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 捐納監生(二)

  國子監起初稱為北平郡學,是大周朝的最高學府和教育管理機構,設置有祭酒、司業及監丞、博士、助教、學正、學錄、典簿等大小官職。

  監內設有六堂,作為講習之所,分別名曰:率性、修道、誠心、正義、崇志、廣業。

  國子監司業王允,曾高中順天府鄉試第六名,系二甲進士出身,秩從四品。

  他目前雖然權力不大,地位不顯,但卻屬於清貴文官,有朝一日時來運轉,便可以直接進入六部出任堂官,或下放到地方行省擔任布政使等顯要職務,一躍成為大周朝的高級官員。

  因此平日裡,圍攏在王允身邊的人有許多,趨炎附勢者更是不知凡幾。

  當初若不是看在魏西平、鍾柵、張安世、陸秀峰等得意門生的面子上,王允也不可能答應擔任《青年詩刊》顧問一職,更不會允許周進將其名字列在《青年詩刊》的扉頁上面。

  不過,好在《青年詩刊》辦得很不錯,對於順天府學張有為興辦各種詩會的小花招,算是一次有力的回擊和反諷,王允也頗感滿意。

  「瞧見沒有?都不用我王某人親自出手,只是幾個監生聯手,就將你張有為打得沒有還手之力,你張有為還憑什麼和我叫板?」王允心想。

  不僅如此,現在周進又送來了三百兩銀子,作為他出任《青年詩刊》顧問一職的感謝費,思來想去,王允終究還是抹不下情面,便抽空接見了周進一次。

  不過在這次會面過程中,王允特意叮囑周進,下一期《青年詩刊》出版發行時,切不可再將他的名字列在顧問那一欄了。

  「這是為何呀?」

  周進尚來不及回答,魏西平便忍不住驚呼起來。

  說實話,對於《青年詩刊》雜誌來說,有沒有王允作為顧問,這其中的區別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關鍵是,好不容易聚攏在《青年詩刊》周圍的讀者,是不是會因此起了疑心,懷疑王允本人對《青年詩刊》心懷不滿,那麼接下來,是不是會有人自作聰明,打著給王允出氣的口號,對《青年詩刊》故意挑刺使絆子?

  魏西平作為《青年詩刊》編委會主任,逐漸有成為年輕士人意見領袖的趨勢,他比周進這個編輯部主任,更不希望《青年詩刊》遭遇不測啊。

  這也是為什麼《青年詩刊》賺了許多銀子,周進上下其手,私下裡偷偷摸摸地貪墨了一些,又公然給自己分了一些,但魏西平卻渾然當作不知道的原因。

  魏西平家資富饒,他對於《青年詩刊》那一二千兩銀子的利潤,並不放在心上,只要周進本人好好干,繼續幫助他在士林之中養望,他就心滿意足了,哪怕讓他再掏出千八百兩銀子作為感謝,他也心甘情願。

  水至清則無魚,這個道理對於魏西平這個江南望族子弟來說,是從小就明白了的。

  王允深知魏西平的內心想法,連忙解釋道,「不要慌,不是說我對《青年詩刊》有所不滿。而是近期朝中會有一些人事變動,有可能帶來一系列可喜的變化。大家原本都認為,國子監司業屬於清貴文官,我哪怕整日裡吟詩作賦,辦刊出書,甚至於吃酒玩樂,也不大會有人說我不務正業。但我若是另有差遣,便需要以政務為主了,再不能像往常一般,這樣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了。」

  「這便是人在官場,身不由己啊。」王允一臉得瑟地說道。

  在場諸人聞弦而知雅意,連忙向王允表示祝賀,王允捻須微笑,頗有志得意滿之意,即將到來的這次人事調動,對於他來說,可是一個極大的利好啊。

  他笑容滿面,鼓勵在場諸人道,「明年八月份,便是順天府鄉試了,張安世、陸秀峰你們這兩位,嗯嗯,還有周進,你們這幾位年輕人,都務必要好好地攻讀詩書,確保明年鄉試金榜題名,為師今後在官場之上,還需要你們這些年輕士子的助力啊。」

  「感謝恩師鼓勵,我等一定刻苦攻讀,不負恩師殷切期望。」諸人深受鼓舞,一起向王允彎腰拜謝道。

  周進也跟隨諸人,向王允鞠躬行禮。

  王允頗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王允最後還表示,他雖然不再掛名《青年詩刊》顧問一職,但他還可以把自己的詩作,交由《青年詩刊》來發表嘛。

  「這是不是便能表示,我對你們《青年詩刊》的鼎力支持了呢?」王允心情很好,笑容可掬地說道。

  「如此甚好,感謝恩師支持啊。」眾人都是《青年詩刊》編委會成員,聽到王允表態支持,便一齊向王允鄭重謝道。

  從王允這裡告辭之後,周進又跟隨魏西平、張安世、陸秀峰等人,一一地拜訪了國子監博士宋濤和國子監助教趙光南。

  在大周朝的官場上,國子監博士秩正八品,國子監助教秩從八品,比起九品芝麻官,就高了那麼一點點,油水更是沒有多少。

  更為可氣的是,連那些地方上的官員,也沒有把國子監博士、助教們放在眼裡。

  每逢他們進京送「冰敬」「炭敬」時,更是看到國子監低級官員繞道走,以至於宋、趙兩位大人,雖說都是清貴文官中的一員,但家裡卻窮得叮噹響,逢年過節之時,甚至還需要向他人借貸,以便給恩師、上司等人送禮。

  宋濤和趙光南二人,陡然見到周進送過來的謝儀,竟然有二百兩銀子之多,他們看向周進的神色,既歡欣,又溫和,讓周進感覺到了一種春天般的溫暖。

  宋濤大笑著將眾人引入到他的書房之中,大家席地而坐,研討學問,既熱鬧,又充實,讓人深感不虛此行。

  趙光南助教更是熱情,他甚至還親自動手,給周進端上來了一杯茶水。

  嚇得周進慌忙地站了起來,連忙擺手拒絕道,「趙大人真是折煞我了,勞您大駕,親自端茶倒水,這又如何使得呀?」

  趙光南便特意給周進解釋道,「你坐你坐,無須站起身來。你和西平、安世、秀峰等人有所不同,他們一個個,都是老油條了,經常來我這裡打牙祭,蹭吃蹭喝,我看見他們就心煩……」

  「趙大人,您這樣說就過分了啊,我們雖然也蹭吃蹭喝,但平日裡也很少空手上門啊。」陸秀峰當場提出抗議道。

  趙光南年輕有為,年紀輕輕就考中進士,剛出任國子監助教還不到一年時間,他和諸位監生的年齡差不大,平日裡相處也較為和睦,可以說是亦師亦友,相互之間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也是常有之事。

  陸秀峰的插話,讓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房間裡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趙光南微微一笑,隨後繼續說道,「周進你卻有所不同,屬於第一次上門,可以說是稀客了,因為《青年詩刊》一事,我們倆雖然沒有見過面,但卻也神交已久。《青年詩刊》前三期,確實辦得非常不錯,我可是認認真真,從頭讀到尾,確實很有意思。你這個編輯部主任,非常有創意,有想法,值得我親手給你送上一杯熱茶。」

  周進連忙謙虛地表示道,「趙大人如此熱情鼓勵,讓學生愧不敢當啊。」

  趙光南助教又問道,「你可曾去了王司業那裡?我記得他也是咱們《青年詩刊》的顧問,也屬於咱們同一條船上的貴人哪。」

  聽說王司業也親自出面,接見了周進,還對他說了一番勉勵的話語,趙光南助教眼睛珠子一轉,對周進笑道,「既然王司業有這個意思,看來你還得花費一些銀兩,才能把這件事情最終辦成呀。」

  周進心中一緊,心道終於說到了正經事了,他連忙表態道,「應當的應當的,只要能在王司業、宋博士和趙助教等大人跟前,朝夕侍奉,學業上必定會大有長進,晚生可謂求之不得,就怕沒有這個機會呀。」

  趙光南助教笑道,「機會是肯定有的,但你若是要走正常程序,到戶部那裡交割,沒有一二百兩銀子,怕是拿不到這個名額。不如就這樣吧,你給我六十兩銀子,我幫你把這件事情辦理得妥妥噹噹。」

  「捐納監生?」魏西平、陸秀峰等人這時候已經明白過來,失聲問道。

  「是啊。周進既然已經打上了國子監的印記,和咱們國子監諸位師生交往緊密,他現在捐納監生,也算是極划算的一件事情。要不然,怕是有人會故意打壓他呀。」趙光南耐心解釋道。

  「比如說,周進考中秀才之後,既沒有按照正常流程,保薦他進入國子監就讀,也沒有錄取他為順天府學生員?而只是讓他在宛平縣學混日子?」張安世自行腦補道。

  「差不多是這樣吧。」趙光南點頭說道。

  六十兩銀子不算多,周進痛痛快快地拿出了這筆銀子,委託趙光南助教替他辦理此事。

  趙光南先前拿了二百兩銀子的謝儀,本來就感覺很不好意思,畢竟他空有一個《青年詩刊》顧問的頭銜,但其實並沒有做什麼事情,可謂無功不受祿。

  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一個機會替周進辦事,把這個人情還掉,自然是滿口應承了下來。

  過了幾日,周進便順利拿到了一份《監照》,即國子監發給捐納監生者的監生執照,也就是監生的資格證書,相當於後世的學生證或畢業證書,是大周朝對於讀書人功名身份的一種官方認證。

  有了國子監捐納監生這個身份,周進心中大定,這樣一來,哪怕他在明年鄉試中落榜,也有資格花錢買一個官做了。

  周進這廝就是這般沒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