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女兒周莉在桃花巷這處宅子裡住了有一段時間了,剛開始她或許還覺得新鮮有趣,既不哭又不鬧,讓人覺得十分省心。
連王熙鳳都表揚這個孩子,雖然才僅有幾個月大,卻也懂事乖巧,以後必然是個孝順知禮的好女孩。
及至王熙鳳想起自己的女兒巧姐兒,還在榮國府中,母女倆不得見面,不由得思念成疾,悲從中來。
周進也是哄了她好久,說巧姐兒也慢慢長大了,等再過幾年,她出嫁之後,便可以背著賈家人,彼此繼續來往了。
王熙鳳一想也是,又得到了周進開解,便也慢慢地放下了。
但元宵節過後,周莉卻一反常態,整天飲食不佳且不說,嘴裡還咿咿呀呀,也不知道她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周進請來附近某個郎中,看診了一回,也瞧不出什麼名堂。
「看她這脈象,應當無礙,或許是奶水吃得太多了,有些反胃?」郎中有些不確定地說道。
氣得周進心中大罵,真他麼是個庸醫,這孩子飲食不佳,大部分奶水都被我喝了,怎麼可能是奶水吃得太多反胃?
不過,周進哪怕是臉皮再厚,也不可能將這個理由搬出來,以此來和郎中叫板。
相反,他還得虛與委蛇,表揚郎中把脈的水平高,打賞了他五錢銀子了事。
平姨娘猶豫道,「她是不是想念姐姐周茉了?往日在萬柳園時,都有姐姐周茉在她身邊玩耍,時常逗得她哈哈大笑。」
周進這才豁然開朗,原來這個小丫頭,是因為缺少了一個玩伴,以至於尚未完全適應這裡的生活。
這個問題好解決,把曾艷、周茉母女倆,都接回北平城中玩耍一趟,讓周茉、周莉姐妹倆聚一聚,才多大一點兒事嘛。
他租借了一輛很大的馬車,將曾艷及女兒周茉,都載到了北平城中。
還有那個通房丫頭曾佳,周進也一併帶著進城了。
既有心讓她和姐姐曾艷聚在一起,又想著好歹也是一對姐妹花,到時候夜半時分,二人爭芳鬥豔,又將是何等美景?
想到這裡,周進衝著曾佳嘿嘿一笑。
曾佳自然不難猜測出周進的這般猥瑣想法,不由得臉上一紅,露出一抹羞澀。
但她隱然也有期待,想著自己趁此機會,能懷上孩子就好了。
總之,周進今日心情大好,他看誰都是笑眯眯地,真心不想和誰發生矛盾,在經過城門口時,他甚至還給看門的士卒打賞了幾十個銅板哩。
但有些事,既然遇上了,周進也不可能輕易退卻。
就比如現在,他剛來到桃花巷,就發現自己名下那處宅院,被人圍得水泄不通。
「發生什麼事了?」周進心中疑惑道。
他好歹也是五品雲騎都尉,近來也沒有犯下什麼彌天大罪,誰敢上門挑釁?
曾祥和方靖這兩個小廝都有些懵懵懂懂,最終還是長隨方昆有膽色一些,他親自上前打探了一番,回來後報告說,是治國公府的那個正室夫人高穎打上門來,想把傅檢的那個姘頭董愛珠給抓走。
「什麼姘頭?說得這麼難聽。」周進笑罵道。
高穎前來抓人,周進本來是懶得關注的。
你傅檢不是喜歡她董愛珠嗎,那自然是由你傅檢前去攔阻,關我周進什麼事情?
不過,當方昆趕著馬車徑直向前,來到周進名下那處院子時,坐在馬車上的周進,臉色立馬陰沉了下來。
這個高穎太過分了,太不把他這個五品雲騎都尉放在眼裡了,也太不把他這個新晉舉人放在眼裡了。
她高穎何止是前來抓人,她這分別是前來故意打砸啊。
原來,董愛珠這人非常謹慎,每當傅檢外出時,她都親自緊鎖門戶,她躲在南跨院中既不出去,也不讓外面的人進來,卻也憑空減少了和外界接觸的機會,避免了消息泄漏的風險。
連章麗娘過來送飯菜,都是用吊籃送進去的。
但董愛珠哪裡知道,她所以為的那個舔狗傅檢,早就變了一個人。
傅檢上次借著典當金手鐲的機會,把她藏身在桃花巷的消息,在北平城中都傳播了一個遍。
這不,三品威遠將軍馬尚的正室夫人高穎,很快就帶著眾多丫鬟婆子,找上門來了。
周進這廝所謀甚大,警惕性一向很強,當初在打整這個南跨院時,無論是宅門也好,還是院牆也好,都修建得比較堅固。
高穎身邊都是一些丫鬟婆子,那些趕車的馬夫,普遍又年紀比較大了,沒有多少力氣。
因此,面對著董愛珠的緊鎖門戶這個手段,還真是讓她有些頭痛。
一幫丫鬟婆子們嘰嘰喳喳,吵鬧不休,雖然隔著院牆,把董愛珠罵了一個狗血淋頭,但在破門入戶這件事情上,卻始終進展緩慢,耽擱了許多時候。
等到周進從紫檀堡鄉下趕到桃花巷時,她們也才剛把南跨院那道木門砸開,隨後沖入東廂房中,將董愛珠給揪了出來。
周進下車查看了一番,看著宅門和東廂房那間屋子的房門,都被人砸了一個稀巴爛,禁不住額頭上面青筋直露,他簡直要被氣瘋了。
打狗還要看主人,這個高穎,怕是把他周進,看得比狗都不如了啊。
都要像她高穎這樣,隨意上門打砸,他周進還有個毛的面子,豈不是成為了任人拿捏的酒釀丸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都住手。」周進大喝一聲道,「是誰讓你們打上門來,在我家裡打砸搶燒的?是不是都沒有把我周某人放在眼裡?」
高穎也是滿肚子火氣。
就為了抓住董愛珠這個賤婢,耽擱了多少時候,連續打砸了兩道結實的木門,把她手底下這些丫鬟婆子們都累得氣喘吁吁不說,她自己更是被激怒,兩股無名孽火從腳底下直衝到頂門心頭,早就想逮個人發作一通了。
周進這廝不出面就罷了,他既然敢出面,高穎就敢當場頂回去。
「笑話。」高穎惡聲惡氣地說道,「我打砸了你幾道房門又怎麼啦?我還要把你這處院子都拆得乾乾淨淨呢。你夥同傅檢這個鳥人,引誘、窩藏我們治國公府的內帷女眷,這是讀書人所幹的事情嗎?你不要以為鄉試中舉了就怎麼樣,想我當初在西寧郡王府還沒有出嫁時,先後跟著三個塾師讀書,哪一個不是舉人,甚至還有一個二甲進士呢。你周進不過是新晉舉人而已,就敢跟我作對了?至於你身上這個五品雲騎都尉頭銜,也就嚇唬老百姓罷了,還不夠給咱們家三品威遠將軍爵位提鞋。我實話給你說了唄,別看你周進在北平城中,也人五人六,有一些名氣,你連喝我洗腳水的資格都沒有。讓我把你放在眼裡,憑什麼?」
「砸,給我狠狠地砸。」高穎斷然下令道。
她身邊的那些丫鬟婆子們,平常也都是威風八面慣了的人,今天前來抓捕董愛珠,因為要連續破門,差點累了一個半死,都是心中有著一團火。
現在既然得到了高穎這個正室夫人的命令,這些丫鬟婆子們便也不再客氣,她們將南跨院中各個房間的家具、瓷器,砸了一個稀巴爛。
雖然說周進這邊,也有長隨方昆和曾祥、方靖這兩個小廝在極力攔阻,通房丫頭曾佳也走下馬車,攔住了對方一個年老婆子,但高穎手底下的丫鬟婆子們,實在是太多了,攔住了這一個,攔不住那一個。
很快,周進名下這處宅院的南跨院之中,便是滿地狼藉了。
說實話,一些粗笨家具、廉價瓷器而已,對於周進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撐破了天,也就是幾十兩銀子的事情,周進現在財大氣粗,不缺這個錢。
但是周進臉上,卻是火辣辣一般地疼痛。
毫無疑問,他這是被三品威遠將軍夫人高穎,給當眾打臉了呀。
不僅如此,高穎還當眾威脅道,「等著瞧唄。明日我就親自前往禮部,向禮部堂官告你周進,引誘、窩藏他人女眷,有了這個惡名聲,我看你頂著這個新晉舉人的頭銜,還能蹦躂幾天?」
「王熙鳳擺不平你,不等於我高穎擺你不平。」高穎自信滿滿地說道。
說罷,高穎便命令下人們押著董愛珠,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在經過周進身邊時,高穎還進一步挑釁道,「你不是想要幫助傅檢那廝,救下董愛珠這個賤婢嗎?我明確地告訴你,不可能了,你沒有這個本事。等她把孩子生下來,我必定要將她賣到萬花閣,讓她永世不得超生,哈哈哈……」
眾所周知,萬花閣是皮條營胡同的一家下等妓寮,什麼爛人都接待,在這裡從事皮肉生意,可謂生不如死。
隨後,高穎還對著站在馬車邊上的曾艷等人,挑撥離間道,「別以為周進現在對你們好,你們就得意忘形了,就死心塌地了。我先把話撂在這裡,等以後周進的大婦進門,你們必然就跟今天的董愛珠同一個下場。」
嚇得曾艷、曾佳姐妹倆,頓時花容失色,她們倆看著周進的眼神,也變得有些陌生和迷惘起來。
殺人誅心,這個高穎簡直是殺人誅心呀。
隨後,高穎仰天大笑而去,可謂猖狂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