自己,輕哼了一聲離去。
望著他們兩人遠去的背影,這男子挺直的腰背慢慢的彎了下來,深深的呼了一口氣。
張華領著安子善來到了二樓,一間走廊靠東首的房間門口。
門上掛著黃底黑邊的牌子,上面寫著局長辦公室。
「咚咚咚」,張華敲了敲門,安子善饒有興趣的看著他,暗自想著,張華的性格真的不錯,換做其他的孩子,來到了父親的地盤,知道敲門的估計沒幾個。
「請進。」一個悶悶的聲音從房間內傳出,張華推門而入。
「爸…」坐在辦公桌後的張明教抬起頭,看到張華和安子善走進來,笑了。
「張叔叔。」安子善笑著輕聲叫道。
「嗯,你們倆先坐吧。」
張明教從辦公桌後走了過來,坐到了茶几邊,他們的對面。
安子善默默的打量著辦公室內的布局,約四十多平米的辦公室內,右手邊是一個衣服架子和一個半身高的柜子靠南面牆放置。
中間略微靠東的位置,一張棗紅色的板台辦公桌後面是同樣顏色的文件櫃,辦公桌上放置著一個金色Y型黨旗國旗的擺件,擺件邊上是一個黑色筆筒,看不清是什麼材質,右上角一部銀灰色電話座機。
然後就剩辦公桌的斜對面,自己坐的這一組棕紅色沙發和木製兩層的茶几了,安子善右手輕輕的捏了一下沙發,不是真皮的,應該是人造革的。沙發背面的牆上是一張國家地圖,具體有多大安子善目測不出來。
張明教坐在茶几對面輕笑著,從安子善進門,他就一直在觀察這個孩子的表情。全程面色平靜,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微笑,目光輕輕的觀察著這個房間。
笑了一下,「來,先喝點水,嘗嘗方書記剛送我的一包鐵觀音。」安子善笑著點點頭,看著面前的茶具,紫砂壺套裝嘛,前世自己也很喜歡,就是不知道這套是真紫砂的還是劣質陶土的。
伸手拿起一個茶杯,翻過來看一下,杯底印製著景德鎮的字樣,看來是景德鎮出品的工廠貨。
「怎麼?小善,對這東西還有研究嗎?」張明教似笑非笑的看著安子善,輕聲道。
「一點點研究,我聽說,大師製作的紫砂壺,杯底會印製大師的落款。而茶壺的壺內側會有大師的親筆留字。」安子善笑著說道。
張明教眉頭微挑,還真知道點啊,而且知道的還是很內行的東西呢。
「子善,你咋什麼都知道啊?」張華一臉驚詫的看著安子善,咱們難道不是同齡人嗎?你研究茶壺做什麼來?
「啊,我喜歡看書,書上什麼都有,哈哈。」安子善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趕忙轉移話題。
「張叔叔,那個鄉鎮高中撤併的事情,縣裡給的什麼政策?能說說嗎?」
慢慢將剛剛燒開的水注入茶壺,淡漠的看著隨著水流旋轉的茶葉,張明教輕聲道:「小善,你可否跟張叔叔說說,你為什麼這麼關心這件事情呢?」
「而且,張叔叔感覺,你對這件事的過程和關鍵點都看的非常清楚,這說明你肯定是深入細緻的剖析了整件事的可行性。」
望著張明教帶著審視的目光,安子善皺了皺眉頭,沉默片刻,輕聲道:「張叔叔,如果我說,是因為華子,你相信嗎?」
「我相信!」張明教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毫無遲疑。
「雖然我跟華子認識的時間並不是太長,但我認可他。有的人認識的不久,卻感覺像是一生。也有的人,認識了一生,都看不懂。對華子來說李陽是他的好哥們,李陽的事情又是他的一個心結,我想幫他。」
「心結解不開的感覺,就像胸口始終壓著什麼,覺得沒有救命稻草可抓,心結解不開,理智明白的釋懷,實際遙不可及。」
「再就是,鄉鎮高中的撤併和一中、二中的擴建,對您來說也非常重要。這是一個非常耀眼的政績,我相信對您幫助會非常大。」
安子善直勾勾的盯著張明教的臉,眼睛眨都不眨,目光誠懇、自信的樣子映入了張明教的雙眼中。
這個特別的少年坐在盛夏里的辦公室內說的一番話,深深的刻入了張明教的腦海,很多很多年之後都揮之不去。
尤其是那句「也有的人,認識了一生,都看不懂。」
他忽的就想到了南城步,這位從小穿著開襠褲一起長大的朋友,現在姑且還能稱之為朋友吧,他們認識了一生,但自己卻再也看不懂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