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讓平兒姑娘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周進竟然真有好幾天,再沒有過來找她了。
這讓平兒姑娘感到有些不可思議,若說是男人得到了就不珍惜,可周進又明明沒有得到她,兩人至今還是那種純潔的男女關係呢;
可若是周進對她沒有意思,他又寧肯那隻價值好幾百兩銀子的蝦須鐲都不要,也一定要將她挽留下來?
「難道周進那方面有問題,他只是把自己當成了一個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平兒姑娘暗中猜測,不由得芳心大亂。
心情焦灼之下,平兒姑娘便找到那個管事姨娘曾艷詢問詳情,才知道周進是去胡永家中幫忙去了。
這幾日桃李書院上課,都是由方掌柜以及周進的堂妹夫沈明二人臨時頂替。
胡永家攤上大事了。
原來,胡永的小舅子王安,自從輸掉了家中兩座宅子之後,便一直跟隨父母,借住在姐夫胡永家中,好不容易吃上了一口飽飯。
可隨著生活重新安穩了下來,他又逐漸變得有些不安定了。
沒過多久,王安便再次來到永利賭場,想要借錢翻本,把輸掉的錢財再贏回來。
但賭場工作人員也不是慈善家,明知道他們家名下再無房產,哪裡還肯把錢借給他?
按理說,王家在城外還有十幾畝薄地,價值一二十兩銀子,真要設局,也不是說沒有一點賺頭。
但永利賭場背後的東家,是一個辦事極為穩妥之人,他始終信奉著做賭場生意的兩條原則,一是絕不把人逼迫得走投無路,二是絕不賺取最後一塊銅板。
哪怕他對蘭桂坊的張圓圓姑娘,心生覬覦之心,但也只是使用金錢手段加以誘惑,並不強迫。
至於那些家產輸盡了的賭徒,永利賭場還要主動贈予他們一些銀錢,讓他們能夠買一些酒食裹腹,省得凍餓而死,敗壞了永利賭場的聲譽。
像王安這種情況,永利賭場本來就是受宛平縣典史趙順昌委託,要從他身上榨取數百兩銀子出來,如今任務完成,已經可以順利交差了。
若是把他們家最後十幾畝薄地都收走了,王家人心生絕望之下,一頭撞死在賭場門口,豈不是影響大壞?這根本就划不來啊。
既然賭場不肯借錢,王安就只好打起了自家人的主意。
他父親王三沒錢,母親周氏也沒錢,但姐夫胡永和姐姐王靜二人,不是抱上了周進的大腿,在《青年詩刊》編輯部和桃李書院小賣部撈到了二三個兼職麼?
聽說胡永僅分紅就得到了好幾十吊錢,這可是親家公胡伯庸在家中親口所說,豈能有假?
王安便利用胡伯庸外出買菜的空檔,在家中翻箱倒櫃,總算從姐夫屋子裡,翻出了一張一百兩面值的銀票。
「哈哈哈,這個胡永居然深藏不露,還有這麼一大筆巨款,他這算是抱住了周進這廝的大腿了吧?」王安止不住驚喜莫名地說道。
他興沖沖地揣著這張銀票,飛一般地奔到永利賭場,瀟灑了整整一個晚上,僅打賞給身旁陪賭女郎的小費,就有三五兩銀子之多。
好在他運氣不錯,也吸取了前幾次一夜之間輸得精光的教訓,下注變得更加謹慎起來,一個晚上過去了,一百兩銀子的籌碼,還剩下三十多兩呢。
「不虧不虧,玩了一個晚上,又有陪賭女郎幫我按摩,不知道讓我趁機吃了多少次豆腐,揉捏了多少次肉饅頭,這真是格外充實、身心愉悅的一個夜晚啊。」王安興奮地說道。
他從賭桌上走了下來,搖搖晃晃地走出賭場,打算去附近的東升客棧開一間房,再把昨晚那名陪賭女郎叫過去喝一場花酒,這可是她答應好了的呀。
結果剛走出賭場門口,王安就被他父親王三抓了一個正著,幾個耳光打下來,讓他一時間不知道東西南北。
「好你個畜牲,你姐夫好心收留你,你居然恩將仇報,將他壓箱底的銀子都偷走了,你還有沒有一點良心?」王三恨鐵不成鋼,指著王安的鼻子大罵道。
「好了好了,王三叔先別生氣,回家再說吧。」周進一邊勸說著,一邊讓方昆、方靖二人,將王安扭送回去。
至於當事人胡永,他已是氣得肝疼,有氣無力地跟在王安後頭,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這個小舅子。
天地良心,這一百兩銀子可是胡永好不容易才掙到手,留在家中以備不時之需。
上次入股《青年詩刊》時,胡永都捨不得拿出,想著今後若有機會,再積攢一筆錢,買一處二進四合院的大房子,結果卻被王安這廝用作賭資,你說氣人不氣人?
至於他父親胡伯庸,早就被王安氣得躺倒在床,連下地走路的力氣都沒了。
胡永心中擔憂道,要是王安照這樣下去,始終都不學好,以後的日子怕是都不好過了呀。
不過他也暗中慶幸,發現銀票被偷後一大早,他便立即尋到了周進這裡,央求他幫忙尋找王安。
要不然,胡永身邊沒有得力人手,就算是把王安找到了,也沒法把他帶回家啊。
眾人回家之後,都不用周進、胡永等人動手,王三作為父親,便手持燒火棍,將王安一腳踹翻在地,劈頭蓋臉,結結實實地抽打了一頓。
他需要做出這個姿態,給胡伯庸、胡永父子倆一個交代啊。
出於這種心理,王三的棍子打得又重又急。要不是周氏心疼兒子,連忙拉住王三,王安這廝怕是連英俊的面相都快要不保了。
王三猶然不解恨,氣呼呼地罵道,「你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知道錯了沒?下次再這樣,看我不打死你。」
王安已經痛得昏死過去,沒法回答這個問題了。
雖然說,看到王安被他父親暴打一頓,讓人感覺很爽,可這畢竟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呀。
他要下次還這樣,仍舊在家中偷雞摸狗,又如何防得住呢?
眼看周進、胡永以及親家公胡伯庸等人的臉色都很不好,女兒王靜也渾身不自在,王三便知道,這事兒還沒有解決,還得他拿出誠意,想出一個妥當的解決方案,給眾人一個明確說法才行。
要不然,周進不讓胡永跟著他幹活了,或者胡永、王靜夫婦倆將王安趕出家門,他也沒法阻擋啊。
像王安這樣的賭徒,誰敢收留?
「要不這樣,就讓他到周進大爺名下的蜂窩煤製造場做搗煤工,跟著方明做蜂窩煤,以後他就跟著石堅、石強等人一道住下,沒有方明的允許,不讓他離開煤場一步。」王三下定決心道。
如今,周進名下的蜂窩煤製造場分作兩處,收支也是兩條線。
一處是原來的糧油商鋪,改為生產處,包括方明、方曲、石堅、石強、田十二、田十三等人,主要負責進貨和製作,由錦鄉伯府名下的西山煤礦,將散煤運送過來,再由這些搗煤工人將蜂窩煤製作好,晾曬完成之後,再將其運送到原來的糖果商鋪那裡。
原來的糖果商鋪這一處,改為銷售處,包括劉掌柜、劉能、彭玄、彭幻等人,主要負責對外銷售以及送貨上門。
方掌柜則全權負責蜂窩煤製造場的業務推廣,並對生產、銷售兩處地方負責監管之責。他在時間上比較自由,得以有空在桃李書院兼職授課。
方昆跟著周進做了長隨之後,蜂窩煤製造場生產處便由方明接任了施工頭目一職,由他來負責監管王安,手底下又有方曲、石堅、石強、田十二、田十三等好漢作為幫手,看管住王安這廝,不讓他再有機會去賭場,倒是不難辦到。
問題是,王安是一個讀書人,他真能吃得這種苦,王三和周氏夫婦倆也捨得麼?
「捨得捨得,再捨不得,這個小畜生便不只是偷盜,只怕還要持刀殺人了。」王三氣得咬牙說道。
周氏雖然不舍,但也知道王安這孩兒太不像話了,屢屢闖下了滔天大禍,連家產都差點敗完了,再不嚴格管教,以後怎麼得了呢?
她最終點了點頭,同意丈夫王三的提議。
事情說定之後,胡永也不等王安身體好些了再說,便找來一架軟轎,由他和方昆兩人抬著,一路送到了蜂窩煤製造場生產處那裡。
這時候,王安已經醒轉,他雖然被父親打得鼻青臉腫,渾身都痛,但心裡還是有著一些隱隱的興奮之情的。
因為他口袋裡還有價值三十多兩銀子的籌碼,尚未被眾人發覺,這些籌碼不限時間,隨時可以去永利賭場兌換成現銀,也可以隨時用來下注。
王安心想,等事情平息之後,他還可以帶著這些籌碼,再去永利賭場快活一晚,說不定哪天運氣爆棚,賺一個好幾百兩銀子,自然不需要再在蜂窩煤製造場吃苦了。
然而,等來到了蜂窩煤製造場生產處,周進將眾人召集起來以後,給眾人說的第一番話便是,「我已經把王安帶過來了,這廝以後便委託大家照管,無論什麼活,都可以讓他一道來干,不干就給我打。至於他口袋裡的所有銀錢,也都是大家的,任由你們取用,省得他輸在賭場裡,一文錢都留不住。」
「還有這種好事?」方曲狐疑道。
他一邊說著,一邊作勢便要朝王安口袋裡摸去。
嚇得王安趕緊滾在一旁,他抗議道,「別亂來啊,我這口袋裡的籌碼價值三十多兩銀子,還需要還給我姐夫的呀。」
王安再不成器,畢竟是一個讀書人,還沒有糊塗到分不清誰親誰疏的地步。
與其將這些籌碼,都被這個混不吝的方曲給摸走,他還是更願意把這些籌碼還給自己的姐夫胡永,讓他拿去永利賭場兌換成現銀,也好彌補一下姐夫一家的損失。
胡永心情抑鬱之下,猛然聽說王安並沒有將銀子全部輸掉,還給他留下了價值三十多兩銀子的籌碼,頓時喜出望外,頗有一番失而復得的喜悅。
他從王安手中接過那些籌碼,百感交集的同時,忍不住踢了王安一腳,脫口罵道,「還算你這廝講點良心。」
王安心中嘿嘿一笑,想著偷銀子這件事情,又這樣被他矇混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