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

  傅瑾松和傅凌琛對坐品茶。

  「你認為一個連警方都查不出身份的姑娘，會是什麼來頭？」傅瑾松聞著四溢的茶香，淡聲問道。

  傅凌琛慢悠悠抿了一口茶。

  然後才回答。

  「狐狸精吧。」

  只有妖精，才可以神出鬼沒，在凡間沒有身份嘛！

  畢竟，都什麼年代了？

  要是人為抹掉一個人的身份，憑他們傅家在京市的地位，不會一點都查不出來。

  雖然確實是覺得她有點古怪在身上，但他並不真的懷疑她居心叵測。

  若圖……

  大概也就是圖他這個人。

  倒不是他自戀，而是她仰頭看他的眼神真的很……

  傅凌琛意識到自己又在胡思亂想什麼，生生掐斷了念頭。

  「什麼時候也學會貧了？」傅瑾松放下茶杯，正襟危坐，「你老子在跟你談正事。」

  傅凌琛笑了，也放下茶杯：「您不也幽默了很多？」

  都會稱『老子』了。

  傅瑾松看著面前十分肖似自己的『陰差陽錯』，愧疚再一次浮上心頭。

  以前，是他不好。

  如今心境變了，又得償所願，加上妻子的緣故讓他開始正視這個兒子的存在。

  他才恍悟他帶給兒子多大的傷害。

  那是從童年時期就開始的，長年累月的傷害。

  他淋過雨。

  卻讓兒子又淋了一次雨。

  「凌琛，你……」傅瑾松本來對樓下姑娘的那些懷疑，通通變成了另一個奢望，他神使鬼差地說道：「你求了一串佛珠，替那個無辜死在陰謀里的姜念積德，因為你不想讓她消失，那小七會不會就是……你求來的善緣？」

  傅凌琛猛地抬頭！

  他聽見心臟噗通噗通狂跳不止的聲音。

  仿佛那顆心臟，要從胸膛里跳出來。

  傅瑾松也沒說話，目光前所未有的慈愛，看著面前眸色驟變的兒子。

  他在給自己的兒子，緩衝時間。

  其實，樓下那個姑娘什麼都不記得，記憶一片空白。

  又沒有身份。

  誰也無法證實她究竟是誰。

  既然如此，就把這個姑娘說成是那個消失的姜念，讓兒子多個念想，不好嗎？

  他覺得，兒子和這個姑娘，能培養出感情來。

  畢竟兒子能夠把這麼一個明顯的麻煩帶回家來，還讓她和父母見面，某種程度上來說已經證明了她的『特殊』。

  兒子雖然為了『女友』攢功德，卻絕對不是愛攬麻煩上身的人。

  「爸為什麼會……這麼覺得？」傅凌琛出口的嗓音，都帶著顫音。

  明明，哪哪都不像，不是嗎？

  就算他感覺上……

  他的感覺，不一定準的。

  可為什麼他爸會有這種想法？

  「理由有三：第一，她有些小習慣挺像姜念的，但又不完全像，看不出絲毫模仿的痕跡。」

  「第二，別說我們傅家的能耐，就算撇開傅家，警方也不可能完全找不到她在這個世上生存過的痕跡。除非，她確實是憑空出現的。」

  「第三，雖然你媽是第一次和她見面，但你也看到了，你媽很喜歡她，而且她和你媽相處起來很自然，也不會畏懼你。」

  而最重要的，就是兒子自己的感覺。

  他想，如果是他和琳琳，哪怕琳琳的樣子變了，可他還是會感覺到的。

  兒子也一定如此。

  否則兒子怎麼會把小七帶回家？

  甚至，給她取名：小七。

  傅凌琛雙拳握得死緊，素來冰寒的冷眸浮上點點水光。

  他不敢這麼奢望……

  但是，如果從未奢望過，他又為什麼會讓厲聿帶他去求佛珠，為消失的她攢功德呢？

  傅凌琛低眸，看向手腕上的佛珠。

  修長手指，輕顫著撫摸佛珠。

  會……是她嗎？

  可是，她如果回來了，那念念呢？

  想到這裡，傅凌琛心臟一顫，立刻掏出手機給謝無妄撥打了視頻電話。

  視頻很快接通。

  「怎麼了？」

  手機屏幕里，出現了謝無妄那張俊美無儔的臉。

  還有謝無妄身後，在不遠處的花園裡玩親子遊戲的姜念和謝川。

  「剛剛午睡，做了個噩夢，打個視頻確認一下。」傅凌琛抬手撫額，輕嘆一聲。

  傅凌琛面色確實不怎麼好，謝無妄看了他一會兒後，輕聲道：「我會一直保護念念。」

  再也不會讓她受到半點傷害了。

  「嗯，那我掛了。」

  傅凌琛握著手機，冷靜下來了。

  而後。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爸，您相信世界上有兩個我媽？」

  這……

  傅瑾松抿唇，回答不上來了。

  的確。

  這個世界上，姜念只有一個。

  既然姜念在謝家好好的，那樓下的小七又怎麼可能是姜念呢？

  可能，真的只是巧合與相似吧。

  ……

  傅瑾松和傅凌琛下樓時，聽見的就是傅夫人愉悅的輕笑聲。

  她果然和小七相處得很好。

  小七很討人喜歡，她也很喜歡小七。

  傅凌琛站在樓梯口，看著巧笑嫣然的小七。

  他眸色微微恍惚。

  曾經一口一個男朋友叫他的那個姑娘，就是用笑容慢慢入侵他生病的心臟。

  她笑起來，像小太陽。

  彼時他因母親的嚴厲，父親的漠視，謝無妄的光環，終日生活在黑暗地獄。

  他甚至知道自己有了心理疾病。

  是因為他想從謝無妄手中搶走她，才朝她靠近，才有了被她誤認為是湖中的救命恩人，才有了和她交往的那段美好回憶。

  他因為她變得積極向上，感受到世界的美好。

  可那一場陰謀……

  奪走了他的美好。

  令他再度墜入黑暗地獄。

  傅瑾松看了一眼看著小七出神的傅凌琛，走下樓梯徐徐開口：「老婆，我們去散會兒步，然後回房午睡。」

  「今天不午睡不行嗎？」傅夫人有些不捨得小七。

  小七太討人喜歡了。

  她雖然有疼愛入骨的念念，但她和念念相認時，念念已經是謝家少夫人，是一個四歲孩子的母親了。

  所以念念褪去了那股天真無邪。

  變得成熟穩重。

  而小七就如同一張白紙一樣，天真無邪，與她很是親密。

  她有種彌補了遺憾的錯覺。

  所以，想多和小七待一會兒。

  「不可以。」傅瑾松彎腰，輕輕在妻子面上啄了一口：「你今天已經分給別人太多時間了。」

  他不開心。

  傅夫人面頰一燙，知道自家男人是不顧忌任何場合撒狗糧的，於是不想讓面前這個可能成為她兒媳婦的姑娘看笑話。

  她起身，鎮定道：「小七，你和凌琛先聊，我跟你傅伯父散會兒步去。」

  「好的，傅伯母。」小七也站起來，側眸看向不遠處的傅凌琛。

  傅瑾松摟著妻子離開客廳後，傅凌琛才從樓梯口走向小七。

  「你和我媽相處得不錯。」

  他看著她，不受控制地說出試探之語。

  「嗯，傅伯母人好好，很親切。」小七粉唇彎起，她喜歡傅夫人。

  傅凌琛一聲輕哂：「我媽可是出了名的冷美人。」

  冰冷。

  嚴厲。

  京圈出了名的。

  就連念念，以前都挨過她的打。

  「真的嗎？」小七驚呼，「一點都看不出來呢。」

  傅凌琛看著她，薄唇輕抿。

  如果她是演的，那謝無妄『演技第一』的榮譽應該要被奪了吧？

  「小七，跟我去一個地方？」

  他發出邀請。

  「好。」小七不假思索地點頭。

  「答應得這麼爽快。」傅凌琛一聲低笑：「不怕我把你賣了？」

  「你捨得嗎？」小七微微歪頭。

  傅凌琛心臟猶如被重重一擊！

  多年前……

  鬼屋裡。

  「別怕，閉上眼睛跟我走就行了。」

  「好。」

  「答應得這麼爽快。不怕我把你賣了？」

  「你捨得嗎？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