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忠臣遺孤(四)

  張詩韻急病亂求醫,次日便前往桃花巷,拜會一品松江伯周進。

  一時間,北平城中許多有心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這裡,大家都想看一看,周進這廝飽受張首輔的打擊,被冷藏了大半年,迄今還沒有撈到一個實缺,他究竟會如何看待張詩韻上門求救這件事呢?

  有人認為,擋人財路者死,阻人仕途者亡。

  張楚薨逝之前,對一品松江伯極力打壓,讓他遲遲得不到授官機會,如今張家人落難,反過來求到了周進這廝頭上,他不把張詩韻當場趕出家門,就算是相當客氣了。

  也有人說,事情也沒有這麼絕對。張家人是和周進有仇,但具體到張詩韻和周進之間的矛盾,便要小了許多,說起來也不過是周進想要兼祧並娶薛寶釵時,被張詩韻棒打鴛鴦,活生生地將他們倆給拆開了。

  但因為漂亮女人發生的矛盾,也很容易因為漂亮女人而解決。

  張詩韻如今只需要答應周進,將薛寶釵放還回家,周進便有足夠多的動力,在忠順王面前替張家人求情。

  若是更進一步,張詩韻願意自薦枕席,把自己嬌美的身子給了周進這個風流情種,周進甚至還有可能發賣家財,主動替張家人還債呢。

  眾人議論紛紛,有賭場甚至還因此開出了盤口:以半個月為限,周進這廝若是向張家人伸出援手,直接面聖求情,賭場一賠三;周進這廝若是向忠順王陳西寧求情,賭場一賠二;周進這廝如果在規定時間內,最終沒有向張家人伸出援手,賭場一賠一點五。

  顯然在賭場東家眼中,還是傾向於周進這廝即便再風流無恥,也斷然不會拿自己的仕途開玩笑。

  眾人一想也是,只要官兒做得大,漂亮女人哪裡沒有?何至於要摻和張家人這一趟渾水?

  而周進的表現也沒有讓大家失望。張詩韻作為永寧公主上門拜訪,周進不能不熱情接待,但當張詩韻提出請求,希望周進替她向忠順王求情,給張家人留一條活路時,周進這廝立馬翻臉,向張詩韻咆哮起來,聲音大得隔壁巷子裡都能聽到。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那一年,籌辦九邊彩票一事,我出了那麼大力氣,也不見你們幫我敘功,就憑藉這一點,我今日不跟著別人踩一腳,就算是我作為讀書人的清白風骨了。後來紫檀堡大爆炸,我躲在山洞裡,吃不好睡不好,差點兒被頭上的落石給砸死,也算是出生入死,掙來了一個一品松江伯的爵位。可是你父兄二人,卻又一直攔著我,不授予我官職,讓我被朝廷冷藏了許久,迄今還沒有實職在身。你今日上門央求我替你們張家人求情,不是做白日夢嗎?」

  「好好好,周進這廝總算清醒了一回,不再像往常那樣,看到漂亮女人就昏了頭。」躲在隔壁院子裡偷聽的傅檢,以周進為大腿,自然不願意這條大腿陷在張家人這個大坑裡。

  官場最為現實不過。前一段時間,順天府學教授周萬林,欺負傅檢身上沒有舉人功名,動輒將他大罵一通,歸根結底,還不是認為傅檢背後的恩主周進已然失勢,故意敲打他這個小嘍囉麼?

  現在內閣首輔張楚已然薨逝,擋住周進仕途的最大阻礙不復存在,一品松江伯再度出仕成為了一個大概率事件,傅檢也打算等周進履新之後,便和他的頂頭上司周萬林叫板幾回,滅一滅對方的威風。

  「你周萬林有本事拿捏我,你難道還敢拿捏一品松江伯不成?」傅檢小人得志,把手伸進身旁小妾繡橘的幽深雪谷之中,哼唱起了一首粗鄙小調,讓這個漂亮女人的臉蛋一片羞紅。

  這時候,傅檢聽到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說道,「以前那些事,是我們張家人不對,但你松江伯能不能大人大量,不計前嫌,幫我這一回?你不是喜歡薛寶釵嗎?你如果願意幫我,我明日便把她放還回家,讓你心想事成。」

  「你周進不是胡吹海螺,說是得了誰的身子,便為她負責麼?你早就把薛寶釵的身子都騙了去,卻放任她在我這裡做奴做婢,你良心上過得去?」

  「臥槽。」耳朵緊緊地貼著牆壁,一直在偷聽談話的傅檢,聽到這個勁爆消息,不由大吃一驚。

  周進這廝果然好手段啊,竟然神不知鬼不覺,把薛寶釵都哄騙得手了?不過一想到薛家畢竟是商戶,一向唯利是圖,做出這種不守婦道之事,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想著薛寶釵平日裡在傅家做客,看望賈迎春時,她總是滿臉端莊的樣子,顯得是那麼的神聖不可侵犯,不知道她在周進面前,將她那豐腴白淨的身子在意中人面前徹底打開時,又是何等放浪不堪?

  思緒至此,傅檢感覺腹下生出一團火氣,他再也無心偷聽周進和張詩韻這對狗男女之間的談話了,而是一把將繡橘按倒在了書桌上面。

  繡橘還尚未從薛寶釵已失身於周進這廝的消息中回過神來,以至於她全身上下不著一縷,也絲毫沒有察覺。

  對於張詩韻的指責,周進不置可否。

  「我也不是不負責,你什麼時候把她放還回家,我便立即兼祧並娶,保證將她娶回家中。現在最主要的問題,是你張詩韻依仗著自己的公主身份,棒打鴛鴦,見不得別人好,反倒將責任推託到我周某人的頭上,未免太不講道理了?你這般挑撥離間之計如此拙劣,就想讓寶釵姑娘對我懷恨在心,真是痴心妄想。」

  張詩韻見周進油鹽不進,怎麼都說不通,不由得心中焦急。想著書房中也沒有別人,她乾脆把心一橫,將上身衣裳扒拉了下來。

  「你這是幹嘛?」周進連忙壓低了聲音說道。

  「都說你喜好美色,我如今走投無路,也只好拿這個來打動你了。不如你今日便要了我,再替我想想辦法吧,最後無論成不成,我都不怪你。」張詩韻一邊說著,一邊湊上前來,投身於周進懷中。

  要說周進至始至終,對於張詩韻沒有任何想法,那也不盡然。但他也深知,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若是他今天趁此機會,將永寧公主給收用了,那張家人可就真要餓死在自己家裡了。

  張楚乃是一代名相,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連寶貝閨女的婚事都可以拿來作為交易,僅為了幫助邊鎮士卒籌集兵餉,這種大公無私的行為,周進自認為做不到,但不妨礙他對張楚深懷敬意,也願意讓他膝下遺孤,順利地活下來。

  「張詩韻,別這樣。」周進小聲懇求道。

  他戀戀不捨地看了幾眼對方那白膩身子,甚至還忍不住伸出手來,在那兩處雪峰之間盤桓了一會兒,但他很快克制住了自己的慾念,撿起掉在地上的衣裳,將張詩韻的雪白上身遮掩了起來。

  張詩韻見周進這廝沒有中美人計,不由失望透頂,想著張家人已被軟禁在家好幾天了,照這樣下去,還不知道最後能有幾人存活,心急如焚之下,一時間淚流滿面。

  到了這個時候,周進倒不忍心繼續欺騙她了。想著搭救這種事,也需要張詩韻做一些配合,完全瞞著她行事,說不定還會有更大的風險。

  「你到底想不想讓家裡人活下去?」周進沉聲問道。

  「想,想,想。」張詩韻連忙答道。她本是一個冰雪聰明之人,從周進的話裡面,聽出對方有意幫助她,便馬上來了精神,睜大著一雙哭得微腫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住周進,唯恐漏聽了一個字。

  她心想,周進這廝果然是一個好色之徒,不過是讓他略微過了一下手癮,他便立即改變了主意,想著要幫助張家人了。

  思緒至此,張詩韻便將上身衣裳往下拉了一下,露出了大半邊雪脯,方便周進這廝大飽眼福,也好慫恿他盡心辦事。

  周進也是頗感無語,想著他在張詩韻心目中的形象,怕是再也高大不起來了。

  他小聲道,「你如果真心想要救自己家人,便要和我保持敵對狀態,凡是讓我不高興的事情,你便要大張旗鼓地去做。比如說現在,我不同意出手相幫,你就在我家裡大罵一通,還可以故意打砸,什麼家具、瓷器,都砸得稀巴爛,砸得驚天動地才好。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我明白,明白了。」張詩韻有些語無倫次地說道。

  「那我現在高聲罵你一通,接下來便要由你來開始表演了。」周進說完這句話後,很快變了臉色,如同化為凶神惡煞一般,對著張詩韻一頓瘋狂輸出,「你們張家人欺人太甚,我周某人不但不會出手相助,我還巴不得你們張家樹倒猢猻散,落得一個悲慘境遇。」

  張詩韻則從周進懷中一躍而起,俏臉寒霜道,「你周進就是什麼好東西了,家中妻妾成群,什麼髒的臭的都拉到自己家裡,你簡直就是給讀書人丟臉。」

  周進微微有些無語,想著你張詩韻既然要罵人,就要罵得凶一些,最好直奔下三路而去,可你倒好,「妻妾成群」「髒的臭的」就算是開噴了,這些言語的殺傷力根本就不夠啊。

  周進本打算親口教導張詩韻如何罵人,根據他上一世在網絡論壇的寶貴經驗,按照怎麼噁心人怎麼來的路數走一遍,但一想這樣做,怕是會影響自己在對方心目中的形象,只好作罷了。

  好在張詩韻隨後的動作,卻是相當兇猛。

  她先是將桌上的文房四寶掃落在地,接著又拿起一把椅子狠狠地砸向牆壁。隨著「砰」的一聲巨響,椅背破碎,碎片四處飛濺,劃破了寧靜的午後。

  張詩韻仿佛還不夠解氣,又一腳踢翻書桌,潑翻了硯台,墨汁在地面上暈開,形成一幅不規則的黑色畫卷。

  一時間,整個書房陷入了混亂之中,書籍、紙張在空中翻飛,然後重重地砸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張詩韻情緒高漲,動作激烈,連房頂都被她用桌椅捅出了一個破洞,那個桌椅似乎被她扔到外面小巷子裡去了,隱隱約約能聽到有人被天降重物嚇得一跳的驚嚇聲。

  周進站在她一旁,冷冷地看著這一切,心中暗自感嘆:張詩韻畢竟是練過武術的人,這才是真正的「大鬧天宮」,很是有模有樣啊。

  一想到這隻母老虎,剛剛還躺在自己懷裡,任他上下其手,吃了許多白嫩的豆腐,周進不免有些暗中得意起來。

  直到張詩韻從周進書櫃中,找出一疊稿紙,打算用火摺子點燃時,周進才從旖旎的幻想中回過神來,大聲制止道,「你瘋了,這要是燒起來,整個桃花巷都將夷為平地。」

  周進連拉帶扯,想將張詩韻趕出書房,但張詩韻卻紋絲不動。

  他這才想起來,這女人練過武術,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啊。

  他只好小聲勸道,「差不多得了,趕緊滾蛋吧,該我上場了。」

  張詩韻便乾嚎著喊了幾嗓子,配合周進將她從書房中,一路推搡到宅院外面。

  臨走前,張詩韻還不忘喊出了狠話,「只要我一天還是公主,你就別想打薛寶釵和韓雪這兩個大家閨秀的主意。」

  讓等候在馬車外面的薛寶衩和韓雪二人,感覺有些莫名其妙,又頗有些不好意思。這好端端的,怎麼牽連到她們倆頭上來了?

  周進當然也做出了狂怒狀,他也在家中,裝模作樣地打砸了一通,連房門都被他給砸壞了。

  以至於還在繡橘身上奮力耕耘的傅檢,又是嚇得渾身一哆嗦。

  「罷了罷了,這次就算了。」傅檢氣咻咻地說道,摸了摸繡橘的俏臉,示意她草草結束了。

  先前張詩韻打砸時,他就被嚇了一大跳,好不容易重振雄風,結果周進也開始暴跳如雷,把家中杯盤摔得噼啪作響。

  傅檢非常擔心,若是他還想要在繡橘身上繼續耕耘的話,怕是一不小心,會把自己的身子嚇出病來,那這個玩笑可就開大了。

  「周進這廝很少發飆,這次張詩韻把他給惹怒了,還不知道會鬧出一個什麼樣的亂子。」傅檢心中嘀咕著,做好了吃瓜看戲的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