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大戰開啟(四)

  炮擊聲持續了整整一個晚上,將蓋州城內炸得一片火光。

  「阿瑪,快走吧,我們實在是撐不住了。」岳樂攙扶著他父親多羅巴彥貝勒,聲嘶力竭地呼喊道。

  不這樣大聲不行,炮火聲太猛烈了,大家的耳朵里都出現了幻聽。

  岳樂也不是沒有上過戰場打仗,也曾在寧遠城下,在炮火的呼嘯聲中衝殺。但像松江伯周進這般用炮火洗地的打法,還是頭一次見到。

  如今,蓋州城內建築,已經損毀了十之八九,人員傷亡也可怕得嚇人。雖然具體數據很難統計,但岳樂身邊親兵頭目以及他新得手的那個姘頭,卻都被炸得面目全非。

  想著前幾日,還在對方柔嫩的身子上策馬奔騰,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美人兒就只剩下了斷臂殘軀。岳樂鬱悶得想哭。

  早知道如此,他還和那個年老副都統爭風吃醋做什麼?完全沒有意義啊。

  多羅巴彥貝勒倒還撐得住。最早的時候,他跟隨自己的父親,已故大漢佟奴南征北戰,什麼惡劣環境沒有遇到過?

  松江伯周進的炮火雖然猛烈,但總有彈藥不濟的時候,這不馬上快天亮了,隆隆的炮火聲也漸漸地小了下去麼。

  至於棄城而走,那是不可能的。

  大福晉阿巴亥對他恨之入骨,埋怨他主持第二次入關南侵時,沒有照顧好她的小兒子多鐸,為了報仇雪恨,她不惜自輕自賤,和歹善貝勒眉來眼去。

  如今他在蓋州,手頭上有上萬人馬,連一天也堅守不下來,對國運之戰造成了負面影響,事後黃太吉追究此事,再有歹善貝勒在一旁敲邊鼓,他多羅巴彥貝勒還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天色漸漸地亮了,當第一縷陽光穿透薄霧,照耀在波濤洶湧的海面上時,蓋州城已是一片狼藉,城牆之上,滿是焦黑與裂痕,仿佛是大自然最殘酷的筆觸。

  城內,老弱病殘的守軍們蜷縮在殘垣斷壁之後,眼中滿是無助與絕望,他們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這場戰爭的犧牲品。

  周進站在主力戰艦的甲板上,望著遠處被炮火籠罩的蓋州城,心中卻並未有絲毫的輕鬆。相反,一種更深的憂慮在他心中蔓延開來。

  攻打蓋州不難,問題是接下來怎麼辦?

  黃太吉的布局,顯然不僅僅是放棄這一片區域那麼簡單,其背後定有更深的戰略考量。周進深知,作為一方主將,自己必須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才能在這場複雜的政治軍事鬥爭中立於不敗之地。

  「傳令下去,燧發槍大隊準備登陸,務必確保每一步行動都精確無誤,減少不必要的傷亡。」周進沉聲下令,目光中閃爍著堅定與決絕。

  他知道,接下來的戰鬥將更加艱難,但他也明白,只有跨越這道難關,才能離自己的最終目標更近一步。

  隨著登陸命令的下達,燧發槍大隊的士兵們迅速行動起來,他們身著輕便的盔甲,手持先進的燧發槍,如同一股不可阻擋的洪流,向蓋州城洶湧而去。在他們的身後,是周進精心組建的虎蹲炮中隊,隨時準備提供火力支援。

  黃金龍見狀,也不甘示弱,他親自率領旅大軍,緊隨燧發槍大隊之後,準備發起最後的衝鋒。他知道,這場戰鬥的勝利,不僅關乎個人的榮譽與地位,更關乎這場戰鬥中部戰線的安危與未來。

  戰鬥進行得異常慘烈,但周進與黃金龍所率領的聯軍憑藉著強大的火力和堅定的意志,逐漸占據了上風。城內的守軍雖然拼死抵抗,但在聯軍強大的攻勢下,終究還是抵擋不住,紛紛潰敗。

  最終,當夕陽的餘暉灑滿大地時,蓋州城終於被聯軍攻克。周進站在城頭,望著滿目瘡痍的戰場,心中五味雜陳。

  他深知,這場勝利的背後,是無數將士的鮮血與生命換來的。但他也明白,只有不斷前行,才能守護住自己心中的那片淨土。

  當天晚上,周進與黃金龍一起,對蓋州城進行了徹底的搜查與清洗,共俘虜女真士卒一千餘人。

  多羅巴彥貝勒也死了,當時他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面,手持一把彎刀,想要衝過來作拼死一搏,被幾支燧發槍齊射,打成了篩子。

  岳樂倒是沒有死,他被人捆綁著,送到了周進跟前。

  周進一看,不禁樂了,這廝怎麼被人打得鼻青臉腫?

  岳樂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鼻樑兩側布滿了深紫色的淤青,與原本白皙的膚色形成了鮮明對比,顯得格外刺眼。他的眼睛周圍更是腫得幾乎眯成了一條縫,變成了熊貓眼,眼眶裡布滿了細細的血絲,透露出幾分疲憊與痛苦。

  岳樂嘴角邊也掛著幾絲未乾的血跡,顯然是在激烈的衝突中被人毆打受傷。

  「是誰下了這麼大的狠手?」周進納悶道。

  雙方交戰之時,死傷在所難免,但要麼是中槍而亡,要麼是被人用刀矛砍殺,但像岳樂這種,被人用拳頭打成這樣,倒是比較罕見了?

  胡永笑道,「還不是那個年老副都統,看上去不怎麼樣,打起人來倒是一點兒都不含糊,拳拳到肉,打得岳樂這廝哭爹叫娘,旁人拉都拉不住。」

  岳樂聽到有人說他,嘴巴上也硬起來了,他叫嚷道,「你們這些泥堪,有本事就殺我,等到我們大清國皇帝揮師南下,必然要殺得你們人頭落地,給我們父子倆報仇。」

  周進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也懶得和一個小輩計較。

  岳樂見沒人搭理他,反而更加來勁了,他嚷道,「你們就算殺了我,我也不虧了。我前後兩次入關,俘虜了數十名南朝婦人,都安置在我房中做奴婢,有一些人不從,我便殺了她,我這輩子也算是值了……」

  「放肆。」周進不聽則罷,聽到岳樂如此不是人,也是當機立斷地下令道,「幫他淨身,送到忠順親王府上做太監。」

  「什麼,讓我淨身做太監?」岳樂感覺又氣又急,生不如死,乾脆一頭栽倒在地,暈死了過去。

  穆濟倫可不管他有沒有暈倒,他掏出一把匕首,便直接蹲下身子,準備要動手了。

  他雖然和族人有一些矛盾,但兄弟睨於牆而外御其侮的道理,穆濟倫還是知道一二的。

  穆濟倫的族人被已故大漢佟奴下令滅族,多羅巴彥貝勒一家人很難說沒有人參與其中,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一個親手報仇的機會,他當然不肯放過了。

  岳樂這裡不過是一個小插曲。這次俘虜了一千多名女真人,另有三千多名遼東漢民,都是一些老弱病殘或者半大小伙,登萊軍一個都不接受,全部給了旅大總兵黃金龍。

  黃金龍心裡很高興,感覺這一趟總算沒有白來,撈到了一份攻占蓋州的軍功不說,金州城外種地放牧的人手,也得到了大量補充。

  那些半大小伙,雖然現在還比較稚嫩和柔弱,但只要再過兩三年時間,黃金龍有信心將他們都訓練為一支精兵。

  至於繳獲的錢糧物資、兵械裝備之類,也都歸了黃金龍,以便提高旅大軍的戰鬥力。

  周進名下的登萊軍,目前還不打算進駐遼南,和女真諸部硬拼,還需要黃金龍的旅大軍釘在金州、旅順這兩個地方,給大周朝提供一處戰略支撐。

  蓋州城內,還剩下了幾百匹馬,周進則毫不客氣地全部收入囊中。他讓西訥布庫、卓魯二人帶領擴充後的騎兵突擊隊,以蓋州為據點,再一次對周圍百里之內,執行焦土之策。

  「黃太吉名下主力,應當和王自如麾下的關寧軍碰撞上了,除盛京設下重防,不能輕易前往之外,其他地方應當都可以去得。你們便充分發揮特長,將更多的丁口、牲畜,都押送到蓋州城中吧。我讓賈環留下來,幫助你們統計、清點,事後再計功。」

  西訥布庫高興地同意了。登萊水師的炮火,陸師的燧發槍大隊,都兇猛得很,而受他節制的騎兵突擊隊,卻一直沒有什麼用武之地,這讓西訥布庫很是氣餒。

  眼下,松江伯讓他在蓋州附近燒殺搶掠,倒是符合他的特長,可以好好地大做一場了。

  「那我呢?」旅大總兵黃金龍現在的姿態擺得極低。他見識過了登萊水師炮火洗地的巨大威力,也感受到了燧發槍大隊百槍齊發時的兇猛活力,自忖要是他自己和松江伯周進對上,坐鎮金州或旅順,恐怕也支撐不了多久。

  更為重要的是,周進是文臣,他黃金龍是武將,在大周朝的官場上,講究以文制武,文臣比武將地位更好。蓋州攻打下來以後,他和周進在中線的作戰任務已經超額完成,連女真貝勒也轟殺了。事後論功行賞,怕是都要官升一級。

  以松江伯周進的資歷和戰績,下一步升任薊遼總督或者兵部尚書,都有了一定概率,屆時他黃金龍都要受到周進節制,他當然不介意在這個時候,惟周進馬首是瞻,提前下注了。

  周進沉吟道,「還請黃軍門坐鎮蓋州即可,但需要作出積極進攻的姿態。」

  黃金龍一聽這話,便知道周進可能另有作戰安排,但松江伯的地位比他要高,他也不想貿然打聽。

  他心想,這個任務倒是很簡單,他手頭有數千精銳,加上西訥布庫又在附近燒殺搶掠,不怕被人偷襲,僅需要守住蓋州不失,難度倒不大,甚至可以說是穩坐釣魚台了。

  但黃金龍也問道,「需要坐鎮多久?十天半個月沒有問題,要是三五個月,便須得伯爺發兵救援了。」

  這次國運之戰,在分為東、中、西三線的情況下,黃金龍穩固中線已有成果,自然問題不大,但若是黃太吉派出主力前來攻打,便不是他所能應付的了。

  所以黃金龍必須提前和松江伯周進說好一個日期,以免將來蓋州失守,責任都落在了他一個人頭上。

  周進笑道,「哪裡需要你坐鎮三五個月?最多只需要十天,情況就比較明朗了。屆時你願意繼續坐鎮蓋州也行,願意移駐金州也罷,都隨你的意思。」

  一聽說只需要堅守十天,黃金龍頓時感覺喜不自勝。他沒有那麼大實力,也沒有那麼多野心,能先把這五千俘虜吃下來,轉化為戰鬥力以後,再考慮博取更大功勞也不遲。

  周進將蓋州事務都安排好了以後,便下令登萊軍立即上船歸隊,準備連夜出發。

  「伯爺是想救援西線?」穆濟倫遲疑道。他隱隱約約有著這個猜測,但又感覺很不妥。

  按道理,周進是此次大戰的中線主將,攻占蓋州,讓敵軍全軍覆沒不說,還讓多羅巴彥貝勒當場陣亡,這已經是立下了天大的功勞了。

  眼下的情勢對周進非常有利。他進可以揮兵北上,作出積極攻打盛京的姿態,引來分布在西線的女真主力調頭向東,他哪怕不戰而逃,也至少緩解了王自如麾下關寧軍在西線的壓力,堪稱大功一件。

  他退可以坐鎮蓋州,在方圓百里之內燒殺搶掠,俘虜丁口、牲畜,等到女真主力打過來,再從容撤退也不遲,可以算作是略有微功。

  可松江伯周進在沒有得到薊遼總督王自如大人調令的情況下,直接揮師西進,不但有可能使得登萊軍陷入陸上苦戰的危險境地,有可能遭到重大傷亡不說,也並不能得到薊遼總督王自如大人的真心謝意。

  王自如反倒極有可能拿這件事情做文章,說松江伯周進獨斷專行,不聽號令,導致中線原本應當吸引更多女真主力的戰術意圖沒有完成,這次國運之戰倘若失敗了,那就得由松江伯周進來承擔最大責任了。

  在穆濟倫看來,周進根本沒必要冒這種政治風險啊。

  周進也不知道應當怎麼解釋,他只是隱隱約約有一個猜測,並沒有什麼真憑實據,若是說出來,也很難服眾。

  周進只能輕描淡寫地說道,「就當是湊一個熱鬧吧,如果西線不需要我們上場廝殺,再偷偷地撤回來也不遲,到時候我向內閣及王自如大人解釋,就說船隊夜航迷路了,誰也不能因為這件事情,就對我喊打喊殺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