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海港和黃埔河港建成後,松江府便立即具有了海河聯運的優勢,但是松江府要持續不斷地成為周進手中的現金奶牛,僅憑他依託桃李書院所得到的港口分紅,顯然還遠遠不夠。
作為黃浦灘開發建設的操盤者,周進雖然能夠坐享黃浦灘一帶的土地、房產升值,通過萬柳園、上洋園及外灘商業街等項目,掙得了數十萬兩銀子,按理說也不少了,但對於周進的野望來說,只能說是毛毛雨。
要知道,一艘普通福船,僅造價就是五千兩銀子左右,如果配齊一應設置,再加上武器、彈藥,至少也得八千兩銀子,而周進意欲從布萊爾和卡梅倫這兩位東印度公司的高管手中,購買西方蓋倫船,每艘則不低於一萬二千兩銀子,而這還是看在布蘭妮顏面上的友情價。
問題是,周進想要組建一支戰鬥力過硬的水營隊伍,不可能就買一艘西方蓋倫船了事。一口氣買十艘蓋倫船,他還不敢想,但怎麼也得有三五艘蓋倫船,才能形成對東南沿海一帶海盜、倭寇的相對優勢。
而且,並不是有了三五艘蓋倫船作為主力艦隻,就能包打天下了。
就像周進上一世,航空母艦那麼牛叉,還得配備一些護衛艦、巡洋艦、驅逐艦、潛艇和補給艦等,組成一支航母艦隊,才能將航母的作戰潛力發揮到極致。
也就是說,周進所統轄的松江府團練水營,除了蓋倫船,還得配備一些武裝商船、舢板、快蟹船等作為補充,這樣算起來,至少得有十萬兩銀子的投入打底,才能將松江府團練水營的基本框架搭建出來。
以後的海上訓練、巡航、戰鬥等,哪一項都需要用錢,周進感覺自己的腦袋都要變大了。
當然了,周進作為松江知府、松江府團練使兼黃埔河道稅監,他是可以中飽私囊,左手倒右手,將徵收得來的海稅、商稅,截留一小部分,撥付給松江府團練,但這筆錢款的數額不可能太大,每年以公家的名義,給松江府團練投入二三萬兩銀子還不打緊,若是年均投入超過十萬兩銀子,必然會引來一些不必要的爭議,那他這個松江知府就不要再想著安安穩穩地坐下去了。
因此,周進只能自掏腰包,來對松江府團練水營進行升級換代,提升其遠洋作戰能力。
如今,松江伯府一系的名下資產,包括桃李書院、千紫紡織場、澱山湖珍珠養殖基地、松江海港、黃埔河港、《青年詩刊》等。
有些資產屬於賠本賺吆喝,至少目前還看不到盈利的希望,比如說桃李書院,周進每個月還得貼補一些錢糧進來,才能維持桃李書院的正常運轉。
有些項目倒是盈利了,如千紫紡織場、《青年詩刊》等,但盈利數額不多,只能說是聊勝於無。
澱山湖珍珠養殖基地再過一兩年,便將進入收穫期,松江海港和黃埔河港,更是很早就實現了大筆分紅,但這些項目,周進只是參與其中,需要將這些利潤拿出來,和其他人共同分享,落到周進頭上的好處,只有一小部分。
周進還間接掌握了碼頭黑幫安清堂和黃埔物業服務總社,這兩大機構也能做到略有盈餘,但其主要作用,是幫周進養活一批人手,還沒法給周進大規模輸血。
總而言之,若是不想辦大事,只是滿足於做一個富家翁,周進還是不缺錢花的,但他只要稍微多那麼一丟丟的野心,周進手頭的那點銀子,便會立即變得捉襟見肘。這是擺在周進面前的一個最為迫切的問題。
沒辦法,周進只能想辦法,從這些江南富戶們手中借錢了。
。。。。。。
萬柳園附近街道上,某座酒樓雅間,幾名商人正在說著稍稍話。
「聽說了嗎,外灘商業街上新開了一家錢莊,和別的錢莊有所不同。別的錢莊要向客戶收手續費,這個新成立的松江錢莊倒好,不但不收手續費,反而還向客戶支付利息。」有人說道。
「還有這種好事?這可真是聞所未聞啊?若是這樣,咱們還辛辛苦苦地做生意做什麼。乾脆把手頭上的銀兩都送到松江錢莊,以後憑藉他們支付利息過活好了。」另一人表示懷疑道。
但旁人卻說道,「也不是不行。松江錢莊年利率雖然給得不高,才六分的年利率,但問題是每年都有,家中現銀比較多的人家,只要把錢存進去,大約十年過後,便能使得家中資產翻倍,倒也的確是一個穩賺不賠的買賣。」
「你們想的倒是挺好的,焉知不是一場騙局?你想要得到人家的利息,人家卻想要拿走你的本金?若是這家錢莊中途倒閉,你們找誰要錢去?甭管人家說得如何天花亂墜,我反正不會把一文錢存到這家錢莊,省得到時候折了老本。」
「可把錢財放在自己手上,也不一定就保險啊,也有可能被人偷了,搶了,或者做生意虧本了,都是常見之事。倒不如放在松江錢莊,儘管利潤微薄,但好在旱澇保收,勝在穩妥。」
幾人一邊喝酒,一邊討論,直到這場酒宴結束了,也沒有得出一個令人信服的結論,許多人對這家錢莊的前景,還是有一些將信將疑。
類似爭論在黃埔灘一帶持續發酵之時,松江錢莊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先後在姑蘇、明州、錢塘、金陵、廣陵等地設立分號,也無不因為其支付利息的承諾,在當地老百姓中間引發廣泛討論。
不要說紅樓世界的人們不能理解,連周進身邊的枕邊人,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白秀珠便是頭一個表示反對,「你要是手頭緊張,急需銀兩,可以讓我給父親寫一封書信,讓邢州白家籌措幾萬兩銀子,借給你使用,也不是不行,你只要到期還本,可以一文錢的利息都不要。你如今以六分的年利率向外借錢,又要養活松江錢莊名下的大批夥計、護衛和掌柜,這樣算起來,縱使你可以借得一二百萬兩銀子,只怕都堅持不了十年八年,這家錢莊就要因此破產倒閉了。」
周進淡然一笑。他心裡很清楚,按照歷史發展趨勢,再過十年八年,女真諸部很有可能就要殺到江南,到時候大家連小命都快要保不住了,背上幾百萬兩銀子的外債,又算得了什麼?
反之,若是在這個時空里,女真諸部最終沒有殺到江南,大周朝的統治穩如泰山,周進大不了將他手中的松江海港和黃埔河港的權益,都轉讓出去,以此償債。
要不然,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手握這兩大現金奶牛,也照樣會被別人視為眼中釘。
當然了,周進也不會將他心裡的這一層算計,都一五一十地告訴白秀珠。
畢竟在紅樓世界中的人們看來,無論是西北流寇也好,還是女真諸部也罷,都不過是疥癩之患,誰要是說西北流寇將要殺入北平,女真諸部最終問鼎中原,怕是要被人當成是神經病。
周進便說道,「那怎麼能行?親兄弟都還要明算帳呢,我又怎麼好意思占你們白家的便宜?」
白秀珠嗔怪他道,「都是一家人,說這些見外的話做什麼?我父親早就說過了,他在嫁妝一事上不太公平,對我,也對你,虧欠太多。如今我大姐白秀玉臉皮厚沒辦法,從她那裡要不到銀子,但我父親也向我表示說,若是我們這裡有需要,萬把兩銀子,他無論如何也能湊出來。」
「你父親有心了。」周進笑道,「不過我如今需要用銀子的地方有很多,僅一次性購買三五條遠洋戰船,就得好幾萬兩銀子,也不差你父親那一筆。」
白秀珠聽說戰船這麼貴,差點嚇了一大跳,她下意識地說道,「為什麼這麼貴?就不能先買一兩艘便宜一點的船隻?」
周進總不能批評自己的老婆是小農思想,只得解釋說,盤踞在翁洲、岱山一帶的松江三大家族,大型福船就有二三十艘,其他船隻加起來,合計有上百艘,若是不買幾條好船,憑什麼和人家斗?
這樣一說,白秀珠便不吭聲了,她心想也是,買幾艘快船,即便打不過,跑得也快一些不是?
不過,既然知道周進缺銀子,白秀珠想著她作為家中大婦,也應當為丈夫排憂解難才是。
作為家中婦人,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其他方面很難對周進提供幫助,但在家中節衣縮食,減少開支,卻是可以做到的。
因此,等周進走後,白秀珠便將家中婦人們都叫到一起訓話,「估計你們如今也聽到消息了,伯爺正在籌錢買船,想要和松江三大家族好好地在海上打一次,為此開辦了松江錢莊,以高額利率拉攏存款。我想著咱們這些婦人在家中,也幫不上伯爺什麼忙,但是……」
「我曉得了。」甄佳插話道,「我手裡還有數百兩銀子,待會兒便打發人存到松江錢莊的帳戶上,這也算是支持伯爺的事業了。」
白秀珠很不高興地看了甄佳一眼,想著她姐姐甄艷在金陵打理數處房產和田莊,她兄長又是田莊莊頭,不知道暗地裡撈了多少銀子,以至於甄佳在松江,手頭都有數百兩銀子了,這甄氏一家人,膽子也太大了。
白秀珠如此猜測的原因,是因為甄佳作為通房丫頭,月例加年節賞賜,全年加起來也不過十吊錢左右,她甄佳在周進身邊才幾年,如何存得下數百兩銀子?
她卻不知道,甄氏家族的族長甄應嘉已經獲准起復,原先被查抄的甄氏家產也一併發還。甄佳父親也趁此機會,徹底脫罪不說,原先被罰沒的財產也重新回到他手中。
甄佳的兄長甄丹,想著她妹妹一個人呆在松江,身邊沒有親人照顧,便把一部分銀兩放在了甄佳這裡,以備不時之需,若是知道他妹妹甄佳遭到了白秀珠夫人的誤解,她兄長甄丹怎麼也不會讓妹妹甄佳掌管這筆錢財了。
白秀珠沉吟道,「把手頭上富餘的銀子存到松江錢莊,這也算是為伯爺出力。不過咱們在家中,不用做什麼髒活、累活,不需要吃那麼多。我想著以後,便將家中一日三餐改為一日兩餐,若是誰真要餓了,可以吃一些點心填飽肚子,省得每餐都要浪費若干糧食,點心也經常沒吃完糟蹋了。」
白秀珠說過這番話後,其他人都還好,尤其是晴雯、齡官等人,更是無所謂,她們身材瘦削,本來就吃得不多,消耗也不大,少吃一頓關係不大。
張圓圓姨娘因為在桃李書院下設風月堂兼職,手頭比較富裕不說,每日又有一頓工作餐,自然不會在意這一口吃食。
惟有芳官一個人,她在白秀珠身邊打雜,每天幹這干那,偏偏她身材又格外豐滿,消耗甚大。
平日裡,她一日三餐尚且感覺不足,現在改為一日兩餐,豈不是要讓她天天餓肚子?
不過,這畢竟是白秀珠夫人推出的第一個內宅施政綱領,打的又是替伯爺分憂解難的旗號,芳官即便對這個措施有所不滿,卻也不會公然抱怨,她在白秀珠身邊服侍了這麼久,已經將自己身上的暴脾氣改變了許多了。
見大家都不反對,白秀珠繼續說道,「另外還有一事。反正日常開支都由公中來提供,吃也好穿也好,從未短缺過,大家再拿一份月例,便有些說不過去了。雖然豪門大戶都有這一條,我們松江伯府也不能說一點人情味都不講,我的意思是,以後月例減半,我白秀珠更是分文不拿,儘量減少家中開支,替伯爺省錢,不知道大家有什麼看法?」
眾人面面相覷,心想即便你白秀珠一文錢的月例都沒有,但這整個家當都是您來掌管,有沒有月例錢又值得什麼?
可房中其他貌美婦人,都是憑著這點月例錢買一些頭油、胭脂,進行禮尚往來,這筆收入若是沒有了,大家豈不是連胭脂水粉都用不起了?
想到這裡,眾人心中不免唉聲嘆氣,但因為白秀珠是以大婦身份,站在道德制高點上講話,也拿她沒辦法,只能按照她的主意節衣縮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