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點左右，姜念才在傅夫人懷裡醒過來。
她忍不住湊上去，親了親傅夫人的臉。
媽媽。
「你怎麼還不去公司……」傅夫人閉著眼睛，嗓音有些軟。
但說到最後一個字時，她忽然睜眼。
姜念已經不是小姑娘了，心下略微尷尬。
傅夫人倒沒什麼可尷尬的，都一把年紀了，她歉然地摸了摸女兒的腦袋：「媽媽剛剛沒睡醒。」
「媽媽是不是很想念傅伯伯？」姜念小聲問道。
聽到傅先生沒被救上來的那一刻，姜念其實挺想哭的。
因為她看到她爸爸那封遺書的時候就明白，她爸爸是知道傅先生很愛她媽媽的，所以覺得媽媽嫁到傅家不會受苦。
可是……
現在傅伯伯也走了。
如果人死之後真的有靈魂，她想她爸爸在地下見到傅伯伯，一定會很生氣地質問——你怎麼把琳琳一個人丟下了？
她爸爸就有這麼好。
傅夫人沉默了一會兒，才回了一個字：「想。」
「媽……」姜念更加難受了，伸手抱緊了傅夫人。
「你傅伯伯，疼了媽媽二十多年。」傅夫人想起和傅瑾松糾纏的這麼些年，眼底慢慢凝聚出淚光，「可媽媽沒對他好過一天。」
甚至到他死的那一天，她都還在因為不信任他，恨他傷害了她的女兒，而想方設法地拖著他去死。
這是她最痛的點。
也難怪，傅瑾松懲罰她一個人活著。
他一定是生氣了。
也傷心了。
「媽……」
姜念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自己的母親。
如果傅伯伯沒死就好了。
她媽媽被誤會傷害了二十幾年，傅伯伯也被誤會傷害了二十幾年啊。
「算了，不提他了。」傅夫人抬手擦掉眼淚，輕輕一笑，「他已經走了，說什麼都已經於事無補。我現在也不想別的，就想看著你們這些小輩好好的。」
姜念鼻音濃濃地『嗯』了一聲。
她不敢再繼續提傅伯伯了。
她媽媽把傅伯伯藏在了心底最深處，一碰就痛。
母女倆洗漱換衣下了樓，見謝無妄和傅凌琛都在客廳里坐著。
謝無妄在看手機。
傅凌琛在手提電腦上處理公務。
「哥，媽媽有我和謝無妄在家照顧，你公司事多就去忙吧。」姜念有點心疼她哥，他耽擱一天，就得用好幾天來補。
甚至是通宵。
小魚就在她哥手底下做事，她怎麼會不知道這些呢？
「我的好妹妹。」傅凌琛笑了笑，「工作是很重要，但你也總要讓我享受一下家庭的溫暖。」
言下之意，他喜歡在家裡辦公。
「那，好吧，你自己注意時間安排，不可以再通宵加班。」姜念只好說道。
「知道了。」
沒一會兒傭人就把午飯做好，端上了餐桌。
一家人便一起吃了午飯。
陰霾似乎都散去了。
而飯後，傅管家匆匆走進，低聲在傅凌琛耳邊匯報了兩句。
「我馬上過去。」傅凌琛立刻起身，拿起外套一邊穿一邊對傅夫人說道：「媽，爺爺病危，我去醫院看看。」
「我也去。」傅夫人連忙起身。
「我也去。」姜念也趕緊起身。
謝無妄開口道：「都一起去吧。」
傅凌琛頓了頓，點頭：「好。」
一家人很快趕往傅老爺子所在的醫院。
……
「我爺爺情況怎麼樣？」
傅老爺子的主治醫生，朝傅凌琛搖了搖頭。
老爺子早年渾身是傷，落下不少病根，這幾年又總是情緒低落，以至於身體狀況越來越不好。
回天乏術了。
傅凌琛心裡沉了沉，他透過玻璃窗戶，看向病床上昏迷中的傅老爺子。
爺爺……
過了一會兒，傅老爺子身邊的護工忽然彎腰，似乎在聽傅老爺子說著什麼。
接著護工就點著頭，起身走出病房，對傅凌琛說道：「少爺，老爺子請您一個人進去。」
「好。」傅凌琛毫不猶豫地走進病房。
護工將病房門關上了，隔絕了一切外音。
傅夫人站在病房外面，神色悵然地看著病房裡的爺孫倆。
傅老爺子縱然受人挑唆，入了局，可當初如果沒有傅老爺子幫忙，她的念念也無法平安出生。
恩情，早已大過一切。
何況傅老爺子是老英雄，她從來都沒有恨過傅老爺子。
待會兒她一定要喊傅老爺子一聲『爸』。
讓老英雄走得安心。
病房裡。
傅凌琛握著傅老爺子的手，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把二十幾年的恩怨真相，告訴了傅老爺子。
他知道爺爺時間不多了。
那他希望，爺爺心裡最後的愧疚，能夠放下。
走得無牽無掛。
「凌琛……」傅老爺子顫抖著手，覆住孫子的手背，艱難地開口：「你爸他……還活著……」
傅凌琛整個人重重一顫！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形容枯槁的老人：「爺爺，您說什麼？」
他爸，還活著？
「我早就知道……他們……他們不對勁……」傅老爺子喘著氣，艱難地說出真相，「我了解你爸……他可以死……但他不會讓你媽……死……」
果然，他兒子安排了人救他兒媳婦。
可他兒子準備去死。
他怎麼能白髮人送黑髮人呢？
所以他安排了人，去救他的兒子。
好在，總算一切都來得及。
「你媽想讓你爸死……你爸他……傷心了……」傅老爺子眼神難過，「其實……現在這樣就很好……你、你別告訴你媽……你爸還活著……他、他們本來就是一段錯誤……就讓、讓這段錯誤……結束吧……」
傅凌琛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當然知道，他媽二十幾年來都不開心。
他媽沒有一天是想待在傅家的。
可那是有誤會的情況下啊。
如今他媽已經知道，他爸也是被設計的，被陷害的，那還會恨他爸嗎？
二十幾年的婚姻，他爸幾乎是毫無保留，他媽就沒有一點點動過心嗎？
他不相信……
旁邊的監測儀器的圖案忽然波動起來。
病房門口的傅夫人注意到這一點，再也忍不住推開病房門沖了進去。
「爸！」
傅夫人跪在了病床前，在傅老爺子最後一口氣咽下之前，喊出了這一聲『爸』。
傅老爺子眼淚滑落下來。
『嘀』——
老英雄欣慰地閉了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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