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前世今生,似夢似幻

  最終,桓羽生被連貶兩級。閱讀

  陛下下聖旨,特赦了桓羽生的死罪。

  不過——那聖旨里還有句提點——桓羽生若是還打敗仗,那就得——新帳舊帳一起清算。

  她李杳杳一個人守著偌大的桓府。

  可是就在這時,爹爹被言官參奏貪墨軍餉,聖上大怒,下令徹查。

  這一徹查,就不只是查軍餉的事情了。

  三法司把爹爹這幾十年查了個透。

  大大小小的罪狀加起來,夠全家問罪,男子斬首,女子罰沒充官奴了。

  皇上沒念多少舊情,把左相府主子僕人三百多口一起下了大獄。

  「當塗者升青雲,失路者委溝渠;旦握權則為卿相,夕失勢則為匹夫。」

  家逢巨變之前,她讀這兩句古文,無甚觸動。

  直到刀割到了自己身上,她才知道,這兩句寫的,已經很是客氣了。

  一旦失勢,非但連匹夫都當不成,更會是家族男丁皆人頭落地。

  而她,因為嫁的是鎮守邊關的將領,聖上體恤,不想寒了在外拼殺的將士的心,所以,全左相府,只有她李杳杳一人安然無恙。

  她做不到只顧著保全自己,不顧全家,置身事外。

  她寫信求過桓羽生,也寫信求過已經自立門戶的月知恩。

  可是桓羽生一心只有萬民,更兼自己焦頭爛額,無暇分心幫她。

  況且,左相確實也不無辜。

  桓羽生給她回信說,左相所做所為,萬民公憤,無可辯駁。作為他的女婿,他能做的,也只有多為民做些好事,消抵些岳父的罪孽。

  現在,他全部精力,都在抗敵之上,實在是無力幫她。

  丈夫是指望不上了。

  月知恩——

  再提——只剩心酸。

  他的回信倒是簡潔明了,說願意幫她。

  她因此高興了好幾天。

  直到奚貴妃宮裡的姑姑放出風來,說左相落馬,月知恩占了七成功勞。

  杳杳這才明白過來。

  月知恩在左相府受了那麼多欺負,他幫著打壓左相府,才是正常的。至於原先說的要幫自己,只是為了面子上,不願意讓別人覺得他對於自己這個把他一手養大的人,過於無情罷了。

  杳杳的心,平日就被他已經傷的七七八八,這下,冷得更徹底了。

  沒辦法,她只能拋下往日的架子,到處奔走,四處求助,希望救全家於水火。

  可是,現在的左相李氏一門,就像是燃起來的狗屎。

  又臭又危險。

  大家都唯恐避之不及,不落井下石踩上一腳就不錯了,沒有幾家,願意伸以援手。

  當禁軍的周副統領說他願意為左相在皇上面前求情時,她真是恨不得對周副統領傾其所有來報答他的大恩大德。

  可是——

  周副統領並沒有為他李氏一門說好話,反而經常借著「商量」的名義,約杳杳出府。

  起初,還只是語言挑逗,後來,直接動手動腳。

  杳杳一直忍耐著。

  若是能保住全家人的性命,她受些委屈,也算是賺了。

  可惜,她的忍耐,換來的,是父親大哥被判秋後斬首,其餘族中男子流放充軍,族中女子一律罰為賤籍的消息。

  她被騙了。

  周副統領不知道她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還想借著替左相美言的名義對杳杳霸王硬上弓。

  杳杳悲憤交加,在被周副統領拖到床上之時,拔下手中的劍簪,沒頭沒腦的戳向這個壓在她身上的騙子。

  她陷入了癲狂的狀態,腦子裡只剩下了一件事——就是拼命的戳眼前的這個人。

  她瘋狂的戳著,發泄著自己悲哀和難過。

  漸漸的——她麻木了。

  直到——月知恩出現,逼迫她停止這血腥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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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知恩,給她已經快要崩壞的心,最後一擊。

  父親哥哥被判斬首,母親跟著發配流放去做苦役。

  自己,非但救不了他們,還殺了人。

  還——將要連累一個白髮蒼蒼的古稀老人因為自己喪命。

  無助感與愧疚感擊垮了杳杳。

  一直陪著自己的楓露,也被月知恩處置了。

  杳杳覺得——

  她成為了一座孤島。

  現在,這座孤島,瘋掉了。

  瘋掉,也好。

  瘋掉,就可以麻痹自己,仿佛自己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相府千金,不再想那些悲哀的事情。

  她被月知恩接走。

  過了一段活在幻想之中,渾渾噩噩的日子。

  那段日子,很不真實。

  她每天,虛幻的開心著。

  她幻想自己還沒嫁人,父親還會每天監督她背書,哥哥偷偷跑來帶著她去校場偷看偷玩,母親會在家吩咐小廚房燉上銀耳桃膠等自己回去喝。

  她的體內,仿佛有兩個人。

  一個,天天沒心沒肺的傻樂。

  另一個,清醒的看著沒心沒肺的自己,無奈鄙視。

  她就這麼沉淪著,直到——

  邊關告急,月知恩被皇上派去支援。

  沒有了月知恩每天的心理暗示,她漸漸恢復正常。

  清醒的她,取代了沒心沒肺的她。

  想起那段傻乎乎的日子,她又恨又怕。

  她人生里,有三大至暗時刻。

  父親問斬。

  她殺了周副統領。

  在奚貴妃寢宮被指控向皇嗣和奚貴妃投毒。

  今天,她在夢裡,再次回首那件讓她精神失控的事.

  夢裡,上輩子的她,酸楚痛苦萬分。

  疾痛慘怛,未嘗不呼父母也。

  可是夢裡的她,就連父母,都沒有了。

  非但她沒有父母可以呼救,就連她一直最親近的丫鬟楓露,也已經不在人世。

  她連可以說貼心話的人也沒有。

  就盼著有人來告訴自己,這一切不是真的,這只是夢。

  可是——那都是真的,都是她上輩子真真切切的經歷過的。

  只是見了月知恩一面,自己就被迫回憶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月知恩對自己的影響,還是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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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杳杳和黃家的親事沒成。

  李杳杳沒對自家雙親說出黃家那侯夫人為了殺雞儆猴,就直接打殘無辜侍女的令人聽了就心驚膽戰的事跡。

  自然,黃公子的「愚孝,軟弱」她也一併瞞下來了。

  他看著自己母親這樣殘忍,連個屁也不放,也實在是夠窩囊的了。

  以前覺得黃公子心地純善,老實本分。

  現在看看,老實過頭,就是軟弱。

  這婆婆厲害,兒子又立不起來的人家,她實在是不敢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