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6章 芳官齡官(一)

  周進這幾日,一口氣收用了平兒姑娘和林紅玉二人,房中其他婦人們,倒也不覺得異樣。

  在她們看來,這都是遲早之事。

  畢竟當初榮府里的王夫人,派人過來送身契時,便暗示過了,讓平兒姑娘給周進做小,林紅玉給他做通房丫頭。

  正所謂,「長者賜,不敢辭。」

  不管平兒姑娘後來又重返榮府,鬧出了一場不大不小的波折,但總的來說,眾人對於平兒姑娘和林紅玉二人,早有心理準備,也從心理上,提前將她們接納為自己人了。

  但眾人誰也沒有想到,周進收用林紅玉的第二天,便又有些不安分了。

  這讓大家難免有些心頭苦澀。

  難道屋子裡這麼多貌美婦人,環肥燕瘦,應有盡有,都還滿足不了你,竟然還想要買個小戲子回來?

  周進雖然家底殷實,也頗為能幹,是一個賺錢好手,但再多的家底,也經不住這樣糟蹋啊?

  「都怪我,都怪我。」平兒姑娘檢討道,「若不是我心腸軟,讓陳小墨把賈環、賈薔這兩個小壞蛋迎了進來,也不會出現這種事情。」

  「這也不能怪你。」曾艷替平兒姑娘開解道,「上次他們兩個人過來時,我讓陳小墨對他們說,等咱們家大爺有空了再過來也不遲。他們這些天,便一直在桃花巷附近轉悠,擺出了一副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架勢。你能阻擋得了一時,也阻擋不了一世,關鍵還是看大爺他自己的心思如何了。」

  眾人點頭稱是,但心中卻有些憂慮。

  在她們看來,你曾艷已經領先一步,搶先懷孕,可以說是穩坐釣魚台了,自然是無所謂,你甚至還巴不得周進充實內宅,以便將來大婦進門時,能夠替你分擔壓力。

  但家中其他人都還在翹首盼望,想著什麼時候能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如今房中僧多粥少,能否吃到那一碗香甜的米粥,全憑各人運氣,本來就競爭格外激烈了。

  要是再來一個妖媚的小戲子,大家的希望不是更加渺茫了嗎?

  不過,周進是一家之主,他想要如何,眾人也無法攔阻,只能在心裡頭悶悶不樂了。

  這時候,周進正在外書房中,和賈環、賈薔等人見面。

  他本來就因為張詩遠的暗中叮囑,想在外人面前,做出一個滿腦子都是火氣的樣子,以顯示自己最近情緒不佳,心態惡劣。

  現在聽說賈薔想要將小戲子齡官賣給自己,周進當然要設立虛假人設,裝作勃然大怒,說一些義正嚴詞、卻虛偽至極的套話了。

  「你這是說得什麼昏話?你當初花言巧語將齡官哄到手,現在又要將她賣掉,你還是一個人嗎?誠然,封建社會,三妻四妾,這都是正常現象,男人好色沒問題。但你賈薔也是一個成年人了,也要承擔作為一個男人的責任,給她好吃好喝,提供優越的物質條件和生活水準啊。你都將她收用了,便要負責她一輩子。如今你厚顏無恥,提起褲子不認人,卻想要將她轉賣給別人,讓她今後怎麼活呢?」

  眼下周進已是今非昔比,面對賈薔這般廢柴,再不像先前那般有著壓力,反而還仗著自己財大氣粗,社交廣闊,有了一種明顯的心理優勢。

  周進對著賈薔,先來了一頓瘋狂輸出,將他大罵了一回,這才感覺心頭的火氣,慢慢地疏解了一些。

  賈環、賈薔二人偷覷了一會兒,發現周進嘴上把話說得漂亮,那眼睛珠子,卻在齡官那絕美的臉蛋上面,停留了許久,他們不由得在心中腹誹道,「真是一個口是心非的傢伙。」

  但齡官聽了,卻心情有些複雜。

  想著她和賈薔戀愛一場,結果卻是如今這般悲慘境地,再對比周進今日的這一番話,說什麼「將她收用便要負責一輩子」等言論,不由得深恨自己有眼無珠,所託非人,那臉上的淚水,更是像小溪一樣奔流不止。

  賈薔還誤以為周進是在責怪他將齡官收用了之後再發賣,連忙解釋道,「周進大爺您誤會了,若是我已將齡官收用,肯定直接將她賣到妓寮了事,又怎麼敢在您面前獻寶?」

  聽到這兒,齡官的心都碎了。

  她恨不得撲在賈薔身上,用手指甲抓破他的麵皮,「你這個昧良心的,當初甜言蜜語將我哄騙到手,這一兩年來,吃不好喝不好,卻還要給你打掃衛生,整理家務,結果你卻要把我賣到下等妓寮,你賈薔還算是個人嗎?」

  齡官心中悲憤,但一想到賈薔如此惡毒,恐怕還是儘量不要招惹他為好,便默不作聲了。

  賈薔明知道齡官的心被他傷透了,但他卻想著,都要馬上將她發賣了,還管她心情好不好,有沒有受到精神傷害?

  既然她當初貪戀我賈薔這裡提供的情緒價值,便要為此付出代價,感情的問題上,都是自己的選擇,我也談不上欠她什麼。

  想到這裡,賈薔便仍舊渾然無事一般,朗聲笑道,「周進大爺您放心,我自從將她哄到手裡之後,都是好吃好喝供著,原本就是指望著賣她賺錢,絕對沒有動用過她一次。周進大爺若是不信,可以請附近的人牙婆子前來查驗,若是我撒謊,當著環三爺的面,您就是一拳將我打死,我也絲毫沒有怨言。」

  周進轉頭看了齡官一眼,只見她臉色灰白,淚如雨下,雙眼緊閉著,顯然是因為賈薔今日這番言語,讓她傷透了心。

  儘管如此,她那顏值卻是絲毫不減半分,面薄腰纖,裊裊婷婷,加上此刻,齡官哭得梨花帶雨,更是讓人為之心疼,恨不得立即將其抱在懷裡,先溫言軟語地安撫一番才好。

  「這麼漂亮的女子,你當真忍得住不下手?」周進疑惑道。

  「這有什麼忍不住的?「賈薔恬不知恥地笑道,「真要上火了,這北平城裡,到處都是各種風月場所,還有那官辦的教坊司,二三兩銀子而已,便能和一個極美貌的女子同床共枕。若是手頭上緊張了,還可以在寧府中隨便找一個小丫頭泄火。您或許不知道,寧府中那個卍兒姑娘,面色白淨,些微也有些動人處,只需要一二十文錢,便能上手一回,各種花樣也都能儘量配合,保管能讓您盡興一回。我是發了瘋還是怎麼了,收用了這個齡官,她便價值暴跌,等於少了好幾百兩銀子的收入,我還不如拿著這些銀子,去風月場所里快活一場呢。」

  賈環也在一旁附和道,「那是。齡官再美,也才一種滋味,還不如去風月場所,採摘各種顏色的花朵。實在是囊中羞澀,還可以找那個多姑娘,對於咱們這些貴胄子弟,她可是百般逢迎,分文不收,熱情得很哪……」

  「打住,打住。」周進連忙制止住二人,示意他們不要再說了。

  這般毫無廉恥的虎狼之詞,簡直是聽了污耳朵,也嚴重影響他在齡官心目中的光輝形象啊。

  「你想要賣多少錢?」周進詢問道。

  「也不瞞周進大爺您,當初貴妃省親,買下這些小戲子時,總共花了一二萬兩銀子,但涉及到回扣,實際上每人成本,也不過數百兩銀子罷了。但這齡官和芳官,兩人在戲班子裡頭,算是長相最出挑的兩個人了,曲子也唱得很好,要價便相對高一些,各自花了八百兩銀子才得以入手。如今周進大爺既然想要,我也不獅子大張口,就八百兩銀子賣給您,一文錢都不多要。」賈薔回答道。

  「你囉囉嗦嗦了一大通,簡直是把我當成了一個冤大頭。」周進生氣道,「我不想買,好走不送。」

  周進雖然是一個無恥好色之徒,但也不是誰都收用,什麼價格都接受,要知道,曾艷、曾佳姐妹倆一共才花了五十兩銀子,憑什麼齡官一個人就要八百兩銀子?

  齡官雖然有特長,會唱戲,但周進在上一世經歷過各種影視劇狂轟濫炸,對講究吹拉彈唱的傳統戲曲,根本就沒有什麼興趣可言啊。

  「別呀,別呀。」賈環連忙勸阻道。

  這一單生意做不成,賈環便從王熙鳳那裡拿不到賞錢,他比賈薔還希望把這筆生意做成功。

  他又批評賈薔說,「這北平城中,誰不知道齡官體弱多病,是一個多愁多病之身?要不然,蔣玉菡所在的那個戲班子,早就請她去做台柱子了。況且,她除了會唱戲,啥活都不能幹,據你自己說,連打掃院內衛生,都要干一晌歇三晌?一年到頭吃藥不斷。要不是如此,就憑齡官的姿色,你會一直拖到現在都賣不出去?你就不要忽悠人家周進大哥了,給個實誠價格好了?」

  賈薔被賈環揭了老底,只好尷尬地說道,「那那那,那八百兩銀子就不需要了,但至少須得五百兩銀子才行。再低於這個價,我只好把她賣到風月場所,總會有一些鄉下土財喜歡她這一款病嬌體質,或許便能賣出五百兩銀子了。」

  「要不就五百兩銀子好了?」賈環試探著,向周進說道。

  他極力想促成這筆生意,既可以從王熙鳳那裡拿到賞錢,又可以從賈薔這裡拿到佣金,自然是竭力轉圜了。

  周進本不太想同意,但一想到他拒絕之後,齡官便要被賣到風月場所,便又有些於心不忍起來。

  周進沉吟道,這齡官長得倒是不賴,符合傳統士人的審美標準,又白又小又瘦,但在周進這個現代人看來,卻是一個典型的柴火妞,讓他心中有些不喜。

  若是數十兩銀子,倒還好說,就衝著齡官這張精美絕倫的臉,他倒不介意買下來,放在屋子中養養眼,但這五百兩銀子的價碼,確實有些太高了。

  他周進口袋裡的銀子,也不是大風颳來的呀。

  看到周進悶不做聲,似乎沒有看中自己這張漂亮的臉蛋,齡官心裡有些著急,她生怕這筆生意沒做成,賈薔便把她賣到下等妓寮,那她只有一死了之,以證清白了。

  齡官故意啜泣道,「芳官,我的好姐妹,我怕是要被賣到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去了。聽說那水月庵里的姑子,把你逼迫得太狠,妹妹擔心你也會像我一樣,身材、顏值俱佳,卻只得委身於那齷齪香客,最終得不到一個好歸宿呀。」

  她哭得稀里嘩啦,心中卻想著,我這張臉蛋或許打不動你周進,但芳官前凸後翹,身前那對寶貝更像是兩隻肥碩木瓜一般,吸睛無數,你周進要是轉頭把芳官買下來,或許我便有救了。

  周進本來就是無事找事,想找個軟柿子捏一捏,做出一個憤怒姿態給別人看,如今聽到齡官提到芳官在水月庵,被年老姑子強迫接客一事,突然心生一計。

  他心想,「替自己的美妾齡官出頭,營救她的好姐妹芳官,這是多好的一個藉口啊。我周進不敢挑釁城裡這些豪門貴族之家,難道連一個城外的水月庵也拿捏不了?」

  他心中竊喜,表面上卻嘆息了一聲道,「哎,我周某人是一個軟心腸,最是善良不過,見不得你們這些女孩子哭哭啼啼呀。」

  「算我周某人倒霉,碰到了你們這兩個討債鬼。」周進對著賈環、賈薔二人,裝作很不高興地說道。

  賈環、賈薔二人,在周進這裡碰壁了許多回,如今總算得到了一個準信,生怕周進這廝反悔,硬是要求當場交割,隨後便喜笑顏開地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