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間有傳言,說是永寧公主張詩韻在出嫁之前,曾經夜闖桃花巷,在周進房中住了一晚。
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有一段時間,賈迎春和孫紹祖和離,她借住在周進家中,薛寶釵前去看望她的時候,無意中聽到晴雯姨娘提了一嘴,但薛寶釵想要再打聽詳情時,那個晴雯姨娘卻怎麼也不肯向外透露了。
後來,張詩韻協助周進,給九邊彩票做地面推廣,連續去了數家風月場所,這在北平城中,可謂眾所皆知之事。
周進納張圓圓姑娘為妾時,張詩韻還特意女扮男裝,親自前往,喝了一場二人的喜酒。
今年正月初那幾天,周進在她薛寶釵手中,買下了上千兩銀子的珍貴藥材,聽說其中有一些美容養顏的高麗參,便是由張圓圓姨娘親自送到了張詩韻手上。
種種跡象表明,周進和張詩韻之間的關係,怕是很不簡單啊。
這樣一想,薛寶釵就不能把她和周進之間的情感糾葛,一五一十地交代出來了。要不然,引起了永寧公主的記恨,她怕是小命都要交代在這裡。
「我也是沒有辦法。」薛寶釵神情淒楚地說道,「我們薛家長房只有我哥哥薛蟠一個男丁,他如今因為犯下了人命官司,深陷於監牢之中。我母親求告無門,只好出此下策,讓周進大人兼祧並娶,便可以藉助他這位五品雲騎都尉的人脈,將我哥哥身上的官司給化解掉。可是周進大人不太願意,一連拒絕了許多回,只怕我哥哥在監牢之中,註定是有死無生了。」
說到最後,薛寶釵的肩膀開始輕輕顫抖,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卻強忍著沒有落下來,真是我見猶憐。
看到這種情況,張詩韻也不好意思繼續追問下去了。
她溫言勸慰了幾句,讓薛寶釵不用擔心,過上一段時間,她便請自己的哥哥張詩卿出面,幫忙斡旋一番,先不說脫罪吧,好歹也要讓薛家人得到一個花錢贖罪的機會,把人給救出來。
「謝謝公主殿下。」薛寶釵俯身拜謝道。
張詩韻轉頭又問韓雪道,「聽說周進這廝對你也有意思,三番五次尋找機會和你見面?」
「沒沒沒,這絕對沒有的事。」韓雪矢口否認道。
簡直是開玩笑,她一個待嫁閨中的女孩兒,清譽比什麼都重要,先前被梅翰林家的兒子看不上也就罷了,要是傳出她和周進這廝有著情感糾葛,她以後還怎麼談婚論嫁?
「你還不承認?」張詩韻沒有好氣地說道,「前幾天張圓圓姑娘到我這裡來,還提到你去過萬柳園好幾回,說是找周進索要銀子。周進財大氣粗,哪裡會短了你這筆銀子?若說你們二人不是藉由這個機會暗中相會,我是決然不會相信。」
韓雪只好解釋道,「那還不是周進賴帳不還。他明明手上有的是銀子,卻不肯還給我,說是讓我幫他賣房子,賣一套房子出去,便給我一套房子的錢。一來二去,我和他見面的次數,確實便多了一些。「
張詩韻表示不能理解,「哪有這種道理?他如果真敢不還錢,你大可以告到順天府衙門,我不信你手持借條,他周進還敢賴帳不成?」
韓雪苦笑道,「這個事情倒不能怪周進,我們之間的債務糾紛原本有些特殊,是我兄長韓奇從我這裡借走了上千兩銀子,再轉頭借給周進,實際上我和周進之間,並不存在借貸關係,以至於我被他拿捏,只能心甘情願地幫他賣房子。」
「原來是這樣。」張詩韻思索道,「我聽周進本人說起過,你們這種情況屬於三角債,確實處理起來很麻煩。不過再怎麼麻煩,他周進欺負你這個弱女子,那就是他不對。你現在說說看,他都還了你多少兩銀子了,還剩下多少兩銀子沒還?」
「不多了,不多了。」韓雪連忙表示道,「大部分都還給我了。現在僅剩下三百兩銀子。他還不還,也都不打緊了。」
「你這是什麼話?」張詩韻很不滿意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不能說他欠你三百兩銀子就不是銀子了,誰的銀子也不是大風颳來的呀?」
「走,咱們現在就動身,堵在桃花巷周進家中,他若是不還你銀子,咱們就不走了,看他有沒有膽子賴帳不還?」張詩韻拍板道。
韓雪和薛寶釵二人面面相覷,她們不是來給永寧公主做伴讀的嗎,怎麼搞了大半天,這書是一點兒也沒讀,但閒話卻扯了一籮筐,轉眼之間,這位永寧公主又要興師動眾,去幫助韓雪討要欠帳去了?
想不到永寧公主這人,還蠻好的咧。
永寧公主大駕光臨,自然讓桃花巷雞飛狗跳。
當時,白秀珠正在東耳房裡,為周進縫製一件新衣裳,忽然聽到外面一陣喧譁吵鬧,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桃花巷比較偏僻,住在這裡的人,也大都是一些升斗小民,像里長石鐵這種,他有一個兄弟做京營哨官,已經算是頗為體面的人家了。
大家都謹小慎微,在平淡日子裡苦苦掙扎,誰吃飽了沒事情做,要在桃花巷大聲喧譁?
她放下手頭活計,走到院子裡,只見幾名身穿華麗衣袍的婦人,正氣勢洶洶地站在門口,為首一名年老嬤嬤,更是趾高氣揚地亮出了手中的令牌。
「周進大人,永寧公主殿下駕到,還不快快出來迎接?」那名年老嬤嬤高聲喝道。
白秀珠心中一驚,想不到永寧公主會親自上門。她急忙整理了一下衣冠,走出院子,來到門口躬身行禮:「妾身白秀珠,參見公主殿下。」
永寧公主並沒有立即說話,而是用一種審視的目光,上下左右打量著白秀珠。
她發現周進這廝,果然是一條顏狗。這個白秀珠確實生長得極美,杏眼桃腮,肌膚勝雪,身材苗條,氣質溫婉,猶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玉蘭花,清新脫俗,讓人眼前一亮。
永寧公主不得不承認,白秀珠確實是一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兒,連她作為一個女人,也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難怪周進這廝會對她如此著迷,即便明知道白秀珠一家人拿不出太多陪嫁,名聲也不佳,他卻甘之如飴,考中進士後不久,便迫不及待地把她娶回了家。
可我張詩韻也貌美如花啊,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你周進是不是眼瞎了?當年你要是死皮賴臉一些,趁我被下了迷藥,你霸王硬上弓,雖然事後會引發一場糾紛,但說不定也會被你得手,也不至於讓我現在過著年輕守寡的悲慘生活?
「我張詩韻究竟是招誰惹誰了,混成了這般模樣?」張詩韻心中悲憤道。
「殿下……」
韓雪見張詩韻恍惚失神了,沉默了許久都沒有說話,忍不住開口提醒道。
畢竟說破了天吧,也才三百兩銀子的事情,把人家白秀珠長時間晾在這裡也不太好,這畢竟是人家白秀珠自己家裡啊。
「免禮吧。」張詩韻淡淡地說道。
白秀珠直起身子,心中暗自忐忑,不知道這位永寧公主突然光臨寒舍,究竟所為何事?
等到寒暄過後,白秀珠聽說永寧公主是為了那三百兩銀子而來時,她吃驚得嘴巴張成了一個「O」型。
才區區三百兩銀子,就值得您拋頭露面,不辭辛勞,親自上門來取?她白秀珠被姐姐白秀玉占了那麼多便宜,所得到的家中陪嫁,不及姐姐白秀玉的十分之一,她也不忍氣吞聲了?
不過,她畢竟只是一個六品安人,永寧公主說什麼就是什麼,難道還會因為這三百兩銀子,而得罪了永寧公主不成?
冒牌的公主也是公主,也是她白秀珠吃罪不起的呀。
平日裡,白秀珠雖然懶得管家,但因為背靠周進這個有錢財主,銀子是不缺的。她當即吩咐身邊丫頭杏兒,從自己的零花錢中拿出三百兩銀子,還給公主伴讀韓雪便是。
「這以後就兩清了?」白秀珠含笑說道。
「兩清了兩清了,以後再也不會因為這件事情上門叨擾了。」韓雪一邊說著,一邊向永寧公主張詩韻看了過去。
按道理,上門討債,得手即走,絕不停留。但看永寧公主張詩韻的意思,她好像還不想走?
張詩韻果然不想走。
她大大方方地坐在主位上,詢問白秀珠道,「周進他人呢?為什麼連韓雪姑娘的體己銀,也要一拖再拖?當我們這些大家閨秀好欺負是吧?他要是不給我們一個說法,我們一行人就在這裡不走了?看他是有臉還是沒臉?」
白秀珠心神一緊,想著果然是來者不善,這個永寧公主張詩韻,怕是來專門挑刺的吧。
白秀珠也聽說過,當初因為九邊彩票敘功一事,張詩韻的兄長張詩遠憑藉這件差事辦得好,從翰林院修撰升任戶部郎中,還主持九邊彩票南北巡迴銷售一事,許多人都說,張家父子藉由這件差事,賺得盆滿缽滿。
可九邊彩票的首創者周進,卻僅從張詩遠手中,拿到了數百兩銀子的辛苦費,為了此事,周進滿懷怨恨,還含沙射影,揶揄了張家父子一番,雙方此後便再也沒有私下來往了。
也就是這次內閣首輔張楚病重,周進前去看望了一回,連對方的面都沒有見到。雙方積怨已久,可以說是眾所周知。
現在張詩韻借著韓雪這件事,前來叫板周進,想要對他發難,也不是多麼令人難以理解。
白秀珠胸大無腦,臉蛋模子雖漂亮,卻只是一隻好看的花瓶,應付不了永寧公主張詩韻的詰難。她連忙讓平姨娘安排小廝,去紫檀堡將周進請回來。
周進當時正在紫檀堡釀酒廠,和那位釀酒師傅孫財源,討論用土豆釀酒的一些技術性細節。
今年夏收時,整個順天府境內,將迎來土豆收穫的高峰期,大量土豆將同時上市,若是北平糧食市場接受不了這麼多土豆,導致穀賤傷農,指不定會發生什麼禍亂。
周進這些天一直在操心這件事情,利用《青年詩刊》的業務資源,以一種相對合理的價格,向北平城中諸多風月場所預售了一批土豆,又利用他所倡導設立的大周朝星級酒樓評選委員會,向諸多酒樓預售了一批土豆。
大興縣的土豆種植推廣工作,本來就在順天府下轄諸多州縣中,排名較為落後,產能沒那麼充足,只要土豆釀酒的技術性問題得到解決,將大興縣諸多農戶生產的土豆全部消化掉,便應當沒什麼問題了。
至於順天府下轄其他州縣,周進就懶得多管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不過是一個大興縣令而已,管其他州縣做什麼?當時大興縣衙的土豆種植推廣工作被順天府衙門通報批評,他周進吃到的上司掛落和同僚嘲諷還不夠多是吧?
周進躲開眾人,聽到小廝陳小墨匯報說,永寧公主張詩韻已前往桃花巷興師問罪,點名讓他親自當場,周進差點要嚇尿了。
難道他和薛寶釵暗中苟合一事,被張詩韻給發現了?
但他轉念一想,他和薛寶釵屬於郎有情妾有意,即便張詩韻不高興,她將薛寶釵身上的公主伴讀職務撤掉便是,也找不到他周進頭上啊。
「我巴不得薛寶釵被當場開革,做不成那個倒霉催的公主伴讀,你永寧公主張詩韻坑害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周進心中腹誹道。
想當年,張詩韻夜闖桃花巷,手持利器脅迫周進,差點鬧出了人命,他哥哥張詩卿得到消息後,又因為妹妹被周進下了迷藥,而將周進暴打一頓,讓周進在家中婦人們眼裡很沒有面子。
雖然張詩韻在周進迎娶張圓圓姑娘一事上,有著些許功勞,但是說實話,那一次有沒有張詩韻,都沒有什麼影響,周進一開始的構想,也並沒有把張詩韻算計在內。
如今,周進好不容易在機緣湊巧之下,把薛寶釵姑娘給收用了,他又處心積慮,玩出了一個欲拒還休的鬼把戲,掃清了他兼祧並娶的輿論困境。
結果薛寶釵卻被她張詩韻給徵辟了,做什麼公主伴讀,這不是故意壞他周進的好事嗎?
一想到薛寶釵那豐腴飽滿的身子,卻不能盡情享用,周進一時心頭火氣,低聲唾罵道,「我沒找你張詩韻的麻煩就不錯了,你竟然還有膽量來找我?我便見上你一面,看你究竟有何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