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鄉伯韓老三接到寶貝兒子韓奇的密信,得知周進這廝在紫檀堡一帶買田置屋,試圖試種土豆一事,不由得心潮澎湃,激動得不能自已。
老天爺呀,為了等來這一進身之階,他韓老三可是期盼了許多年啊。
要知道,錦鄉伯府雖然也屬於四王八公為代表的武勛貴族階層,但因為在錦鄉伯府前面,還有四王八公,還多諸多侯府,能夠讓錦鄉伯府沾染的油水,就不太多了。
像榮寧二府,在各地有著數十個田莊,每年能為賈氏一族提供大量物資和上萬兩銀子。
他們自然可以養尊處優,揮金如土,過著驕奢淫逸、紙醉金迷的生活。
相比之下,錦鄉伯府名下卻只在滄州城外有一個數千畝大小的田莊,每年可得紋銀數百兩,連維持錦鄉伯府主僕數十人的吃穿嚼用都不夠。
若非如此,錦鄉伯府也不會在北平城中開設狀元樓,想盡了辦法掙錢,以此彌補家用。
早些年,錦鄉伯府對於家中下人們,甚至連月例錢都沒有,後來還是因為託了周進這廝的福氣,經營西山煤礦發了財,這才開始給家中下人們發放月錢。
若說周進是錦鄉伯府的恩人,那是一點誇張的成分都沒有。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上次鎮國公府和邢州白氏家族,意欲尋找周進的晦氣,韓奇選擇挺身而出,替周進撐腰之後,韓老三一句話都沒有批評他,反而還表揚他行事果斷,便是出於這個緣由。
這個世道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總得施加一些恩義給別人,才能哄騙著別人幫助自己辦事啊。
現如今,錦鄉伯韓老三的個人腰包,是一天比一天鼓起來了,以往不大常去的環采閣、麗仙院之類風月場所,他也可以眠花宿柳,夜夜笙歌了。
但韓老三心中的壓力,卻也一天比一天地大了起來。
韓老三深知,多大的權勢配多大的財富,若是財富太多,權勢太小,無異於三歲小兒抱著一塊金元寶行走在鬧市之中,被人哄搶是遲早的事情。
比如說,那個北靜王水溶,便好幾次在他韓老三面前哭窮,言下之意,怕是很快就要來張口打秋風了。
韓老三心中怎能不懼?
他顧不得保養自己的腰子,陪伴著各位達官貴人,在北平城中各大風月場所流連忘返,還真不是為了發泄個人情慾,而是想為大發橫財的錦鄉伯府,編織一張更為牢靠的關係網啊。
不過,結識幾個場面上的朋友不難,但想要攀附上朝中大佬,像忠順王陳西寧或者內閣首輔張楚這種,能夠直接讓他韓老三加官進爵的關鍵人物,卻委實不容易。
韓老三想盡了辦法,始終不得其門而入,他哪怕退而求其次,想要結識張楚兒子、戶部郎中張詩遠,卻都吃了一個閉門羹,這讓韓老三心中很不是滋味。
現如今,周進這廝意欲推廣土豆這個新的農作物,若真是如他若說,可以達到畝產八到十石,困擾朝廷多年的災荒問題便會迎刃而解,此事有利於社稷穩定,功在千秋,若真能成功,周進這廝怕是少不了要撈到一個爵位了。
而對於錦鄉伯府來講,自然是要參與進來分一杯羹,韓老三已經指使韓奇,近段時間就不要再進城了,狀元樓也暫時交給妹妹韓雪來打理,他的主要任務便是跟在周進身邊,並以錦鄉伯府的名義,盡一切可能,給周進土豆種植一事提供助力。
這般做法,最是四平八穩。
如果土豆種植這件事,沒有達到預期效果,錦鄉伯府也不會遭受太大的損失,但若是成功了,錦鄉伯府便是有功之臣,自然也能分到一杯羹。
但韓老三總覺得這種處理辦法,還是有些不妥當,說來說去,他還是有些太過於保守了啊。
真要等到六月份,土豆收穫的時候,再將這件事情上報給朝廷,功勞雖然跑不掉,但其中所蘊含的錯失良機的風險,卻也有些太大了。
他韓老三擔心有人會過來摘桃子呀。
要知道,周進可是簡在帝心之人,他貌似又得罪了張首輔一家人以及鎮國公府,暗中關注他的各路探子,怕是也有不少人了。
如果有人提前得知周進這廝在從事土豆種植一事,試圖為大周朝推廣新的高產農作物,把這個事情搶先報告給朝廷,或者也強行參與進來,那錦鄉伯府還能分潤到多少功勞呢?怕是一個口頭表彰就被打發了吧?
「風浪越大,魚越貴。」韓老三想起他從兒子韓奇那裡所聽到的這句話,說是周進這廝經常這麼說,意思是說想要賺大錢,便需要鋌而走險。
「他麼的,我也豁出去這一次了。」韓老三下定決心道。他要不能把握機會,何年何月才能由伯爺晉升為侯爺?
「準備馬車,我要立即去張首輔家一趟。」韓老三吩咐下人道。
韓老三和張首輔並不熟,平常也沒有什麼私人交往,但若是打著土豆種植推廣一事的旗號,又牽涉到簡在帝心的周進,他錦鄉伯為此尋求張首輔的幫助和支持,想要為朝廷分憂,便說得通了。
這不就是一次抱大腿的好機會麼?
內閣首輔張楚聽到相府長史匯報說,那個錦鄉伯府的韓老三前來求見,他也感覺有些莫名其妙。
韓老三屬於四王八公一系成員,和自己不屬於同一個陣營,彼此關係並不親密,他來求見自己,意欲何為?
及至聽到府中長史言道,韓老三是為周進這廝而來,有要事稟報時,內閣首輔張楚連忙說道,「快快有請,快快有請。」
周進一個小計謀,便為朝廷賺得了數百萬兩銀子,而且每年都可以源源不斷地割韭菜,堪稱神來之筆。
張首輔對周進期望很高,只是考慮到周進這廝尚未中舉,未曾入仕,不便破格提拔,要不然早就把他調到身邊任職了。
如今周進和韓老三的兒子韓奇廝混在一起,韓老三有關於周進的最新消息,倒是也說得過去。
考慮到大周朝官場上報喜不報憂的風氣,韓老三既然膽敢來求見,必然是有好消息了,這怎能不讓內閣首輔張楚對此充滿期待呢?
然而,即便有了這種心理準備,當張楚聽說,周進這廝所進行的土豆試種,有把握畝產達到八到十石,相當於現有粟麥畝產的四到五倍時,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你這是拿本官開玩笑嗎?」張楚臉色一沉,猶然不敢相信地問道。
韓老三人老成精,知道這個時候,便是他表現的時候到了。
如果屆時,土豆畝產沒有達到預期,他自然屬於用心險惡,矇騙朝廷,怕是吃不了兜著走;但若是真如周進所說,土豆適合於沙質土壤且產量頗高,那這份功勞,他韓老三便算是搶先拿到手裡了。
因此,在內閣首輔張楚的這種威壓面前,韓老三咬牙說道,「卑職又如何敢矇騙首輔大人?實在是因為周進這廝太過於妖孽。西山煤礦一事,卑職發了一筆小財,首輔大人應是知道的,這其中便少不了周進這廝的籌謀之功。狀元樓近來生意火爆,憑著會員卡經營模式,大有趕超其他百年老字號酒樓的趨勢,也是因為有周進在背後獻計獻策。他算無遺策,金點子頻出,卑職實在不敢將他的話全然當作是笑話。只好問計於首輔大人,此事應當如何定奪?是否應當派人在紫檀堡一帶駐守,以防閒雜人等影響到周進這廝的農業種植試驗?還是立即將周進所購買的那些土地,以牽涉到義忠親王老千歲的名義,全部予以沒收,給周進這廝一個慘重的教訓?」
「荒唐。」張楚斷然拒絕道,「試種高產農作物,這是利國利民的大事,豈可因私廢公?」
韓老三聽後心中竊喜,看來他的試探成功了。周進這廝,果然在暗中做了張首輔一系的棋子,要不然,有現成的把柄在這裡,張首輔怎麼可能容忍他到現在?
不過,韓老三也是看破不說破,不會特意點出來就是了。
至於周進籌謀發行九邊彩票一事,韓老三一句話都沒有提,因為他並沒有參與其中。但這件事情的內幕,內閣首輔張楚想必也心裡清楚,無需韓老三特意提醒。
張楚有些猶豫。韓老三的話,他不敢不信,又不敢全信,這確實有些太誇張了。
如此高產農作物,有望打破現有的農業生產格局,這簡直是聞所未聞啊!
但張楚轉而想到,即便韓老三這廝口中跑馬車,把牛皮吹上了天,但只要土豆畝產,能夠達到粟麥畝產的兩倍,也足夠引起朝廷的高度重視了。
而且,韓老三此次前來,明面上是為周進一事而來,實際上卻有向他張楚投靠之意。
韓老三既然都問計於首輔大人了,自然是打算改弦易轍,向今上及他內閣首輔張楚馬首是瞻了。
這涉及到今上對四王八公一系成員的態度變化,張楚不敢自作主張,他將韓老三引入宮中,讓他面見當今天子,親口匯報此事。
今上得知消息後,也是深感震驚,若土豆真能有如此高產,且適合種植在以往被認為是貧瘠之地的沙質土壤中,那豈不是意味著大周朝的糧食產量將有可能就此翻番,而老百姓也不會再因為飢餓問題,紛紛揭竿而起?
對於韓老三的投誠,他也深感欣慰,鼓勵他盡忠盡責,好好辦事,前程必定無憂,云云。
喜得韓老三淚流滿面,高呼「吾皇萬歲」不止。
不過,周進目前還只是在試種,缺乏一個肯定的結論,還不能對此大張旗鼓地宣傳,更不便因此對韓老三論功行賞。
張首輔為了保持他張家很是看不慣周進這廝的人設,自然也是極力反對這樣做。
今上便將這件事,交給內閣首輔張楚來處理,由錦鄉伯韓老三從旁協助,讓他們倆暗中關注此事,切不可讓閒雜人等,影響到周進的土豆試種一事。
內閣首輔張楚和錦鄉伯韓老三兩人,相互對望了一眼,隨後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