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進和韓奇在東門高聲談論了一番之後,便分道而別了。
此後,他每經過一處鬧市,都會偶遇一兩個親朋好友,比如陸河、衛若蘭、賈芝等人。
有這些人做託兒,周進便得以將土豆的食用價值和相對優勢,一一地和盤托出,向身邊圍觀的老百姓們進行一番普及;
順便也為桃李書院下設農學堂打了一個GG:報名參加農學堂培訓,便可以有資格購買三百斤土豆種,吃上一波這種糧食新作物的紅利。
如此一來,等到周進的馬車隊伍來到榮國府時,都快要到中午了。
當時充當說客的馮紫英,當著赦老爺的面,說得清清楚楚,說是今日晌午,周進便會從家中出發,前來榮國府賠禮道歉。
想著從紫檀堡到北平城裡,也就二十里之遙罷了,騎上快馬風馳電掣,不過是片刻之間的功夫,即便是坐上馬車過來,速度上要慢一些,但也要不了這許久啊。
害得賈璉、吳新登、王善保等人,等候在榮府大門口,被冷風吹了這麼久,真是氣死個人了。
好在周進領著一支馬車隊伍過來,讓賈璉等人的鬱悶之氣有所緩解。
看在這一份厚禮的份上,讓他賈璉對著周進這廝笑臉相迎,也不是不可以。
不過,當他聽說,周進這廝的車隊中,大部分都是給其他人準備的,才僅有一車貨物送給榮府時,他的心態又有些不好了。
「周進這廝怎麼敢?他就怎麼敢呢?」賈璉恨聲說道。
這個時候,周進已由王善保帶領著,徑直走入賈赦的外書房中去了。
賈赦也覺得心中氣悶。
他原本還想著,周進這廝大張旗鼓,托人來說和,不說帶來一千兩銀子作為見面禮,少說也得帶來八百兩銀子作為見面禮吧?
結果呢?
他卻才送給了自己一車土豆,按照周進本人的說法,滿打滿算,也才值二十兩銀子,這不是開玩笑嗎?
他賈赦難道缺少這二十兩銀子?
要不是有神武將軍之子馮紫英在一旁站著,賈赦恨不得一個耳光打過去,然而自己再假裝被周進打倒在地,也好訛詐他這小子數百兩銀子。
周進這廝如此年輕都不要臉,他賈赦還要臉做什麼?
思忖再三,賈赦終究是沒敢動手,周進這廝連這種齷齪的事情都幹得出來,想必還有一些後手,還是不能魯莽啊。
賈赦只能意興索然地揮了揮手,讓周進這廝立即滾蛋。
他再也不想見到這個不要臉的東西了,哪個有爵位在身的人,會像他周進這般不講體面,把一車土豆說成是一車厚禮?
周進卻渾然無事一般,規規矩矩地向賈赦拱手作揖,隨後告別離去。
這時候,賈赦還自我安慰道,有這一車土豆也行,有比沒有要強,待會兒就讓廚房裡的人嘗試著做一道土豆燒牛肉,再做一道土豆大盤雞,自己能大快朵頤且不說,還能讓家裡人嘗個新鮮。
這兩道菜餚,從土豆收穫的第一天起,便成為了狀元樓的招牌菜,賈赦外出和人聚餐時,也曾經品嘗過;
但當時因為酒席上人很多,吃得不太盡興,現在周進送了一車土豆過來,倒是可以讓他好好地吃上幾回了。
可誰曾想,他還沒有想好,是不是也給二房賈政那邊分上一些土豆,給賈母也進獻一些,便聽到周進一邊向外走,一邊和馮紫英說笑道,「偌大一個榮國府,怎麼連一點回禮都不給?這是不是也太小氣了?」
「不說我是五品雲騎都尉,哪怕我是一個升斗小民,看在我給榮府送來這麼多新鮮土豆的份上,好歹也得給我一些打賞吧?」周進故意高聲說道,唯恐賈赦躲在屋子裡假裝聽不到。
賈赦氣得差點噴出了一口老血,合著周進這廝打著賠禮道歉的名義進入榮府,不過是來混打賞的?
一時間,賈赦也沒有了吃土豆大盤雞或者品嘗土豆燒牛肉的心情了,而是吩咐身邊侍妾嫣紅姑娘道,「讓下人們把這一車土豆卸到璉兒媳婦那邊,請她們視情況,打賞周進這廝一些銀子罷了。」
賈赦想了一下,又咬著牙,補充說道,「周進這廝上門送禮,畢竟也是一番好意,讓她們手頭大方一點,不要輕易墮了咱們榮府的名頭。」
賈赦是這樣想的,東西送到誰那裡,打賞便由誰來出,這都是榮府中的老規矩了。
這一車土豆卸在王熙鳳那裡,打賞便由王熙鳳來出,與他賈赦再無關係。
作為女流之輩,王熙鳳打賞多少銀子,都好商量,不像他賈赦,畢竟有著世襲一等神威將軍的頭銜,真要打賞個三五兩銀子,怕是會被北平城中的王公貴族們笑掉大牙。
而且,王熙鳳得到這一車土豆之後,也沒有一個人獨占的道理,勢必要孝敬給公公婆婆一些,賈赦雖然不受賈璉夫婦倆待見,但該有的禮節還是要有的,賈璉夫婦也不能不認他這個爹。
總而言之,能白拿一些土豆當然好,但讓他賈赦從自己腰包里掏錢,那是萬萬不能。
賈赦的這些盤算,王熙鳳完全是心知肚明,但她看著眼前這些剛從馬車上搬卸過來的一千多斤土豆,總不能讓周進空手而歸,否則落到有心人眼裡,便是榮國府不懂禮數了。
「哎,這個周進怎地如此不要臉?」王熙鳳頗為無奈地說道。
出於一種警惕心理,王熙鳳的聲音說得很小,但還是被外人給聽到了。
「話可不能這樣講,我可沒有求你們榮府給我打賞,你璉二嫂子要是捨不得銀子,也可以不給我一文錢,我這便轉身就走,保證絕不讓璉二嫂子為難。」周進一邊說著,一邊從屋外闖了進來。
賈赦既然讓他從王熙鳳這裡拿賞錢,他不拿白不拿,焉有不來的道理?
只不過她丈夫賈璉陪同周進站在身旁,馮紫英也在周進身後跟著,他不好意思將王熙鳳那凹凸飽滿的身子,仔細瞧上一回罷了。
儘管周進小心翼翼,將目光投向王熙鳳身上的敏感部位時,不過才略微掃了一眼,但王熙鳳素來冰雪聰明,很快就感受到了周進眼神之中的那份熾熱,她不由得又羞又氣。
「把我身邊的平兒姑娘和小紅姑娘二人,引誘走了還不夠,還想來打我的主意?真是做你的千秋大夢。」王熙鳳暗中腹誹道。
她也早就聽人說起過,周進這廝不是個好人。他在順天府鄉試中呼呼大睡,做著各種旖旎春夢,甚至還說起了夢話,有好幾次提到了她王熙鳳和趙姨娘的名字,讓王熙鳳氣得牙齒都差點要咬碎了。
她王熙鳳什麼時候,開始和趙姨娘這號以色娛人的貨色相提並論了?這不是打她的臉嗎?
幸虧這件事,是從忠靖侯夫人那裡得知,目前僅限於她王熙鳳一個人知道。
忠靖侯夫人之所以告訴她王熙鳳,也是看在大家都是親戚的份上,讓她和周進這廝離得遠一點,以免鬧得滿城皆知,丟了金陵四大家族的顏面。
要是忠靖侯夫人不管不顧,把這當作笑話一般,告訴她身邊的所有人,王熙鳳都不敢想像,她會面臨何種尷尬局面,又應當如何向丈夫賈璉進行解釋?
因此,哪怕明知道周進這廝是個無賴,他送來一車土豆,就是為了贏得一筆打賞錢,王熙鳳也不敢和他較真,生怕他生冷不忌,說出一些見不得人的葷話,那可就玩笑開大了。
她只能忍氣吞聲,讓身邊丫頭善姐取來二十兩銀子,打賞給周進了事。
周進拿了銀子就走,倒也一點都不耽擱,導致王熙鳳對自己的個人魅力,反而還有一些猶豫起來,「難道周進這廝對自己沒有好感,關於他在考場之中,夢到我並叫我名字的事情都是謠傳?」
馮紫英也感到迷惑不解,「咱們折騰了好大一會兒,難道就為了這二十兩銀子?」
周進笑道,「關鍵不是這二十兩銀子,關鍵是為土豆的定價提供參考。等到大家將一車土豆和二十兩銀子劃了等號之後,我們在對土豆進行單方面定價時,便有了一個充分的依據,也更容易被老百姓們所接受。」
當然,這都是一部分冠冕堂皇的說法,還有一部分原因,比如說,周進就是想湊到王熙鳳身邊,打量一下她的好身材,此乃魏武遺風,孟德之好,就不便宣之於口了。
這一日,周進如此這般,又先後去了傅通判家一趟和北靜郡王水溶家一趟,儘管他遭到了這兩家人的抱怨,但該有的好處卻也分文不少。
周進分別從傅通判手中撈到了八兩銀子的打賞,從北靜郡王水溶那裡撈到了三十兩銀子的打賞,這一天的工作才算圓滿結束。
北平城中老百姓們對於土豆價格的認知,也因此停留在了一車土豆可值八兩銀子至三十兩銀子不等這樣一個上下浮動的範圍之內。
他們深受震驚之餘,對於桃李書院下設農學堂名下的土豆種植培訓班,也就愈發感興趣了。
劉掌柜、劉能父子倆合力掌管桃李書院下設農學堂,僅土豆種植培訓班這一期,便招收了學員數十名,得到了學費收入數百兩銀子,以至於他們父子二人,這一段時間,臉上的笑容就從沒斷過。
他們從土豆種植推廣一事中,得到了無與倫比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