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華路,中央悅城。
這裡是辛市早期豪宅的代表,融合了現代建築藝術精華,有著開放性的綠色景觀設計和豐富的商業配套,屬於地標性建築,十年前開盤時,放眼整個辛市,並沒有房企能跟它競爭。
西鄰十門公園,動中取靜,環境相當美。
某棟別墅中,一個40多歲的女人正在沙發上看報紙。
這棟別墅光是客廳就有200多平,被打掃的一塵不染,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幾乎都能照出人影來。
裝修上並不是時下最流行的土豪歐式裝修,家具大多看不到明顯的logo,但細細一看,都很有格調。
別墅的女主人——馮茗,掃了一下報紙上的經濟板塊,沖正用吸塵器打掃的阿姨皺了皺眉。
「周姐,你衣服上沾的那是什麼?水彩筆?」
周姐瞅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上面暈開了幾點藍色,不注意看的話根本發現不了,她不好意思道:
「抱歉太太,估計是我孫子畫的,我馬上去換。」
馮茗把報紙放在一邊,聲音十分冷淡:「你知道我喜歡乾淨,你不僅得負責家裡的衛生,自己的衛生也要注意。」
「知道了太太。」
離開客廳後,周姐才露出痛苦的表情,用力摁了摁自己的腰。
旁邊正在修剪綠植的工人好奇的看向周姐。
「周姐,咋了?」
「馮總嫌我衣服不乾淨,其實我都想辭職算了,我歲數大了,腰也疼。」
要不是自己在全家幹了十幾年,真不想幹了。
工人嘆了口氣:
「馮總這潔癖,除了你誰還能伺候的了啊。」
這話正好被剛回家的全心悅聽見了,她從背後一探頭,笑眯眯的拍了周姐一下:「周姨,我媽又難為你了?」
看到全心悅,兩人都嚇了一跳。
「大小姐,我先去修綠植了,呵呵。」
工人陪著笑臉走了,心裡還有些擔心,這話要是傳到馮茗耳朵里,會不會把自己開了。
周姐看了一眼全心悅,眼神中充滿慈愛,趕緊說道:
「沒有沒有,你把衣服換了吧,我給你洗洗。」
全心悅瞅了瞅自己,滿不在乎道:「不髒啊,才穿一會兒。」
「悅悅,你這樣我很難做的。」
周姐有些為難。
全心悅無聲的嘆了一口氣。
因為母親的要求,周姨每天不僅要負責整個別墅的衛生,三餐、水果,還要照顧自己,每次自己衣服剛脫下來,就被麻利的周姨洗了,還都是手洗。
就這樣,母親也從來不會夸周姨半句。
眼見周姨的腰總疼,全心悅都不忍心讓她洗衣服了。
但如果被母親知道了,周姨肯定會被扣工資。
「周姨,我等會自己洗了,你去忙吧。」
全心悅親昵的抱著周姨,用撒嬌的語氣說道。
周姨欣慰的笑笑:「不行,你媽會說我的,你換了衣服放在房間就行,對了,早上我買了荔枝,用冰塊泡著呢,你去吃吧。」
既然周姨都這麼說了,全心悅只好作罷。
她從白色包包里翻出一管藥,遞給周姨。
「周姨,你把藥抹在腰上,一天三次。」
「誒。」
周姨攥著那管藥,心裡五味雜陳。
如果悅悅出生在普通人家,她應該活的更開心吧?
全心悅走進客廳,一看就看到了茶几上放著的荔枝。
她本想趁新鮮吃一個,卻突然瞥見了母親的眼神。
那種眼神,該怎麼形容呢?
本來炎熱的天氣,愣是降了幾度,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凝滯了,全心悅剛才面對周姨燦爛的笑容,也迅速消失不見。
「媽。」
全心悅的聲音,有些生硬。
馮茗看著她那身白色運動服打扮,臉色越來越差。
「你瞧瞧你穿的這是什麼地攤貨?我從專櫃給你買的連衣裙呢?怎麼不穿?」
全心悅秀眉輕蹙,聲音也冷了下來。
「這是我和同學一起買的,很舒服啊。」
「很舒服?讓別人知道我馮茗的女兒穿的這麼邋遢,我還要不要臉了?」
全心悅難以置信的看著母親。
她控制欲極強,總有本事把自己的好心情搞差。
所以自己平日裡根本不願意回家。
全心悅正轉身要走,母親的一句話,讓她頓時停住了。
「下午我給你安排了相親,是中心銀行馬董的兒子,跟你同歲,你換身體面點的衣服再去。」
「我不去。」
全心悅捏緊衣角,艱難的說了一句。
馮茗冷冷的盯著她,似乎她們之間的關係並不是母女,而是上下級。
「你必須去,我不能讓全鎮南看扁了。」
聽這意思,馬董想巴結父親,才跟母親認識。
如果不是通過自己努力做成那單生意,而是靠父親的關係,母親心裡會相當懊惱。
說起來,兩人之間的關係,和大部分普通夫妻不同。
當年,父親全鎮南只是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在打工時,靠著聰明帥氣,腦子靈光吸引了母親,又靠老丈人起家,結果等他功成名就之後,卻拋棄了母女倆,在外面有了家庭。
因為父親現在在體制內,和母親的捆綁過深,兩人有利益往來才沒離婚。
父親當年對母親的深情,和現在的絕情,讓全心悅難以相信男人。
自己的父親對自己尚且如此,更何況其他人呢?
母親因為父親的背叛,脾氣一天比一天差,易怒、多疑,控制欲極強,這些年,全心悅都是這麼忍下來的。
但隨著她一天一天長大,有了自己的思想,她再也不願意做個提線木偶了。
如果再在這個家待下去,她會瘋的。
想到這裡,全心悅沒有像往常一樣順從,而是不帶感情的說道:
「我不可能去,以後談戀愛的事情,我自己做主。」
雖然表面上她十分平靜,可她踹在外套里的手,都在微微發顫。
自己遲早要走出第一步的。
馮茗難以置信的看了一眼女兒,從小到大,她一直都很乖巧,很少跟自己頂嘴,更不會公然跟自己對著幹。
難道……女兒談戀愛了?
想到這裡,馮茗淡淡試探道:「你以後要繼承家裡的公司和人脈,就算看上了普通男生,我們也不會同意的。」
全心悅只感到一陣莫名煩躁。
「你放心,我看上的,不會是普通人。」
「那就好。」
馮茗臉色陰晴不定,剝了一顆晶瑩剔透的荔枝,沖全心悅晃了晃。
「你不是最愛吃荔枝嗎?來吃吧。」
全心悅有些不悅,並沒有理會母親遞過來的荔枝,而是冷冷說道:
「周姨在咱家幹了這麼多年,早成一家人了,你對她那麼苛刻幹嘛?」
馮茗重新打量了女兒一遍,眼中充滿不屑。
「她是保姆,永遠跟我們不可能是一家人,你倒是挺體貼啊,我看你對她比對我這個親媽還要親。」
聽到這話,全心悅更是如墜冰窖。
母親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不近人情,這麼冷血?
「她從小照顧我,我跟她比跟你在一起的時間多多了,跟她親不是應該的麼?」
全心悅知道這句話會刺傷媽媽。
但她擰勁上來了,就是想說出來。
果然,馮茗聞言,臉色都變了。
「敢情我這麼多年的奮鬥,都餵狗了。」
「還有這個,」她打開全心悅淡粉色的筆記本,聲色更加嚴厲。
「你是怎麼回事?魔都財經的金融專業是全國最好的,你竟然給我報了北航?」
全心悅緊緊攥著拳頭,語氣硬邦邦的,根本沒耐心解釋了。
「我不喜歡魔都。」
和繁華、光鮮的魔都相比,全心悅更喜歡樸素、有底蘊的燕京。
就算以前的事她都聽母親的話了,報志願這種能影響一輩子的大事,她絕對要自己做主。
再說了,沒經過她的同意,母親竟然私自查看她的電腦?
馮茗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魔都可是全國金融業最發達的地方,就算你不願意去魔都,人大的國際金融也可以啊,你為什麼報北航?」
看著穿著真絲睡衣,光鮮亮麗的母親,全心悅突然笑了。
她這樣現實的人,做什麼事都講究最高回報率,應該很乏味吧?
看到女兒竟然露出這種表情,馮茗的臉色更差了。
「你笑什麼?」
全心悅被壓抑的氣氛折磨的夠夠的,她再難以忍受了。
「報志願是我自己的事,你管得著嗎?」
以前,女兒是自己的貼心小棉襖,但馮茗能感覺到,自從上了高三,女兒就越來越不樂意聽自己的了。
現在,竟然連報志願這麼大的事情都擅自做主,還有沒有把她這個媽媽放在眼裡?
一瞬間,為了這個家,為了女兒,自己做的那麼多事,都沒有意義了。
她臉色鐵青,忍不住吼道:「你吃的穿的全用我的,我管不著?你給我滾出去!」
全心悅心裡更加難受了。
因為是父母,所以理所應當干涉子女所有的事情嗎?
因為是父母,所以不管對子女做什麼,都是愛嗎?
因為是父母,所以子女只能聽話,不能反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