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嗣宸,你我,互不相欠了。」她道。
她將手中的銷金短劍扔在他的手邊,隨後,頭也不回地,起身,離開了地牢。
身後,是沈嗣宸悽厲又絕望的大笑聲。
笑著笑著,他又哭了。
哭聲洞穿整個牢房,仿佛跨越了時間和空間的距離,和前世同樣慘死在地牢的慕南音的哭聲,交相重疊。
哭聲停止的那一刻,慕南音仿佛聽到了匕首落地的聲音。
緊接著,地牢之中,陷入了短暫的慌亂。
有獄卒大喊——
「來人啊,三皇子自盡了。」
慕南音沒有回頭。
大步走出地牢的那一刻,清晨的太陽恰好掙脫地平線的束縛,將第一縷光芒灑下大地。
有金燦燦的陽光落在她身上,驅散了地牢內的寒氣。
渾身,溫暖如春。
她深吸了一口氣,宛如重生一般,臉上揚起燦爛的笑,大步出了皇宮。
回霖王府之前,慕南音又去了一趟將軍府。
得知了一個好消息。
七姨娘,懷孕了。
慕大將軍那張威嚴的臉上,此刻堆滿了笑意。
因為太過激動,整個人滿面紅光。
「好好好,老夫又要當爹爹了。」
其餘幾個姨娘更是關切地圍在七姨娘身旁,對她關懷備至。
慕南音躲在門外,看著屋內和諧的一幕,無聲地笑了起來。
至少重活一世,她改變了爹爹和七姨娘的結局。
爹爹和幾個姨娘都還好好地活著。
七姨娘肚子裡的孩子也保住了。
一家人其樂融融的,真好。
「樂兒,明日將這封信交給爹爹,記住,一定要悄悄交給爹爹,不要讓七姨娘看到。」
慕南音掏出一封信,交給府上的一等婢女。
樂兒疑惑:「小姐,你不進去見一見將軍和夫人嗎?」
慕南音搖頭:「不了,看著他們平安無事,我便安心了。」
可以安心地離開了。
七姨娘是昨日突然暈倒,才查出懷孕的。
大夫說七姨娘年齡大了,此刻懷孕有風險,需要好生休養保胎。
這兩日將軍府都在圍著七姨娘轉,無瑕顧及外界,估計還不知道她和沈君霖出事的消息。
七姨娘素來最疼她,若是知道了這件事,恐會動了胎氣。
如此悄悄地離開,便是最好的。
慕南音出了將軍府,走至門口時,恰好碰到李副將進門。
那人見著慕南音,對她抱拳行禮。
「大小姐。」
慕南音朝他稍稍點頭:「李副將。」
她曾在回門那日,在演武場上和李副將有過一面之緣。
之前西域使者來訪那晚的宮宴上,李副將也曾上場,後被葛都拉灑了毒粉受傷。
念及此,她開口問道:
「上次宮宴,都沒來得及和副將打聲招呼,不知副將身體可還好?」
李副將點頭:「多謝大小姐關心,末將一切都好,中的毒也已解了。」
「那便好。」
兩人只是簡單寒暄了兩句就各自轉身離開。
擦肩而過時,一陣微風吹過,有什麼東西被風吹起,自兩人摩擦而過的袖間悄無聲息而落。
慕南音只覺得鼻子有些癢,忍不住伸手揉了揉。
腦海中,再次有個什麼思緒一閃而過。
有些奇怪,似乎每次見到他,慕南音就總覺得自己遺漏了什麼東西。
上次在宮宴也是這樣。
慕南音蹙眉想了想,還沒得出什麼結論,就只覺得腦袋一陣眩暈。
暈倒之前,她看到了李副將那張放大的臉。
那張素來忠厚老實的臉上,此刻是與之不符的陰鷙。
腦海中,方才那抹一閃而過的念頭,在此刻終於變得清晰。
「他啊,骨頭太硬,沒辦法,朕只好賜了剮刑,讓他的副將親自動手,一刀刀地剮下他身上的肉……」
耳邊,突然迴響起前世地牢之中,沈嗣宸對她說過的話。
慕南音心臟一顫。
剮刑、副將。
李副將。
是他?!!!
……
與此同時,霖王府——
沈君霖剔除了背上的生肉,七傷粉的藥效已然過去。
劇烈的疼痛讓他的意識有些渙散,整個人趴在屋子裡,昏昏沉沉的。
「王爺,時辰到了,咱們該出發去靜園了。」
禁衛軍首領陳旭帶著一隊人馬,守在蘭苑門口。
沈君霖是被貶被幽禁,府上任何東西都帶不走。
行李倒是簡單。
除了兩身換洗的衣物,沒什麼和收拾的。
青衣和小蓮守在門口,心中十分焦灼。
「這都一晚上過去了,王妃怎麼還沒回來,不會出什麼事了吧?」小蓮擔心道。
「不會,宮裡剛傳來的消息,昨夜皇上被三皇子刺了一刀,如今生死未卜,還未脫離危險,宮中如今早已亂成了一鍋粥,王妃昨夜根本沒有現身,不會出什麼事。」
青衣有些心不在焉。
他還記得王爺進宮自首之前,寫給王妃的那封和離信。
還有王爺說的那句「不會連累音兒和他一起受苦」。
所以,王妃不會是……跑了吧?
就在他懷疑之時,有個陌生的小廝匆匆送來一封信。
說是王妃送回來的,交給王爺親啟。
「王妃回來了?她人呢?」小蓮抓住那個小廝。
小廝搖頭:「小人不知,王妃只讓小人送了信,就走了。」
「走了?」小蓮驚詫。
走了是什麼意思?
王妃不和王爺一起去靜園了嗎?
沈君霖一直昏睡著,青衣和小蓮躊躇片刻,決定撕開那封信。
信紙展開,露出上面三個大字。
和離書。
這是……王妃寫給王爺的和離書???
「這……怎麼可能?」小蓮不敢置信。
青衣卻突然冷笑一聲:「有什麼不可能的?王爺也曾給王妃寫過一封和離書,只不過王爺心軟,交給你之前,又將那封和離書撕了罷了。」
小蓮想到前兩日王爺交給她的那兩封信。
當時其中的一封,他猶豫過後就給撕了。
沒想到也是和離書嗎?
「那王爺和王妃……」小蓮只覺得天都塌了。
青衣沒好氣地將和離書收起來,兀自推開小蓮進屋,背起昏迷中的沈君霖就出了門。
「青衣……」小蓮在後面追:「此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王妃既然能做出如何選擇,也是人之常情。」青衣陰陽怪氣地道。
心中,卻是止不住的憤怒。
道理是這麼說沒錯,可眼下,王爺重傷未愈,還要前往靜園幽禁,王妃卻在節骨眼上,拋棄了王爺。
如此做法,實在令人寒心。
以往,都是他看錯她了。
那個女人,不配做王爺的妻子。
也根本不配,讓王爺如此呵護和珍惜。
青衣直接背著沈君霖上了門口的馬車,面容冷硬。
「陳統領,可以出發了。」
「好,出發。」
禁衛軍押送著馬車,馬車緩緩起步,往出城的方向而去。
小蓮追出來時,只看到了消失在了街角的馬車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