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兼祧並娶(三)

  張詩韻改嫁之事尚未說定,傅秋芳卻被張詩卿迷得神魂顛倒,回家後便說今生今世,非張詩卿不嫁了。

  「張詩卿?」傅檢不解道,「他父親早死了,狀元兄長也不在了,張詩卿不過是一個普通監生,鄉試考了好幾次也沒有考上,你嫁給他究竟圖什麼?」

  傅秋芳臉上紅得能滴出血來,正想著先前在張家吃酒時,張詩卿牽著她的小手說話時的柔情蜜意,恨不得現在就撲倒在張詩卿懷中,和夢中情郎互訴衷腸,聽到傅檢對張詩卿不滿意,傅秋芳很不高興,立馬反唇相譏道,「你說他鄉試沒考中,難道你鄉試高中了?大哥不要說二哥,王八也不要笑話秤砣……」

  傅檢不待傅秋芳把話說完,便氣得拂袖而去。

  順天府鄉試落榜,是他一生之中最大的恥辱,平常也沒有什麼人敢在他面前提及,即便是新任順天府學教授吳波,在提到順天府鄉試時,也要先看一下他的臉色如何?

  想不到卻是他傅檢的親姐姐,又一次把自己的傷疤揭開了,讓他感覺到了一種難言的痛苦。

  「我是絕不會同意此事的。」臨走前,傅檢拋出了這一句狠話,氣咻咻地說道。

  可等到回房之後,妻子賈迎春卻勸說他道,「要不還是讓你姐姐早點出嫁好了?」

  「讓她早點出嫁?你這是說的什麼胡話?」傅檢勃然大怒道,「她要是嫁出去了,她所分得的財產便要被她帶走,那我當初還費盡心思,幫助她多爭財產做什麼,不是白白地便宜了張詩卿這個王八蛋嗎?」

  「息怒,息怒。」賈迎春看了丈夫一眼,嘴上囁嚅了一下,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又不太敢說。

  「你我夫妻一場,有什麼不好講的?」傅檢瞪了妻子一眼,很不高興地說道。

  「那我就直說了呀。你這個姐姐傅秋芳,她都年近三十,卻還一直尚未經歷男女之事,我就怕她有些走火入魔,釀成大錯了呀。」

  賈迎春也顧不得傅檢滿臉詫異,將傅秋芳今日在張家宅邸吃酒時說醉話一事,簡要介紹了一遍。

  「還有這種事情?」傅檢的臉色晦暗不明,顯然也是被這件事情氣得不輕。這要是傳出去了,豈不是要讓傅家人成為北平城中所有人的笑柄?

  「我都沒什麼,反正別人嘴裡也不會說出我什麼好話。就是擔心影響夫君您在官場上的名望,也影響傅升這孩子以後的婚姻行情。」賈迎春找准機會,很及時地給這個難堪話題添了一把火。

  傅升是妾室章麗娘所生,是傅檢目前名下唯一一個孩子,被傅檢當作是心肝寶貝一般看待。

  賈迎春好幾次提出,想把傅升放在自己身邊撫養,但傅檢卻不同意,說是讓他生母章麗娘親自看顧著要好一些。

  賈迎春對此也無可奈何,她一個二婚女,又沒有太多陪嫁,在傅檢面前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

  想到傅升過幾年就要去學堂里上學了,要是有這麼一個發瘋的姑姑常住家中,他以後在同窗們中間,可就沒法活人了呀。

  思緒至此,傅檢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鬱悶道,「哎,也罷,你現在給她說,如果能將城外那處田莊給我,我便同意她和張詩卿繼續交往。」

  傅秋芳在城外的那處田莊,約有四五百畝大小,價值一二千兩銀子,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恰好在傅秋芳的可承受範圍之內。

  傅秋芳當然同意了,她年齡太大了,巴不得現在就嫁給張詩卿。可惜張楚逝世才一年多,現在談婚論嫁還不太適宜,還得再等一年多再說。

  不過,事情也不能一概而論。永寧公主張詩韻是已故內閣首輔張楚的女兒,按道理,她也需要為父親張楚守孝。

  但張詩韻已被太上皇收為義女,又嫁到了川寧侯府,張家人根本就管她不著,到時候太上皇一道口諭下來,讓她迅速改嫁給周進為妻,難道她還敢抗旨不遵不成?

  她如果不願意改嫁周進,當然可以拿守孝一事作為藉口拒絕了事,但張詩韻圖謀已久,當然不會抗旨不遵了。

  當白秀珠、賈迎春一通忙活,終於說定了川寧侯府一家人、張詩卿一家人,眾人圍繞著張詩韻改嫁一事達成共識之後,張詩韻便很愉快地接受了旨意,還特意跑到皇宮一趟,向太上皇、太皇太后、皇上、皇后等人當面謝恩。

  太上皇身子不太好,皇上又日理萬機,都沒有讓張詩韻見到人,但太皇太后和皇后二人,卻先後召見了她,還各自賞賜了她好幾件名貴首飾,這件事便算是再無懸念了。

  畢竟是改嫁,不好大張旗鼓,再加上周進又急著南下任職,婚事便辦理得極為倉促,不過在桃花巷略微擺了二三十桌酒席,請了一些至親好友過來吃酒,便算是完成了終生大事。

  今上託付忠順王陳西寧親自到場,帶來了一封詔書,任命松江伯周進擔任松江知府兼松江團練使、黃埔河道稅監,主持松江開埠一事。

  周進心中大定,張詩韻也對此感到非常滿足。

  忠順王陳西寧位高權重,他若是長時間呆在這裡,大家都沒法開懷暢飲,因此他只是簡單地喝了兩杯,連菜餚都沒有吃一口,便藉口有事離開了。

  周進一直將他送到桃花巷出口才回。在這期間,新娘張詩韻則幸福地來到女客們中間,向來訪客人們挨個敬酒。

  傅檢屬於松江伯周進一系的老人了,他又住在周進隔壁,關係非常親密。因此,除了他和賈迎春夫婦倆前來道賀之外,他妹妹傅秋芳也跟著一同過來吃酒。

  傅秋芳看著張詩韻和賈迎春二人,在那裡親密地交談著,她不禁有些心浮氣躁。

  這人與人之間的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哩,張詩韻、賈迎春都各自結過兩次婚,都已經有了兩個男人了,她傅秋芳卻仍然待字閨中,這是不是有些太不公平了?

  傅秋芳越想越生氣,她也懶得和身邊客人們交談,而是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想要將自己灌醉。

  她心想,還是古人說得好啊,「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以至於最後,她乾脆喝得醉意熏熏,從桌子上滑倒了地底下,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起來。

  「這是誰家的年輕女眷?怎麼這麼不知道檢點?「旁人嘀咕道。

  另一人說道,「管她的呢?不過雖然是夏天,但睡在石板上也怕著涼。不如我們就把她攙扶到廂房裡去,也省得其他桌的客人,說我們倆沒有同理心,舉手之勞也不願意幫助。」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將傅秋芳攙扶到了東廂房裡,看到此處好像是書房,也不好到處走動,便將傅秋芳扶到椅子上坐了下來,讓她趴在書桌上休息,隨後二人便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傅秋芳也不知道何時醒轉,她正生著悶氣,想著是誰這麼缺德,竟然把她放在地上就不管了,這要是涼氣入體,生病了怎麼辦?

  可她因為酒醉的緣故,卻又沒有力氣爬起來,正想著扯開喉嚨喊上一嗓子,讓人幫忙把她攙扶回家,卻突然聽見房門「吱呀」一聲,似乎被人給推開了。

  嚇得傅秋芳連忙縮在桌子底下藏好,她也不知道對方是誰,不便貿然暴露身份。

  「我的好寶釵,我終於把你娶回家中了。」傅秋芳聽到有人說道。辨別其聲音,似乎是松江伯周進,根據其稱呼來看,另一人應當是薛家的寶釵姑娘吧?

  他們兩人難道很早就認識了不成?

  這時候,傅秋芳聽到寶釵說道,「你這個大騙子,你可不是娶我,你娶的是永寧公主張詩韻,我不過是她的陪嫁滕妾罷了。」

  薛寶釵的語氣之中,不無埋怨之意。

  「這也不能怪我,我當時還是想著兼祧並娶,把你迎進家中。不過話說回來,正室也好,滕妾也罷,都不過是一個虛頭巴腦的名分罷了,在我這心裏面,你的地位並不比其他人稍差。」周進故作深情地說道。

  傅秋芳心想,這個周進還真是一個情場老手,看這情形,居然早就將薛寶釵騙到手了,他們倆倒是隱藏得蠻深啊,居然讓她傅秋芳從來沒聽說過這起八卦?

  這時候,傅秋芳突然聽到了一陣輕微的斥責聲,「放開手,你這是幹什麼?要是讓公主和白夫人知道了,我怕是討不到好。」

  「別怕,別怕。」周進忽悠道,「公主和秀珠二人,早就知道我們倆之間的事情了,你難道莫非認為,她們倆會一直被蒙在鼓裡?」

  「哎,都怪我們太不小心了,讓眾人提前得到了風聲,要不然永寧公主也不會突然把我徵辟為侍讀,耽擱了我的終身大事。「薛寶釵滿腹惆悵地說道,似乎還在為她和周進的婚事被永寧公主張詩韻截胡一事,而感到氣憤不已。

  「別別別,我求你了……」傅秋芳突然聽到薛寶釵在低聲拒絕道。

  難道周進這廝按捺不住,居然想著在書房裡動手動腳,傅秋芳忍不住在心裏面給薛寶釵打氣道,「寶釵姑娘加油,別讓周進這廝輕易得手,這傢伙就是一個花心大蘿蔔,真正不是一個好人。」

  然而,傅秋芳卻很快聽到寶釵說道,「別別別,別把我的衣裳撕壞了,讓我自己來。」

  什麼情況?傅秋芳驚訝得目瞪口呆,我都在給你薛寶釵打氣加油了,結果你卻主動迎合,女孩子的矜持還要不要講了?

  周進也一邊動手動腳,一邊取笑著說道,「現在不怕公主為難你了?」

  薛寶釵回答道,「說怕也怕,說不怕也不怕。永寧公主截胡你我之間的婚事,本來就是她不對。況且我這幾天身子不太利索,你也做不了什麼,頂多吃一下豆腐罷了,我畢竟是你的滕妾,讓你過一把手癮,也絕非什麼大錯。」

  周進笑道,「你這樣想就對了嘛。你是不知道,自從和你有過男女之實以後,我好幾次都在夢中見到你,生怕你投向了別人懷抱,如今見到你真真切切地出現在我面前,躺倒在我懷裡,才算是放了心。」

  這種勁爆的消息都被說了出來,嚇得傅秋芳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被這兩人發現之後,是否要把她當場滅口?

  周進和薛寶釵纏綿了好大一會兒,直到屋外有人在呼喊松江伯,周進這才戀戀不捨地放開寶釵,不急不緩地走了出去。

  薛寶衩草草地收拾了一下,整理了一番衣裳,過了一會兒,她也躡手躡腳地離開了書房,不知道去往何方。

  從頭至尾,這一對偷情男女都不曾發現,桌子底下竟然還藏著一個人。

  但傅秋芳卻扎紮實實地被周進、薛寶釵二人上了一節生動的大課,她這才知道,周進和薛寶釵二人明面上,一個是進士出身的高官,一個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是最守男女之大防的人,結果他們在背地裡,卻連該做和不該做的事情,都做了一個遍。

  「這真是一對狗男女啊。」傅秋芳憤憤不平地說道。

  但她轉念一想,人家周進和薛寶釵二人,郎情妾意,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也沒有礙著她傅秋芳的個人利益。倒是她傅秋芳自己,難道還要苦挨一兩年,真等張詩卿守孝結束了以後再說?

  傅秋芳悶悶不樂地走出書房,被一直尋她的弟妹賈迎春看到,賈迎春不免有些埋怨,抱怨了她一通,「早就和你說好,不要亂跑不要亂跑,幸好內院這邊,都是女客,要不然被外院那些臭男人們看到了,還不知道會怎麼議論你?」

  傅秋芳卻根本懶得理會她這個弟妹,她低著頭回到家中,滿肚子都是心思。

  讓她像薛寶釵一樣,很早就和某個男人突破禁區,私定終生,她傅秋芳是無論如何也不敢的。

  但如果錯失了張詩卿這個好對象,傅秋芳又有一些不甘心。她手握一二萬兩銀子的陪嫁,難道連一個如意郎君都守不住?

  傅秋芳猶豫不定,陷入到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