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翰林院修撰張詩遠主持此事,周進身上的擔子便輕鬆了許多,他只需要向張詩遠提供一系列建議便行了,具體操辦事宜,自有下面的人分頭去做。
當天傍晚,數百名兵丁包圍了外城的唐氏書坊。
在不明真相的人看來,還以為唐氏書坊的東家是不是犯了什麼大錯,以至於他名下的書坊,只許進不許出,儼然是一副抄家滅族的樣式啊。
附近一些與唐氏書坊沾親帶故之人,或者像《青年詩刊》這種,與唐氏書坊有著緊密合作關係的人,甚至還託了門路,連夜出城,若是風頭不太好,為了避免被牽連,他們便要立即跑路,躲到江南去了。
這讓唐氏書坊的東家,得知這一情況後,不由得又氣又笑,在感受到人情冷暖的同時,也意識到了身上這沉甸甸的壓力。
這可是為九大邊鎮募集兵餉,根本就不容有失啊。
看著周進在他面前嗚嗚喳喳,煞有其事地介紹彩票的大小、樣式以及注意事項等,唐氏書坊的東家恨不得操起桌上的茶壺,砸到這個鳥人的頭上才好。
「瞧瞧你給老子惹來了多大的麻煩?這給朝廷辦事,收不到銀子就罷了,萬一操作不當,出了什麼紕漏,怕是我連小命都保不住啊?」唐氏書坊的東家在心中恨聲不絕,他對於周進這廝,更是越看越不順眼。
好在周進這次設計的彩票樣式比較簡單,只有兩種。
一種是現場刮刮獎。
凡是刮出「精忠報國」字樣的彩票,可以兌現白銀五千兩,是為特等獎,中獎機率為十萬分之一。
刮出「抵禦外侮」「眾志成城」等字樣的彩票,分別屬於一等獎或二等獎,可以兌現一百兩銀子或者十兩銀子,中獎機率分別為千分之一、百分之一。
刮出「遼東必勝」字樣的彩票,屬於鼓勵獎,可以兌現五錢銀子,中獎機率為五分之一。
如果刮出「感謝支持九大邊鎮」字樣,則意味著沒有中獎。
這樣算起來,十萬張刮刮獎彩票中,需要現場兌付獎金三萬五千兩。
刮刮獎零售價初定為一兩銀子一張,每十萬張刮刮獎全部售出後,可得銀十萬兩,再扣除各大經銷商二十分之一的返點以及必要的生產銷售成本和工作人員津貼,可實現的純利潤,大概為五萬八千兩銀子。
另一種是現場數字抽獎。每一千張數字彩票為一個獎池,序號也從一號排到一千號。
等這個獎池中的彩票全部賣出後,再當場抽取一二三等獎若干,一等獎限定為一注,可得銀一百兩,二等獎限定為十注,分別得銀十兩,三等獎限定為三十注,可得銀五兩。最後是鼓勵獎五十注,各得銀一兩。扣除製作成本和勞務支出,利潤率比刮刮獎略低。
因為基本上都是即開即兌,現場數字抽獎雖然在時間上有所延後,但也限定了截止時間,當天即便彩票沒有賣完,也會在規定時間當眾抽獎,這樣便能防止有人製作假彩票冒領大獎的可能。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在周進的建議下,刮刮獎一等獎以上彩票,都會標有一個單獨的數字。若數字和文字對不上,則為假彩票。
一等獎以上獲得者的姓名,也會張榜公布。主辦方若心中無愧,自然不會搞蒙面領獎那一套鬼把戲。
為了鼓勵北平城中的公子哥兒們積極參與,周進和張詩韻在數十位兵丁的陪同下,連夜趕赴北平城內各大風月場所,向諸位老鴇及頭牌清倌人,介紹九邊彩票發行一事。
憑良心說,周進這廝在北平城內各大風月場所,還是有一定名氣的。
雖然他主持北平城中十大美女評選一事,從各位清倌人頭上,撈走了不少銀子,但大家看在他為各位清倌人賣力揚名的份上,也只能捏著鼻子,認可了他這個風月圈大佬的身份地位。
但是這九邊彩票一事,可謂曠古未有,要是賣得好還好,按照周進的說法,好歹能賺一些返點不是?
但要是賣得不好,朝廷會不會怪罪下來,最後乾脆讓各大風月場所包銷?
像這種齷齪的事情,朝廷可沒有少干啊。
風月場所不問國事,只想賺恩客們手中的銀子,讓她們做九邊彩票的經銷商,承擔九邊彩票的銷售推廣重任,對於這些風月場所來說,根本沒有這樣的道理,更不必平白無故地承擔這個無謂的風險呀。
因此,周進一行人先後在麗香院、美仙院、怡香院等處碰了壁,被人家所無情拒絕,甚至還在環采閣那裡吃了閉門羹,這讓原本信心滿滿的張詩韻,不由得對彩票發行一事,有些擔憂起來。
「這麼快就對我沒有信心了?」周進一邊走著,一邊笑言道。
「彩票一事,從長遠來看,可操作性還是很強的,勢必會為朝廷提供一筆相對穩定的收入,我就怕前期推廣不力,影響到了關寧騎兵的開撥,到時候來不及救援瀋州,咱們的籌謀不就成了一場空嗎?」張詩韻遲疑著說道。
周進笑道,「不用擔心。這麼多風月場所,我們才去了幾家?總有一家願意為國分憂,屆時打開局面,後面的銷售就順風順水了。」
周進來到蘭桂坊的時候,已是午夜時分,幸好有一隊兵丁護送,不然早就被巡邏隊伍以違反宵禁的名義給抓起來了。
張圓圓姑娘才剛表演結束,正待想要略微洗嗽一下,聽說周進來了,她興奮得連繡花鞋都沒穿,不顧屋外天寒地凍,就光著兩隻小腳丫,去了蘭桂坊門口,直接將周進和張詩韻二人迎到了閨房之中。
張詩韻見後,不由得暗自稱奇。
想著外界各種傳言,都說周進這廝和張圓圓姑娘之間有一腿,但卻尚無實證,現在見到張圓圓對周進如此上心,怕是那些傳言,大概八九不離十了吧。
想到這裡,張詩韻就不由得一陣心痛。
張圓圓姑娘雖然是一個風塵女子,卻能和年輕才子周進彼此傾心,日後或將同床共枕,雙宿雙飛,享受人間極樂。
可她自己呢,貴為相府小姐,卻只能嫁給那個病秧子陳瑞安,這樣一對比,真是讓人慾哭無淚啊。
看著張圓圓姑娘挽著周進的手,將他安置在椅子上做好,又殷切地給周進端來一盆熱水,服侍他洗手擦臉,周進這廝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動輒捏一下張圓圓姑娘的小手,或者在她腰上掐了一下。
更為誇張的是,這個不要臉的周進,甚至還把手伸入張圓圓姑娘的衣裙之中,在那個敏感部位輕輕摩挲起來。
氣得張詩韻在心中大罵道,「這對狗男女,當我不在場是吧?」
張圓圓姑娘或許也意識到了有外人在場,便揪著周進的耳朵,嬌嗔他道,「還有別人在這裡呢,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分寸。」
周進笑眯眯地看了張詩韻一眼,這才安分守己了起來。
「這兩人果然有一腿。」張詩韻私下裡判斷道。
但破開這個情感八卦,並沒有讓張詩韻感覺到一陣特別的興奮,反而讓她有些黯然神傷,她就這樣猝不及防,被人強行餵了一次狗糧。
「我也想喝一杯熱水。」張詩韻撅著嘴巴,氣鼓鼓地說道。
周進這才想起來,他忙著和張圓圓姑娘打情罵俏,還沒有來得及在張圓圓和張詩韻之間,做一次正式介紹呢。
「這位是張首輔家中的嫡小姐張詩韻,現今朝廷力推彩票發行一事,由他兄長張詩遠負責,我在一旁協助,她則在我身邊跟班學習。」周進簡要介紹道。
隨後,周進也向張詩韻介紹了一下張圓圓,「這位是蘭桂坊的清倌人張圓圓。」
「她名氣很大,我早就聽說了。」張詩韻面無表情地說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怠慢了貴客。」張圓圓姑娘笑道。
隨後,她便吩咐貼身丫頭歡兒,給張詩韻送來了一些糕點和茶水。
至於另一個貼身丫頭樂兒,則取來了兩塊蜂窩煤,將煤爐子裡即將燃盡的另外兩塊舊煤替換了出來。
最近一兩年來,北平城中有許多人家,都開始使用蜂窩煤,張圓圓姑娘更是在蘭桂坊中,第一個嘗試用蜂窩煤取暖。反正她的煤爐和蜂窩煤,都是由周進這廝送來的,她一文錢都不花,何樂而不為?
張圓圓可能自知身份所限,不敢貿然和張詩韻這種大家閨秀結交,她便一直摟抱著周進的那隻胳膊,繼續纏著他說話。
「上次我離開你家時,你口口聲聲,說是必定給我一個偉光正的名頭,足以令世人扼腕稱讚,這樣一來,即便是蘭桂坊背景深厚,也不敢公然為難我,而你父親,也不便反對你將我納入房中為妾。你還說若是做不到這一點,便不會再來見我。我這些天來,一直為此而憂心,想著我不過是一個歡場女子,又何德何能,得以讓世人輕易改變對我的看法?有好幾次,我都恨不得派人過去給你說一聲,就說我不在乎這些,哪怕你父親堅決反對,哪怕蘭桂坊獅子大張口,做不成你的貴妾,但做你的外室也行啊。只要你不負我,又有什麼要緊呢?你不知道,我剛才聽說你上門求見時,心中是多麼的高興。我知道你言出必行,此事大概也有些眉目了吧?」張圓圓姑娘笑著說道。
「何止是有些眉目,都可以說是水落石出,鐵板釘釘了。」周進得意地笑道。
張詩韻聽到這裡,驚訝得差點把手中的杯子給砸了。
敢情周進提出發行九邊彩票,不過是為藉機張圓圓姑娘揚名,給她按上一個偉光正的名頭?
虧了剛一開始,她還把周進當作為國分憂的好心人哩。
難怪周進會力排眾議,堅持與北平城中各大風月場所廣泛聯繫,一一拜訪,他這是在給張圓圓姑娘造勢,都不願意承接九邊彩票銷售推廣一事,而張圓圓姑娘願意,思想境界之高下,誰愛大周朝,誰不愛大周朝,不就馬上顯現出來了麼?
想不到周進居然還在這麼嚴肅緊迫的問題上夾帶私活,這讓張詩韻感到很不高興。
不過她轉念一想,只要這件事情能辦成,張圓圓姑娘想要參與進來分一杯羹,也不是不可以,就看周進這廝如何操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