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的事情比較容易解決,周進準備了二十四兩銀子的贄見禮,親自前往賈氏義學,拜會了司塾賈代儒老先生。
老先生看在這些銀子的份上,欣然接受了周進這個學生,允許他每天上午過來附學旁聽,但茶飯須得自備。
周進滿口答應了下來,從此便成為了賈代儒老先生的一名門生。
目前看來,周進穿越到紅樓世界之中,沒有附帶金手指或者開掛系統之類,貌似唯一的好處,便是他的記憶力突然增強了許多。
上一世讀書時,他便發現自己的記憶力比一般人要強,遇到古文背誦時,總能走在其他同學的前面,因此坐穩了高中語文課代表的位子。
但也正因為沉浸於古典文學和軟筆書法之中,導致他的英語、數學較差,拖了很大後腿,最終只考上了一個普通高職院校。
現在周進穿越過來,他的記憶力更是愈發神奇。雖說還沒有達到那種一目十行、過目能誦的地步,但也差得不太遠了。
像《大學》這本書,加起來也有數千字,周進不過略微看了兩遍,便已能背出一個七七八八。《孟子》這本書的字數多一些,但其中許多段落,周進也能基本上默寫出來了。
這使得周進對於科考的信心大增,對於未來也充滿理想和熱情。
不過在此之前,他還得先解決好家庭經濟問題,要先學會搞錢再說,否則坐吃山空,憂心於生計,便沒法安心讀書了。
相比之下,搞錢的事情,卻要難辦多了,急切之間,也很難找到一個穩妥的投資項目。
周進也只能安慰劉掌柜和方掌柜二人,讓他們倆稍安勿躁,再多等待一些時日,等將兩間雜貨鋪里的所有陳貨都處理完畢了再說。
劉掌柜和方掌柜二人,即便心中焦急,卻也不敢在臉上表露出來,還笑口稱讚周進辦事穩妥,必定財運旺盛,云云。
這天晚上,周進半夜醒來,發現主臥外間的油燈還沒有熄滅,通房丫頭曾艷在和那個新來的方媛談話。
「要不今年過冬烤火的木炭,就不要再買了。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木炭價格對比往年,又上漲了大約兩成,每百斤需要四錢五分銀子了。哪怕是摳摳搜搜,買個三五百斤,也至少需要一二兩銀子,實在是划不來了。我想今年夏天那麼炎熱,我們在家並沒有搭建涼棚,不也湊合著過來了麼。冷就冷一點,也沒什麼要緊,咬咬牙也就過去了。」
方媛根據自己的生活經驗,向曾艷建議道。
「方媛妹妹,這樣可不行。」曾艷表示不同意道,「一來,咱們家都是老弱婦孺,尤其是陳老墨老漢年紀大了,晴雯姐姐又大病初癒,最是受不得凍。萬一凍出來什麼好歹,到時候求醫問藥,反而需要花費更多的銀子。二來,大爺尚需要讀書寫字,若是沒有烤火的木炭,家裡天寒地凍的,墨也研不開,手上動作也不靈活,影響了學習效果。三來,如果屋裡不烤火,我們想要做一些針線活也不方便,到時候衣服鞋襪之類,都要去商鋪里購買,這樣反而還多了一筆開支。我尋思著,家裡還是得預備一二千斤木炭,可不能把人給凍著了。至於這筆錢的支出,我會向大爺做出說明,相信他也一定會同意的。」
方媛笑道,「大爺早就言明過了,家中這些事情,都一概由你做主,他又有什麼同意不同意的?」
方媛的語氣中,不無羨慕之意,她也想做一回管家娘子呀。
周進聽到這裡,有些迷惑不解,既然木炭如此昂貴,為什麼不換一種燃料,比方說煤炭之類。
據周進所了解,這北平城中,便時常有拉煤的車輛經過,甚至還有專門經營煤炭的場地,如煤市街、煤廠街等。
城外西山一帶,更是自遼代開始就有煤炭開採。
以至於北平城中,還流傳著「采不盡的西山煤」這樣一句俗語。
次日早上,周進便向曾艷提出了這個疑問。
曾艷的說法是,煤炭雖好,但使用起來麻煩,只要一生火,滿屋子都是嗆人的濃煙,若是處理不當,還有可能煤氣中毒而死,太不安全了。
「早些年,刑部尚書高文,便是因為燒煤取暖,結果被煤氣熏死了。因此一般官宦人家,寧可多花一點錢購買木炭,也不會採用燒煤這種取暖方式了。」曾艷耐心解釋道。
「什麼?刑部尚書煤氣中毒而死?」
堂堂朝廷一品大員,竟然攤上了這種事情,讓周進簡直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
曾艷還要忙於家務,沒有太多功夫和周進瞎聊,轉身就走了。
周進盯著她那豐滿的身影,悵惘若失了許久。
「看來自己還是想當然,一點也不接地氣啊。」周進自我反省道。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周進打算找個有空的時間,去街市上轉一轉,看看煤炭的使用情況究竟如何。
這日上午,賈代儒家中有些事情,便留下了《論語》中的一篇文章,讓學生嘗試著背誦出來,並將學堂之事交由侄曾孫賈芝暫且管理。
賈芝最是個圖便宜沒行止的人,常在學堂之中以公報私,勒索子弟們請他喝酒吃肉。
如今他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凡是當場能塞給他一些好處的,不拘多少,半吊錢也可以,實在拿不出來,幾十枚銅板也行,他便將這些人提前放回家去。
其他學生若想要提前回家,則是斷斷不行的。
若是有人提出疑問,他便言道,前面那些人都將文章背誦了出來,自然可以回家了,你們若是也能背出來,我自當允許你提前下學。
賈芝這般說法,其他人也無話可說。
那些送了財物與他的人,究竟能不能把文章背出來,只有當事人自己清楚,誰也不可能公然撕破臉皮,指責那人沒有背出來。
這種事情誰又說得好,萬一他真背出來了呢?
諸多學生只好苦著一張臉,抓緊時間背誦了起來。
趁此難得的機會,周進也在午時之前,來到賈芝面前走了一遭。
賈芝深知周進是一個新來的金主,賈代儒老先生這幾日家中之所以有酒有肉,便是出自他的孝敬,絲毫都不敢為難他,日常和他相處也較為融洽。
待周進把課文背誦到一半的時候,他便點頭說道,「行了行了,你可以回去了。」
周進拱手謝了一下,便迤迤然離開了學堂。
前幾日,他早已從賈芝那裡打聽出來,附近清水巷分別有一家煤鋪和一家柴炭場,周進便打算先去那裡考察一番。
周進先去了那家柴炭場。這家柴炭場門面很大,進深也很長,出入的人很多,生意十分興隆。
想來這是因為時令已然到了深秋,天氣日漸寒冷,那些富裕人家便需要提前採購一批柴炭,以便冬季取暖之用。
周進衣著樸素,不被人在意。他藏身在人群之中,偷聽了一會兒,很快就得知了柴薪、柴炭等物品的市場行情。
柴薪一百斤為一擔,售價為八十文錢,柴炭每百斤需要四錢五分銀,若是需求量大,自然送貨上門,價格上也會有些優惠。
因此,有些富裕人家的管事,問明白價格之後,只需要說一個斤數即可,柴炭場自然會將這批貨物收拾整理好,然後派人登門送貨,當場交割。
至於白炭,價格就更加昂貴了,每百斤值一兩五錢銀子,令周進咋舌不已。這都相當於家中十餘人每個月的吃穿嚼用了,一般人家哪裡用得起?
稍後,周進又去了煤鋪一趟。煤炭倒是比較便宜,每百斤僅值一錢二分銀子,都是散碎煤塊,大小基本上一致。
大小不一致的散煤更便宜一些,每百斤僅值銀九分。
「那你這裡可有現成的煤球?」周進問道。
「煤球有,煤餅也有,但因為有人力在其中,價格上要更加昂貴一些。」煤鋪東家耐心地說道。
他也是沒有辦法,現在有錢的人家一般不用煤,沒錢的人過來買煤又摳摳搜搜,價格方面不痛快且不說,單個業務量也不大。
如今,他好不容易看到了一個少年讀書郎進入到鋪子裡面,想著這必然是一戶殷實人家,或許能多賣上一些煤炭給他,態度上自然更加和悅。
「煤球有了,煤餅也有了,那蜂窩煤總沒有吧?」周進繼續問道。
在他的印象中,蜂窩煤的出現較晚,要到新中國成立以後才開始普遍應用,要是這也出現了紅樓世界中,那這個小生意,他就沒法做了。
好在煤鋪東家的回答沒有讓他失望。
「蜂窩煤是什麼?和西山煤一樣,是根據某個產地而命名的嗎?」煤鋪東家也頗為好奇,忍不住追問道。
他繼承祖業,做了數十年的煤鋪生意,還是頭一次聽說有蜂窩煤這個名字。
「哈哈哈,你不知道就好,你要是知道了,我就沒法和你做這筆生意了。」周進笑道。
緊接著,他以需求量大為籌碼,討價還價了一番,總算將散煤價格談到了每百斤八分半銀。
最後,周進預付了一串銅板,讓煤鋪東家明日送五千斤散煤到附近桃花巷周家私宅,屆時再銀貨兩訖。
煤鋪東家做夢也沒有想到,還真能談成這樣一筆大生意,他笑眯眯地將周進送到店鋪門口,用目光恭送他走出清水巷街口之後,才返身回屋。
周進隨後僱傭了一輛馬車,分別去了城南的打鐵巷和城東的泥爐巷一趟,說好樣式和規格,訂做了十個煤球搗,二十個煤球夾,二十個泥爐,合計不到三兩銀子。
那名鐵匠從沒打制過這種物什,周進少不得耐心指教了他一番,又留下來監工了一會兒,看著問題不大了,才離開了這家鐵匠鋪。
等到周進回家時,天都已經快黑了。
「你怎麼回來這麼晚?衣服也髒兮兮的?」曾艷有些好奇地問道。
周進一邊吃飯,一邊微笑著,並不打算解釋。
「好了好了,回來了就好了。」方媛在一旁打趣道,「大爺是個知道分寸的,像這種情況也是頭一次出現,你就好歹原諒他一次唄。」
曾艷推搡了方媛一把,這才作罷,轉而又念叨道,「陳小墨倒是適合做個跟班,可惜年紀也太小了,才不到十歲,至少還得再過兩三年,才能當得一個正經書童使用。大爺要是身邊有一個人跟著,我們也不至於這麼擔心。」
方媛笑道,「陳小墨給大爺做書童,怕是指望不上了,到時候大爺說不定飛黃騰達,身邊都有兵丁跟著了。倒不如讓我弟弟方靖給大爺做跟班,可能更為合適一些,他今年已有十二歲了。」
「那你得先給咱們家大爺做枕邊人了再說呀。」曾艷也取笑道。
談到這個問題,曾艷的興趣一下子來了。
她和方媛嘀嘀咕咕,似乎在討論著周進何時把方媛收用之類話題。
周進聽說後,臉上很有些掛不住,三兩下吃完飯後,藉口還要讀書,便逃也似的離開了這裡。
他雖然兩世為人,臉皮比城牆還厚,但總不好意思把自己表現得太急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