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投懷送抱(三)

  近段時間以來,滿城都是血色婚禮的大瓜,但賈璉一點兒都不想吃,因為他在血色婚禮上吃瓜,竟然吃到了自己頭上。

  「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啊。」賈璉一巴掌拍在書桌上,氣得嘴巴都歪斜了。

  那日,他坐在川寧侯府內廳某處角落裡,正自斟自飲,因為沒人搭理自己而生著悶氣。

  這不能埋怨他賈璉不會做人,實在是他那個父親賈赦老不正經,以至於連累了他這個榮府嫡長子,在社交場上人見人厭啊。

  這時候,賈璉突然聽到隔壁那桌,有人小聲議論道,「你們都聽說了嗎?周進這廝根本沒什麼學問,他能鄉試中舉,不過是僥倖而已,或許還涉及到科場舞弊也不一定。」

  「僥倖?試卷都要糊住名字,請人代為謄抄,若是沒有真實才學,如何能被房師看中,又如何入得了主考官的法眼?」另一人毫不客氣地說道。

  也難怪這人不高興了。

  他可是本屆順天府鄉試第一名解元周少儒。

  若說周進這廝是僥倖,那豈不是說他周少儒的解元頭銜也是僥倖;若說周進這廝涉及到科場舞弊,豈不是說他周少儒能夠高中榜首,也同屬暗箱操作,他這個解元來路不正?

  這便是周進中舉之後的好處了。

  他有了一幫順天府鄉試的同年,在不涉及到巨大利益衝突的情況下,這些同年必然要站在他周進的立場上,替他周進說話。

  不過,周少儒的反駁雖然頗有力度,但對方顯然也是有備而來。

  他微笑了一下,神神秘秘地說道,「周進這廝僥倖中舉就不說了,就說他在考場之中,一直蒙頭睡覺也就罷了,他嘴裡還說著夢話,念叨著榮府里的趙姨娘和璉二嫂子,這廝恬不知恥,生活作風不正,分明是在勾引榮府內帷女眷啊。」

  「什麼?」周少儒被這個消息驚訝得目瞪口呆,這個小道消息,他倒是第一次有所耳聞。

  類似這種風流韻事,既無法證實,也無法證偽,周少儒一時之間,也不好意思幫著周進這廝說話了。

  要不然,別人還以為他周少儒和周進這廝沆瀣一氣,狼狽為奸呢。

  周少儒的面部表情變化,並沒有引起對方的注意,那人將眼角的餘光掃射到隔壁酒桌上的賈璉身上,發現他臉色雪白,便冷笑一聲,停止了這個話頭。

  作為北靜郡王的心腹,他把這個消息無意中透露給當事人賈璉知道就可以了,說得太多,反而還會過猶不及,引起當事人的懷疑。

  賈璉氣得青筋暴露,以至於陳瑞安在婚禮現場上口吐鮮血,倒地不起之後,他仍舊魂不守舍,渾渾噩噩,宛如行屍走肉一般。

  好在血色婚禮之上,也並不是只有他賈璉一個人失態。

  賈璉回到家中以後,王熙鳳也以為他尚未從血色婚禮一事中回過神來,對於賈璉眉頭緊鎖一事,便也頗不在意。

  她反而還哼唱著一些時興的歌曲,比如什麼「讓我將你心兒摘下」之類,顯得心情十分高興。

  這讓賈璉的疑心更加嚴重了。

  虧她還是我枕邊人,眼見我心情低落,居然一點兒都不關心?

  看來你王熙鳳給我戴綠帽子一事,怕是十拿九穩了啊。

  說實話,賈璉也談不上是一個糊塗蟲,更不是那種聽風就是風、聽雨就是雨的蠢笨之人,實在是王熙鳳和周進之間的糾纏,有點兒太多了。

  早在薛蟠娶媳婦那一回,賈璉那一日喝醉了酒,在寧國府外院某間屋子裡,錯把茜雪當成了文花,胡亂摸了幾把。

  這本來不過是一件小事,托人給周進賠禮道歉,送上幾十兩銀子,也就罷了。

  可王熙鳳卻死咬著不鬆口,還親自前往桃花巷周進家中交涉此事,這是不是有點小題大作了?

  怕是早在那個時候,王熙鳳就起了異樣的心思,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後來,又是王熙鳳在老太太面前攛掇,說是要把周進這廝請到後宅之內,和他交涉平兒姑娘一事。

  當時賈璉也是昏了頭,秉著有棗沒棗打一桿子的想法,能要回平兒姑娘最好,沒有要回平兒姑娘也不虧,反正他已得手了玉釧兒,便同意了王熙鳳的提議。

  可結果呢,平兒姑娘沒有要回來倒不說,她王熙鳳卻派遣心腹來旺兒媳婦和善姐二人,前往周進家中往返了數次,焉知不是暗通消息?

  賈璉還聽說,周進鄉試中舉之前,曾去過賈代善老先生家裡討教學問。

  這本來是周進的私事,她王熙鳳深居內宅之中,又從何得知?

  可有一回在半路上,王熙鳳卻特意將周進攔住,兩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不過王熙鳳在返回榮府時,卻滿臉都是興奮之情,像是打了勝仗一般,她這是在給周進打氣、加油不成?

  總之,這麼多蛛絲馬跡聯繫起來,她王熙鳳和周進之間的關係,恐怕的確不乾不淨、不清不楚啊。

  也難怪周進這廝對王熙鳳念念不忘,以至於在考場之中,也忍不住要呼叫她的名字了?還說什麼又大又白?

  這簡直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這對狗男女,真是該死呵。

  想到這裡,賈璉心中氣憤道,「好你個王熙鳳,平日裡防我像防賊似的,只許你同男人說話,不許我和女人說話,我和女人略微親近些,你就心生疑惑,而你王熙鳳卻不論小叔子大侄兒,大的小的,老的少的,說說笑笑,勾肩搭背,就不怕我賈璉吃醋了?」

  「當時我也曾笑言道,以後也不許你見人,你卻辯解說,我醋你賈璉使得,你賈璉醋我使不得,說什麼我王熙鳳原行的正走的正,你賈璉行動便有個壞心。現在可好,周進這廝都公然在考場之中,說你璉二嫂子又大又白,背地裡還不知道你們倆做出了什麼不要臉的勾當?真是氣死我了。我賈璉如今也不用怕你,等我性子上來,把你這醋罐打個稀爛,你王熙鳳才認得我呢!」

  不過,王熙鳳的叔叔王子騰現為九省都檢點,即便賈璉有了休妻的念頭,卻也不能說一聲休妻,便立即休妻,他總得做好了充足了準備,仔細籌劃一番,讓王熙鳳被迫承認、含羞而去才好。

  賈璉就這樣低著頭,一邊走一邊想,滿腔都是恨意。

  不知不覺間,他走入了榮府東北上一所幽靜房舍。

  「哎呦,璉二哥怎麼來了?」有一位年輕婦人攔住賈璉,笑意盈盈地說道。

  賈璉定睛一看,這不是薛蟠的妻子夏金桂嗎?如今薛蟠不在家,他一個外男,擅自來到薛蟠家中,算是怎麼一回事?

  好在他急中生智,連忙說道,「有一些事情需要向姨媽分說,還請弟妹通報一下。」

  夏金桂一邊將賈璉請進屋子裡,一邊笑道,「這可就不巧了。今日她為了薛蟠殺人的事情,帶著家中下人們,去了舅老爺家裡,想打聽什麼門路,我也不太懂。」

  「既如此,那我就不進屋子裡了。」賈璉遲疑著說道。

  家中長輩不在,家中男人也不在,他賈璉一個外男,和弟妹夏金桂在同一個房間裡待著,像個什麼樣子?

  但夏金桂卻捨不得放賈璉離開。

  這一兩年以來,她和寶蟾聯手,引誘薛蝌竟不能得手,情慾難耐之下,只好找來干兄弟夏三出火,以解內心寂寞。

  那個夏三長相一般,舉止也猥瑣,哪裡及得上賈璉這種王公貴族之家的公子哥兒,外表出眾不說,還風度翩翩,眉眼間自帶風流。

  夏金桂一見之下,竟有些痴呆了。

  「那我這就告辭?」賈璉見夏金桂的情形有些不堪,更加不想留在這裡了。

  夏金桂見賈璉要走,慌忙挽留道,「璉二哥好不容易來一趟,至少也得吃了一杯酒再走也不遲。要不然家中長輩回來了,還要埋怨我一點兒也不知道規矩,不懂得待客之道。」

  夏金桂隨後又呼叫道,「寶蟾,快出來待客了,把上次我們精心製備的那份果酒,拿一壺出來,讓璉二哥品嘗一番。」

  寶蟾本來正在耳房中睡懶覺,她昨晚下半夜,和夏三痴纏了許久,渾身都累得快要散架了。

  不過夏三也沒有討到好,今日早上趕在薛姨媽起床之前,將他送出去時,他都需要扶著牆才能走路哩。

  聽說夏金桂讓她拿一壺精心製備的果酒出來,寶蟾還以為夏三又過來了。她心想這個夏三可以啊,這才過去了半天功夫,竟然還敢來?

  寶蟾也懶得梳洗,她攏著頭髮,掩著懷,露出大半雪脯,穿一件片錦邊琵琶襟小緊身,上面系一條松花綠半新的汗巾,下面並未穿裙,正露著石榴紅灑花夾褲,一雙新繡紅鞋。

  賈璉見她這樣打扮便走進來,心中不免一動。

  受到傳統禮法約束,對上夏金桂這個弟妹,賈璉非禮勿視,不敢多看,但寶蟾只是一個尚未過明路的小丫頭,他就算是酒後糊塗,強行將寶蟾給收用了,也不過是一件無傷大雅之事。

  他薛蟠還能要求自己償命不成?

  實在不行,等薛蟠出獄了,將他房中的玉釧兒或者秋桐送給薛蟠作為補償也就是了。

  況且話說回來,這個薛大傻能不能出獄回家,還是一個未知數呢。

  想到這裡,賈璉心中大定。他似笑非笑,從寶蟾手中接過那壺果酒時,還特意摸了寶蟾的小手一下。

  寶蟾和夏金桂對望了一眼,兩人激動得全身都顫慄起來。

  公子如玉,令人著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