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府丞,秩正四品,大致相當於後世的北平市常務副市長。
周進作為工地打灰佬,外賣小哥出身,穿越到紅樓世界以後,短短几年時間,便驟升到如此高位,即便他兩世為人,心性堅定,也忍不住感到一陣激動。
這算是祖墳冒了青煙吧?
前來傳旨的順天府治中趙光南大人也是好一陣恍惚。遙想當年,他在國子監做助教,周進主動上門示好,花費重金捐納監生的場景還歷歷在目,結果一轉眼,他便爬在自己前頭去了。
要說趙光南大人,其實也混得並不差。他才剛三十歲出頭,就有過京縣縣令履歷不說,目前所擔任的順天府治中一職,也是秩正五品,他哪怕是平調到地方上,少不得也是一個知府官位,已經算是朝堂之中,年輕有為的少壯派代表人物了。
但架不住周進這廝,實在是太過於妖孽。二十多歲的年齡,就撈到了一品松江伯的爵位也就罷了,還升任順天府丞,他若是這次應對北平疫情給力,說不得就有可能升任六部堂官,或者地方行省一級的按察使,怎能讓他不羨慕嫉妒恨呢?
不過總的來說,周進升任順天府丞,對於趙光南大人來說,終歸是一件好事。
趙光南大人曾經屬於張首輔一系的外圍人員,要不是如此,他也不會從國子監助教調任大興縣令,直至升遷為順天府治中。
但隨著張楚病逝,曾經權傾一時的張首輔一系風流雲散,趙光南大人的仕途就變得黯淡無光起來,他上面雖有順天府尹王允大人罩著,不至於被人刻意打壓,但也不可能再像往常一樣,各項工作進展順利,踩著節點步步高升了。
現在周進擔任順天府丞,趙光南大人的工作就容易開展了許多,屆時任滿考核,上頭多一個人說話,也更容易得到較高評價,對他的仕途還是有利的。
趙光南大人心想,還是要及時調整心態,不能因為曾經做過周進的引路人,就居功自傲,掃了這位順天府丞的顏面啊。
他甚至還隱然有些後悔,早知道周進這廝這麼強,當初就應當把自己的兩個寶貝女兒趙敏和趙哲,挑一個許給周進這廝為妻,不過現在說這些也遲了。
看到周進在火光中走了過來,趙光南大人主動向其打招呼,還主動說道,「松江伯,恭喜恭喜呀。」
周進看到趙光南大人,也非常高興。他擔任順天府丞,有趙光南大人支持,更容易打開局面。
但當周進看到周太監的時候,臉色卻不禁有些尷尬起來。
說起來,要怪就怪周太監的那位老父親周白石,都九十多歲了,對女人的愛好卻仍舊停留在十六歲至二十五歲之間,簡直是人面獸心,恬不知恥。
周進房中那個愛妾方媛,就差點被這個風流畫師以二百兩銀子的代價買走;白秀珠被她堂妹白秀麗拖下水,名聲大壞時,也是這個周白石為老不尊,妄圖將白秀珠娶回家做老婆,真是痴心妄想。
周太監倒是神色坦然,他看到周進有些臉色不好看,心知一定是他那個老父親惹出來的禍事,便坦誠地說道,「松江伯是因為我父親的事情不高興?不說您不高興了,我也不高興,我們家這位老爺子,都快一百歲的人了,還一點兒都不知道檢點,到處張羅著娶妻納妾,也不想想別人在背後會怎麼唾罵他。為了這件事,我都勸說他無數回了,常常被他老人家,氣得只想哭。松江伯放心,我對你只有感謝的份,要不然,我就要對著十幾歲的小姑娘叫母親,這不是打我的臉嗎?我還得感謝您呢。」
不管周太監這番話是否出自真心,但總算給出了一個合理說法,讓雙方都有台階可下。
周進接下聖旨後,周太監便立即返回,他還要回去復命,周進也不便強留。
倒是趙光南大人,挨著周進這一行人的臨時駐地,也紮下了一個帳篷,約好第二天一大早,兩人便同路返京。
聽說周進升任順天府丞,白秀珠當然是很高興的,但她們好不容易從北平城中逃出來,又要重返北平,她又不免憂心忡忡。
「要不就拒不奉詔好了?鼠疫傳染性太強,可謂防不勝防,你要是萬一被傳染上了,咱們家中這麼多婦人,可怎麼活呀?」白秀珠擔心地說道。
周進耐心開解道,「我對疫情有些心得體會,若是回去的話,或許能挽救三五萬人,甚至哪怕是減少三五千人感染疫情,那也是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情。又怎麼能因為個人安危,而置北平城中的老百姓們而不顧呢?」
白秀珠哭訴道,「棠兒還這么小……」
周進說道,「這倒是不用擔心。明日返京,就我和方昆回去好了。你帶著其他人,按照預訂計劃回到白家莊,在北平疫情沒有結束之前,就一直在老家好好待著便是。」
周進還叮囑她道,「我也不知道這次北平疫情,能否傳到邢州這邊,你回到白家莊以後,也切記不要鬆懈。到時候讓你父母,安排一個獨門別院,平常儘量不要和外村的人來往,便可儘量避免被傳染了。」
他還拿出了一本《鼠疫控制應急預案》,交到白秀珠手中,鄭重其事地叮囑道,「我這一路上,忙裡偷閒,寫出了這樣一個簡單預案。這是草稿本,裡面塗塗改改,不好交到上官手裡,你閒了可以翻閱整理一下,到時候抄錄一本,給陸秀峰縣令送過去。我這次半路返回,對不住他老早就派了衙役過來迎接,將這本書送給他,想必他也不好意思抱怨我了。」
白秀珠見周進安排得明明白白,頓時領悟道,丈夫恐怕早就打定了主意,是想把她們這些婦人送到邢州白家莊躲避疫情,但他自己卻是早有定計,只要朝廷有需要,便立即回京啊。
白秀珠既為周進這種一心為公、不怕犧牲的精神感到驕傲,又為他的人身安危感到憂心。
在離情別緒的作用之下,想到夫妻倆明日一別,不知道何時才能再次相見,白秀珠對於周進那些毛手毛腳的行為,便有了一種罕見的容忍,即便明知道車廂防震效果不好,恐怕車廂外的其他人都能注意到,白秀珠卻也不管不顧,讓周進這廝毫不顧忌地折騰了一回。
她甚至都懶得抑制自己,哪怕是嗓子都喊嘶啞了,也渾不在意。
他們倆動靜太大,連睡在一旁的周棠都被吵醒了,她哇哇大哭,想要喝奶,讓周進很是無奈。
「我明日就要回京了,以後想喝也喝不上了,你這個小姑娘,就不能讓著你老父親這一回嗎?」周進捏著周棠的小臉蛋,開玩笑一般地說道。
白秀珠羞澀道,「你還好意思講?一點都不心疼人,差點都把人家這裡給咬壞了?」
第二天一大早,聽說周進要立即返京,整個營地頓時像炸開了鍋一般,議論紛紛起來。
有些人擔心,周進若是不去白家莊,她們這些人去白家莊,那還不是任由白秀珠輕易拿捏,因此,她們也想跟著周進返回北平。
有些人則想著,值此危難之際,若是陪同在周進身旁,能贏得他更多的好感且不說,還有機會從周進身上得到更多春天裡的種子呀。
所以她們也主動請纓,說是要一同回到北平。
周進便安撫她們道,「此去北平,九死一生,並不是什麼好差事。大家還是按照原定計劃,去南宮縣內的白家莊休整,等我下一步指示。」
「可你一個人回去,以後誰來照顧你呢?王熙鳳姨娘雖然現在北平城中,但她的妊娠反應那麼嚴重,能照顧好她自己就不錯了。」張圓圓姨娘眼淚汪汪地說道。
這確實是一個問題。不過,周進表示道,「我這麼大一個人了,自己也能照顧好自己,倒是你們去了白家莊之後,一定要安分守己,切不可讓我擔心。」
周進打算一個婦人都不帶,只帶著方昆一個人返程。但甄祥偷偷找到他,向他耳語了一番之後,周進頓時間改變了主意。
「這個白秀武,他賊心不死,想打歡兒姑娘的主意?」周進納悶道。
雖然白秀武還不至於膽大包天,垂涎周進房中貌美婦人,但他不經過自己的允許,便騷擾他愛妾張圓圓姨娘名下的貼身丫頭,膽子實在是不小。
「是啊。昨天吃過晚飯後,他便主動湊到歡兒姑娘面前說話,還說我這個人礙眼,喝令我立即滾蛋。」
周進生氣道,「他好大的膽子,真以為我拿他沒辦法?」
「歡兒姑娘自己怎麼說?」周進詢問道。這種事情,必須尊重當事人自己的意願,若是歡兒姑娘自己願意和白秀武攪和在一起,即便周進身為一品松江伯,卻也不好干涉太多。
「歡兒姑娘很生氣,把他大罵了一通,但白秀武也放出了狠話,說是等回到白家莊以後,他有的是辦法收拾咱們倆。」甄祥苦著臉說道。
「因此,我想向伯爺求情,允許我和歡兒姑娘一同返京,避開白秀武的騷擾。」甄祥懇切地說道。
周進擺了擺手,毫不在意道,「尚不至於此,你把白秀武請過來,就說我有急事找他。」
等白秀武過來後,周進便徑直吩咐道,「我這次返京,人手不夠,你跟著我去北平走一趟,就當是歷練了。」
「什麼歷練?」白秀武都打定了主意,想著回到白家莊以後,再慢慢地收拾甄祥和歡兒,不怕歡兒姑娘不對自己投懷送抱,可要是松江伯周進將他帶到了北平,天隔地遠,他還怎麼收攏歡兒姑娘?
見白秀武不肯答應,周進臉色一沉道,「你的意思是,不認我這個姐夫了?這麼好的表現機會,你不肯把握,以後可不要抱怨我沒有提攜你。」
白秀武被周進這一番話,嚇得心肝兒亂顫。要知道,他們邢州白氏家族沉淪多時,即便後來長姐白秀玉嫁給了鎮國公府的嫡子牛軍,還送出去了數萬兩銀子的陪嫁,境遇卻也沒有改變多少。
直到二姐白秀珠成功嫁給了一品松江伯周進,邢州白氏家族才時來運轉,重又成為邢州府境內數一數二的大家族。
連家主白俊傑,也時常當著外人的面,說白家有一個好女婿;現任南宮縣令陸秀峰大人,也是周進這廝的進士同年。要是讓父親知道,他得罪了周進這個好姐夫,他怕是兩腿都要被父親打折啊。
「我去,我去。松江伯怎麼說,我就怎麼做。」白秀武咬著牙說道。
「算你識相。你也不要太生氣,這次疫情要是能應對過去,我少不得給你記上一功,保你一個官做。」周進秉承一手大棒、一手蘿蔔的策略,給白秀武這廝畫了一張大餅。
白秀武聽說還有機會做官,立馬來了興趣。他哥哥白秀文,花了家裡幾千兩銀子,走了鎮國公府的門路,才謀到了一個常山縣主簿的位子,都比不上周進身邊那個傅檢,輕輕鬆鬆地混成了順天府學訓導,不比他哥哥白秀文強多了?
若是他白秀武表現不錯,真撈到了一份功勞,說不定起步便是縣丞,比他哥哥白秀文還要強,略微想一想,便令人充滿期待啊。
因此,周進返程時,便帶了方昆和白秀武兩人。一人雙馬配置,以便路上換乘。
白秀珠帶著諸多貌美婦人,看著周進、趙光南等人合在一處,向北馳騁,直到遠遠地再也看不見時,這才在臉上抹了一把淚水,吩咐身邊下人繼續向南行駛。
白秀珠憂心丈夫,剩下不到兩百里路,她一催再催,僅花了兩天半時間,便趕到了白家莊。
家主白俊傑看到白秀珠抱著外孫女周棠回來,當然是喜笑顏開,可聽說周進僅帶了兩個人,去北平接管北平疫情時,又不免心中憂慮。
順天府丞這個位置確實卡得好,上升通道徹底打開,但若是周進感染了疫情,豈不是一切成空?
而更加讓他沒想到的是,女兒白秀珠還說道,「請父親迅速將我們這一行人安置好,若是沒有問題,我明日便要返京了。」
「你返京做什麼?」白俊傑驚奇道。
白秀珠這才意識道,幸虧他父親一輩子都沒有出仕,這點基本的政治覺悟都沒有,他怎麼在官場上混下去?
白秀珠只好解釋道,「我是松江伯夫人,我若是躲在鄉下,他又怎麼能理直氣壯地封禁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