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驅逐紅毛(三)

  登萊水師主力在松江海港停留了三日。

  期間,松江伯周進廣泛召見當地士紳,積極推介松江錢莊存貸業務。

  許多士紳,考慮到銀子放在家裡,難免會有賊人惦記,還不如存放在有松江伯親自站台的松江錢莊,即便被抄家滅族了,也能有一筆銀子保底。

  因此,松江錢莊的存貸業務,在江浙一帶頗受歡迎。

  但他們也並不是沒有抱怨。

  為什麼登萊錢莊的高息攬儲項目,給出的利息那麼高,而松江錢莊的常規存貸業務,利息卻低了不少,這對富裕多金的江南望族來說,貌似很不友好啊。

  周進心想,我能有什麼辦法?真要在松江錢莊開展高息攬儲項目,你們一下子數千萬兩銀子砸下來,不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嗎?

  萬一讓德正帝知道了,派宮裡的太監過來打秋風,周進到底是給好,還是不給好?

  但是在口頭上,周進卻向眾人耐心解釋道,「松江錢莊,確實也有賤內一份股子,但那也是為了支持江南一帶民間產業發展。松江錢莊的核心業務,由松江錢莊諸位股東集體商議,對於存款能給出多少利息,我實在是說不上話,也沒有必要說話。還請諸位世交好友原諒則個。」

  當然了,周進在松江府停駐數日,也不完全是為了幫助松江錢莊推介業務。其主要目的,還是在等待松江府團練水營、金陵水營等友軍的到來。

  松江府團練水營和金陵水營雖然屬於新建,兵力不多,火力也較弱,但好歹能湊出來大小數十條船隻,不能仰仗他們發力,但在一旁敲個邊鼓,負責警戒,這還是可以做到的。

  至於明州水營,就更不能指望太多了。明州知府韓厲曾親自帶領明州水營,前往翁洲圍剿海盜,結果卻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要不是錢、徐、施三大家族,擔心殺了韓厲知府,會惹得朝廷震怒,引來長江水師會同圍剿,韓厲這廝能不能在戰鬥中逃出生天,都是一個未知數。

  如今,整個明州水營,僅剩下了幾艘破船,十餘條舢板,對於正規守法的來往商船,還能擺一擺威風,遇到那些凶神惡煞的海盜走私船隻,就只能躲著走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導致盤踞在翁洲、岱山一帶的三大家族,信心爆棚。

  他們確實也有這個底氣,受益於松江開埠通商,附近海運船隻激增,三大家族在近幾年時間,四處抄掠,屢屢得手,發了好幾筆橫財。

  三大家族並沒有將這些財富,全部都用於個人享受,而是向盤踞在呂宋島上的佛郎機人,購買了好幾艘西方蓋倫船,火力也得到了很大提升。

  在三大家族話事人錢寧、徐輝、施耐德看來,明州水營不堪一擊,以松江府團練水營為基礎改編而成的登萊水師,也強不到哪裡去?

  只是因為當初,松江伯周進這廝,搶先和西洋軍火商進行交易,裝備、火力升級之後,打了原松江四大家族一個措手不及,論海上作戰水平,登萊水師未必比三大家族強出多少?

  況且,三大家族盤踞在翁洲、岱山一帶,已有多年,總不能一場仗都不打,就拱手投降,任人宰殺吧?

  這場海戰顯然無可避免。

  在浩渺無垠的大海之上,登萊水師的戰艦如鋼鐵巨獸般破浪前行,目標直指盤踞在岱山島一帶的海盜。

  海風呼嘯,戰旗獵獵作響,水師將士們個個神情堅毅,心中燃燒著保家衛國的熊熊烈火。

  戰鬥伊始,海盜們仗著對這片海域的熟悉,率先發起突襲。數艘快船如離弦之箭般沖向登萊水師的艦隊,企圖打亂水師的陣腳。

  然而,登萊水師早有防備,陸重陽參將一聲令下,火炮齊發,炮彈在海面上炸開巨大的水花,瞬間阻擋了海盜快船的衝鋒。

  海盜們並未退縮,他們仗著人數眾多,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登萊水師迅速調整陣型,戰艦緊密排列,形成堅固的防線。雙方的火炮你來我往,轟鳴聲震耳欲聾,海面上硝煙瀰漫。

  在激烈的炮戰中,登萊水師的一艘戰艦不幸被海盜的炮彈擊中,火光沖天,部分將士受傷。但他們沒有絲毫畏懼,迅速展開滅火和救援行動,同時繼續投入戰鬥。

  隨著戰鬥的持續,登萊水師發揮出訓練有素的優勢。他們採用靈活的戰術,一部分戰艦吸引海盜的火力,另一部分則繞到海盜的側翼進行攻擊。

  在關鍵時刻,水師的精銳部隊乘坐小船,如猛虎下山般沖向海盜船,展開近身肉搏。

  水師將士們揮舞著刀劍,與海盜們展開殊死搏鬥。他們以無畏的勇氣和頑強的鬥志,逐漸占據了上風。海盜們開始節節敗退,但仍有一些負隅頑抗。

  最終,在登萊水師的持續攻擊下,海盜們遭受重創。他們的船隻被摧毀大半,死傷慘重。而登萊水師也付出了一定的犧牲,但他們成功地完成了任務,奪取了岱山島作為海上基地。

  稍後,松江府團練水營和金陵水營也將趕到這裡,參與對翁洲島的總攻。

  松江知府錢若宰本人,聽說登萊水師初戰告捷,也隨同松江府團練水營趕了過來,給登萊水師諸多將卒,兌現提前說好的十萬兩賞銀。

  一時間,登萊水師將卒歡聲震地,士氣如虹。松江府團練水營和金陵水營士卒,受此情緒感染,也變得戰意盎然。

  然而,距離岱山不到百里遠的翁洲島上,氣氛就比較壓抑了。

  在施家別院一間昏暗的屋子裡,錢寧、徐輝、施耐德三位家主圍坐在一張破舊的木桌前,氣氛凝重而沉悶。

  窗外,隱隱傳來海浪拍擊海岸的聲音,仿佛在提醒著他們登萊水師帶來的巨大壓力。

  錢寧率先打破沉默,他眉頭緊鎖,聲音中帶著一絲焦慮:「如今登萊水師兵臨城下,我們實力懸殊,繼續抵抗下去只會帶來更多的傷亡和損失。依我之見,不如投降,或許還能保住我們的家族和財產。」

  徐輝一聽,立刻拍案而起,怒目圓睜:「投降?你怎麼能有如此懦弱的想法!我們海盜世家,豈能輕易向官軍投降?我們應該奮起反抗,與他們決一死戰!」

  錢寧無奈地搖搖頭:「徐輝家主,你別太衝動。你看看我們現在的處境,登萊水師裝備精良,兵力眾多,我們根本沒有勝算。投降雖然不光彩,但至少能保住我們的性命和財富,還可以提出一些有利於我們三大家族的條件。」

  施耐德一直沉默不語,此時他緩緩抬起頭,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猶豫:「錢寧家主說得有道理,我們確實面臨著巨大的壓力。但是,投降也不是一個容易的決定。我們一旦投降,就會失去自由和尊嚴,而且也不能保證官軍會善待我們。因此,除非松江伯周進出具書面承諾,保證我們的生命財產安全,否則這場仗,還是要先打下去再說。」

  徐輝冷哼一聲:「施耐德,你也想投降嗎?我們海盜從來都是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如果投降了,我們就會成為官軍的階下囚,任人宰割。我們應該拿起武器,與登萊水師抗爭到底!」

  錢寧嘆了口氣:「徐輝家主,你太固執了。我們現在沒有別的選擇,只有投降才能保住我們的家族。如果繼續反抗,我們只會全軍覆沒。」

  徐輝怒視著錢寧:「你這個膽小鬼!我們海盜從來不怕死,我們寧願戰死沙場,也不願意投降。」

  施耐德見兩人爭吵不休,心中更加糾結。他一方面擔心繼續反抗會帶來毀滅性的後果,另一方面又不想輕易放棄到手的天量財富。

  最終,這場商討不歡而散。錢寧心情沉重地走出屋子,他知道自己的決定可能會遭到很多人的反對,但他也是為了家族的利益著想。他心想:「或許投降是我們唯一的出路,只要能保住家族,我願意承受一切罵名。」

  徐輝則滿腔怒火,他決心帶領自己的部下與登萊水師決一死戰。他心中充滿了鬥志:「我絕對不會向官軍低頭,我們海盜的榮耀不容玷污。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得轟轟烈烈。」

  施耐德獨自留在屋子裡,陷入了沉思。他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是跟隨錢寧投降,還是和徐輝一起反抗?他的內心充滿了矛盾和掙扎。

  這時候,施耐德的女兒施玲突然走了進來,俯身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她的聲音說得非常小,以至於施耐德一時間都沒有聽清楚。

  「我沒聽清楚,說大聲一點。」施耐德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他對女兒施玲很是不滿。本來,錢寧家的嫡長子錢明,徐輝家的嫡長子徐煌,都對女兒施玲非常中意。

  施耐德也有意將施玲,許配給錢明或徐煌之中某一位,有這一層親家關係作為鋪墊,他施耐德究竟是選擇站在錢明一邊,還是選擇站在徐輝一邊,就不需要反覆權衡了。

  施玲提高音量,在施耐德耳朵邊上,又把先前那句話重複了一遍。

  縱使施耐德習慣了打打殺殺的日子,也見識了太多風風雨雨,此刻也禁不住驚駭得失聲叫了起來,「他來做什麼?」

  是啊,周昌盛這廝,即便是想要策反,離間三大家族之間的關係,那也應當先去找那個投降派錢寧,為何要先來到施家別院?

  在女兒施玲的帶引下,施耐德來到後院某間偏房,和躲在屋子裡的周昌盛會面。

  「施家主,一別數年,別來無恙。」周昌盛向施耐德拱了拱手,微笑著說道。

  施耐德低聲呵斥他道,「周昌盛,你好大的膽子,你真不怕我把你交出來,送到徐輝家裡去?」

  當年三大家族聯手,謀奪了周家產業,並將大批周氏族人交給松江伯周進處理,以換取松江伯周進對三大家族的手下留情。

  在這個過程中,徐輝下手最狠,有數十名周氏族人,死於徐輝刀下,堪稱血海深仇。

  徐輝為什麼堅決不願意投降,周氏家族在松江伯府一系逐步站穩腳跟,便是其中一個因素。

  聽到施耐德提及徐輝,周昌盛眼神之中閃過一絲陰霾,但他很快哈哈大笑起來,「當時是我執迷不悟,搶先對松江伯動手,落得如此下場,也算咎由自取。若不是徐輝家主當機立斷,聯合你們兩家背刺我,我們周氏家族繼續和松江伯府一系對抗下去,下場鐵定更慘,更遑論今日這般美好光景?」

  施耐德家主聽到周昌盛這麼說,整個人心情都有些不好了。合著三大家族出賣周昌盛一家,還讓人家搶占了先機,在松江伯府的羽翼下,過上了稱心如意的好日子?

  周昌盛的大女兒周敏華,當年號稱松江一枝花,嫁給了松江伯周進的親密好友謝希平。謝希平現為黑幫老大,安清堂號稱擁有幫眾數萬人,勢力及眼線遍及松江、金陵、錢塘、廣陵等地,在通州張家灣亦開設有堂口,也算是一個風雲人物了。

  周昌盛的兒子周敏陽,帶領周氏族人,在寶島北部雞籠港發展繁衍,兩任雞籠港保安隊領隊方昆、張詩卿,都將周敏陽視為心腹。他現任雞籠港保安隊副領隊,直接掌管編制為八百人的燧發槍中隊,是穩定寶島北部的定海神針。

  以周敏陽的資歷,若是轉入登萊軍營中任職,少說也能混上一個從六品的校尉官,不比他施耐德做海盜頭子要強?

  還有周昌盛的兒子周敏雲,這幾年來,歷任黃埔灘巡檢司副巡檢、巡檢,後來又進入松江守備營出任把總,可以說是小有成就。

  這樣看起來,他施耐德當年協助徐輝,對付周昌盛一家,不是成了一個笑話嗎?

  想到這裡,施耐德有些苦澀地說道,「周家主,我也不為難你。你怎麼來的,就怎麼回去,我就當做沒有這回事。」

  周昌盛卻逼問道,「施家主這是何意?難道還想跟著徐輝這廝,一條道走到黑?要不是看在你還有一些作用的份上,松江伯未必肯給你這個機會,有錢寧家主反戈一擊,就足以對付你們另外兩家了。」

  「錢寧家主已經暗中投降了?」施耐德大驚失色道。

  「要不然,我怎麼能悄無聲息地來到這處施家別院?」周昌盛十分得意地說道,「他這人早有降意,我只派人和他略微談了幾句,他便立即同意了。」

  事已至此,施耐德家主也懶得提出投降條件了,他有氣無力地說道,「那就這樣吧,松江伯讓我怎麼辦,我就怎麼辦?只求松江伯能給我們施家人一條活路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