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在北靜王水溶、巡撫吳大人以及工部堂官徐大人的操作下,總算心想事成,由工部員外郎晉升為工部郎中,秩正五品。
這一步非常關鍵,意味著賈政從此具備了謀求六部堂官職務的可能。
不管這個可能性大不大,但有這種可能性,和沒有這個可能性,相差太大了。
可以這麼說,賈政在官場中混了大半輩子,總算有了一次讓妻兄王子騰高看一眼的資格。
六部堂官包括各部尚書、侍郎等職務,都屬於朝中顯要,因在各衙署大堂上辦公而得名,即使是王子騰,作為營中大佬,對於這些六部堂官們,也是不敢輕易得罪的。
吏部公文下發後,賈政面聖謝恩回來,先是在賈珍的陪同下,在賈氏宗祠里磕了好幾個響頭,隨後又來到榮府內院中給賈母磕頭。
隨後,他站著和賈母略微說了幾句話,便出去拜客去了。
親戚族中的人得知賈政升官,知道他聖眷尚可,便一起來祝賀,這幾日榮府之中來來去去,熙熙攘攘,車馬盈門,高朋滿座,真可謂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
這一天恰好是擺酒慶賀之日,一大早,王子騰和親戚家已送過來一班戲,就在賈母正廳前搭建表演舞台。
外頭男人們都穿著官服陪侍,親戚朋友相約來賀的人較多,十餘桌酒席都坐得滿滿當當。
裡面為著是新戲,又見賈母高興,便將琉璃戲屏隔在後廈,裡面也擺下酒席,上首薛姨媽一桌,是王夫人寶琴陪著,對面老太太一桌,是邢夫人岫煙陪著。
下面尚余兩桌,坐著王熙鳳、李紈、林黛玉、史湘雲等諸多妯娌、姐妹。
周進發明蜂窩煤有功,幫助賈政撈到了一個推廣應用蜂窩煤的政績,為其謀求工部郎中一職,多少出了一份力。
這份功勞可不簡單,據說連皇宮御廚里的大師傅都說這玩意兒不錯。
至於那些下等太監、宮女,往年冬天都是用下等木炭烤火,這種木炭雖然也是用松樹枝、楊樹枝等小型樹木燒制而成,但燒得快,煙味又濃,根本起不到什麼防寒保暖的作用。
如今宮裡的下人們,改用燒蜂窩煤取暖,窗戶上開一道縫透氣,便可以在屋內敞開了燒,順便也可以燒些開水,烤一些食物,方便又實用且不說,安全上也更有保障。
那些下等太監、宮女們感念著賈政的這份推廣應用之功,時常也念叨他一兩句好話,無意中叫今上聽了去,龍顏大悅之下,賈政的升職一事,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如今賈政成功上位,於情於理,都得邀請周進過來喝上一杯喜酒才是。
「這個周進怎麼像個狗屁膏藥一樣,又來到咱們賈府蹭吃蹭喝來了?」賈薔看到來客之中,竟然還有周進這廝,忍不住一陣頭痛。
去年他受到賈珍、賈蓉父子倆的暗中指示,托話給周進,讓他帶著家中美妾,一起去喝薛蟠的新婚喜酒,實際上是給周進挖坑,意在周進新收的那一位美妾方媛。
結果陰差陽錯之下,卻是茜雪代表周進的屋裡人,來到榮府里吃酒,差一點就讓賈珍、賈璉得手,毀了茜雪這個姑娘的清白之身。
賈薔即便再蠢笨,也知道自己已被周進懷恨在心,這件事發生後,他便和周進逐漸斷了來往。
雖然他也聽說周進辦刊發了財,得了勢,甚至連璉二奶奶王熙鳳身邊的通房丫頭平兒姑娘,都被周進這廝拘押在手了。
但賈薔內心深處,卻一直都把這當做謠言,他內心深處是絕對不願意相信周進發財得勢這一回事的。
眼下榮府里的政老爺高升,周進也接到了邀請前來喝喜酒,而且還坐在了大廳內的酒席上,由賈璉親自作陪。
而賈薔自己,卻只能坐在廳外彩棚下面的酒桌上,由賈環這個上不得台面的兩腳貓來作陪,這讓賈薔心裡很不是滋味。
「這個周進何德何能,也能堂而皇之地坐在廳內吃酒?」賈薔憤憤不平地說道。
「薔大哥,你可不能這麼說啊。」賈環正抓耳搔腮,發愁找不到話題呢,他連忙接過賈薔的話頭,笑著說道,「周進大哥如今可是國子監的生員,本身又頗有才學,曾考中過秀才。他手握《青年詩刊》這本文化品牌刊物,在整個北平城中的娛樂圈,混得風生水起,去各大風月場所喝花酒,都不用掏一文錢。這樣的知名人物,我們榮府又怎敢怠慢?」
眼見賈薔還想說些什麼,賈環卻小聲勸他道,「聽說那個齡官,你大前年得手後,便一直都沒有收用,想著把她賣出一個好價錢,作為你正式娶親時的老婆本。如今周進大哥就在這裡,你何不把齡官賣給他,就此把以往的恩怨都化解掉,豈不是更好,爭論這些無謂的閒氣做什麼?」
賈薔詫異道,「他出得起這個價錢,這可是千兒八百兩銀子啊。」
「開什麼玩笑?」賈環不滿地說道,「千兒八百兩銀子算什麼?僅張圓圓姑娘從周進大哥那裡學唱流行歌曲,這一年來,給他送了多少銀子?《青年詩刊》公帳結算,他又一次性分得了六百六十吊錢,至於沒有走公帳,讓他私下裡吞沒下來的錢財,怕是也不少於這個數。不要說你手頭上只有一個齡官,哪怕你手頭上有三五個齡官,他也照樣買得起。」
賈薔本來不想將齡官賣給周進,畢竟這個女人長得花容月貌,也曾是他的心頭好,如今若是便宜了周進這廝,讓他怎麼都想不通。
但一想到他謀劃了許久,不知道以往在齡官面前賣弄深情了多少回,好不容易將她騙到手裡,可不就是為了將她轉賣出去,賺一大筆銀子?
若是錯失了周進這個主顧,難道還要在自己手裡耽擱一二年,繼續白養活齡官這個小戲子不成?
他就算想養活,也怕是沒有這個能力了。齡官體弱多病,時常需要看病吃藥,他眼下哪還有這筆銀子啊。
近段日子,賈薔心情煩悶,去永利賭場的次數便多了一些。
他是賈府正派玄孫,有寧國府在背後撐腰,賭場裡的人倒也不至於引誘他賣出名下房子,但也不敢主動借錢給他,生怕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但永利賭場背後的東家,畢竟也是背後有跟腳的人,不至於還要討好賈薔,故意把錢輸給他。
賈薔在永利賭場輸了幾次之後,手頭上便逐漸緊張了起來,家裡該當掉的金銀首飾,早就送到當鋪里去了,一些值錢的衣裳被褥,也被他換成了酒肉糧米,用來填飽肚子。
手頭最為窘迫之時,賈薔也想過找人借錢,但榮寧二府這些長輩們,嘴上一個比一個熱情,但要是想讓他們掏出銀子來,卻如同要了他們的小命一般。
賈珍、賈璉是看到他就躲著走,璉二奶奶王熙鳳,卻是直接把他罵了一通,說他不學好,不是個正經爺們。
氣得賈薔在背後恨聲道,以前陪你唱戲聽曲、替你辦事的時候,叫人家小薔薔,現在找你借錢,就叫人家薔哥兒了,這個鳳辣子真是一點兒舊情都不念啊。
好在賈蓉對他倒是不錯,但賈蓉自己也不寬裕,每次塞給賈薔一二兩散碎銀子,只能保證賈薔餓不死,卻也不怎麼能濟事啊。
眼看著寒冬臘月就要來臨,他若再不籌集一些錢財,他自己倒是可以去寧府蹭吃蹭喝,只怕齡官就要在家中,不是生病而死,就是凍餓而死了,這樣一來,賈薔的損失可就太大了。
「也罷,該放手時就放手,就賣給周進這廝吧。」賈薔下定決心道。
賈環心中得意,想著昨晚從王熙鳳那裡得到了一個指令,讓他攛掇賈薔將齡官賣給周進,事成之後,可以許給他二十兩銀子的好處費,如今他不過略微說了幾句,就將賈薔給說動了,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啊。
至於王熙鳳為什麼要指使他做這種事情,賈環懶得多管,有奶就是娘,他如今只認銀子,其他一概不管。
周進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盯上,賈政辦酒席,和薛蟠辦喜酒不一樣,他和薛蟠是平輩,哪怕僅僅送了一吊錢給薛蟠作為賀禮,別人也只會說他吝嗇,不會說他不懂禮數。
但賈政作為長輩辦酒,若是也才送一吊錢,這就等於是打榮府的臉面了。
周進的性子再怎麼混不吝,也得送上十兩銀子作為贈儀,這才不至於讓別人說閒話。
想想十兩銀子,能買多少東西,周進簡直心痛得無法呼吸。
他只能化悲痛為力量,在酒桌上一頓猛吃海喝,以便多撈回一些本錢了。
他這般孟浪舉止,讓坐在一旁的賈璉,看了直搖頭。
「這廝也太不要臉了吧,大家同桌吃酒,一兩銀子一個的鴿子蛋,都快被他一個人給夾完了,這讓其他人吃什麼?」賈璉心中鬱悶道。
他有點兒埋怨二叔賈政,邀請誰不好,邀請這麼一個糙漢過來吃酒,以至於場面上很不好看呀。
不過一想到賈政對他的囑咐,讓他一定要在酒席上照顧好周進,賈璉便無話可說了,他只能在一旁皺著眉頭,故作殷勤地勸說周進多吃上一些。
周進酒足飯飽,正待要離席時,卻見到內院之中走出來一個俏麗丫頭,邀請他到裡面去,說是榮府里的老太君,連同幾位太太,想要認識他一下。
「這不太恰當吧,我一個外男,怎可擅自入內?」周進疑惑道。
「沒關係沒關係。」賈璉在旁邊笑道,「既然是鴛鴦姑娘親自來邀請你,說明這是我們家老太太的意思。你這次對榮府有功,老太太說不定還有賞賜給你,這麼好的機會,可不容許錯過啊。」
周進便這樣,跟隨鴛鴦姑娘進入到內院之中。
他一邊欣賞著鴛鴦的窈窕身姿,一邊在腦海中浮想聯翩,難道自己被賈府里的老太太看中了,想把她哪個孫女或者外孫女嫁給自己?
賈探春,賈惜春?
還是林黛玉,史湘雲?
周進心中美滋滋地想著,我可一點都不挑,這裡頭哪一個姑娘都可以啊。即便親事說不成,見識一下這些養在深閨之中的美人兒,也不枉來了榮府內院之中一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