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6章 午夜槍聲
這盆君子蘭,李建昆給出的價格是六萬。
符合他一貫收花的標準。
這使得三兒欣喜若狂,這樣看來,他們弄到的那些盆君子蘭,其價值未必比到手的現金少,一趟買賣,雙倍收穫,豈能不讓人心裡美滋滋?
李建昆正準備讓張貴去拿錢時,三兒抬手打斷他,湊上前,踮腳,咬著耳根子說:「這樣的花我還有一些,不知你有沒有興趣?」
李建昆佯裝驚詫,審視他一番。「當然!咱做這份買賣,好貨色怎麼會嫌多?」
對方的這句話讓他意識到,此人就是劫匪之一!
李建昆拍拍他肩膀,抬手示意:「兄弟裡面詳談。」
對於他的殷勤,三兒十分受用,雙手背向身後,昂著腦瓜,走進裡屋。
李建昆和他在五屜桌旁相對而坐,還特地給他倒了茶水,兩人好一陣兒磋商。
「如果都能達到這盆的品相,我盆盆給六萬!」
「這不可能,或多或少肯定有點差別。」
「那就要一盆盆地具體看了。不過我們鋪子的招牌,你可以出去問問,再一個現在市場有下行的風險,我可以說你找不到比我們出價更高的店。」
這話三兒是相信的,他打聽過,他端起搪瓷缸喝茶,看似不經意地問:「都說價格會跌,現在其他花店也確實降了收貨價,你們怎麼還這麼堅挺?」
「這話說的,對於你們賣花的不是更好?」李建昆笑笑說,「不瞞你說,我們收的花根本不在春城賣,銷往海外,客戶都是外賓,這邊價格跌漲一點,問題不大。」
三兒抬起頭,和他打聽到的情況一致,他用指關節輕叩桌面,思忖著問:「你們晚上鋪子還開嗎?」
「不開。」李建昆不做他想,直接搖頭。
「是這樣的,我不是本地人,過來路遠,我如果現在回去把花拖過來,肯定得到晚上,可能深夜才能到。」
「這沒事呀,有大買賣我們也願意吃點苦,只要咱們說好,晚上等你。」
雙方磋商好,相約今天晚上交易,在此過程中,李建昆始終沒喊出抓人的話,直到三兒抱著裝有六萬現金的瓦楞紙箱離開。
後門旁貓著的人,並不知道三兒具體什麼時候走的,等了好一陣兒後,發現屋裡一點動靜沒有,有人實在忍不住,踹門而進。
「人呢?」問話的正是市局的楊隊長。
「走了。」坐在五屜桌旁寫寫畫畫的李建昆,不回頭地說。
「走了?伱好歹給個動靜兒,我好派人跟上去呀!」楊隊長瞪著眼睛,氣不打一處出,以為是一樁無頭案,好容易冒出線索,甚至很可能是劫匪現身,就這樣給放走了?
人家要是不再露面呢?
「那樣不保穩。」李建昆說。
「你的點子就保穩?」楊隊長不僅想噴他,還想踹他幾腳,業餘販子充個什麼專業。
「也不保穩。」楊隊長剛走到桌旁,李建昆反手把一個筆記本拍在他身上,「所以我打了個補丁。」
只見筆記本翻開的頁面上,有一張素描手法的人頭畫像,纖毫畢現,連三兒臉上的九顆痣都沒落下。
這正是李建昆沒讓人進來打攪他的原因,他要趁著記憶最新鮮的時候,把三兒的臉畫下來。
有這張畫像,這年頭可不時興整容,即使三兒不再露面,也不怕沒有線索追捕。
李建昆剛才已經發現,這個歹徒非常謹慎,他甚至懷疑起店裡高價收花的目的,這種人,想跟蹤他不被發現,很難。
影視劇里警察怎麼尾隨歹徒都發現不了,那只是劇情需要,現實中的警察沒那麼神乎,身上犯著事的歹徒,如驚弓之鳥,極其敏感,也沒那麼呆蠢。
楊隊長盯著畫兒仔細瞧了瞧,這水平顯然是專業級的,臉色好看不少。「沒想到你還有這手藝。」
「技多不壓身。」
——
午夜,喧囂一整天的萬寶街,早已沉寂下來,靜謐得只剩下秋風掃落葉的簌簌聲。
除了幾盞相隔很遠的路燈外,街上幾乎沒有其他光亮,一些事物隱藏在黑暗中,悄無聲息。
喜樂花店鋪門緊閉,裡面亮著燈。
時間悄然而逝,凌晨三點多時,萬寶街連結主幹道的路口處,隱約傳來一串稀碎的腳步聲,但很快消失不見。
一個黑影猶如野貓,幾乎沒弄出任何動靜,竄進萬寶街,遂溜到馬路牙子旁的一顆白樺樹的陰影之中,片刻後,緩緩向前,沿著樹木的陰影,邊走,邊左顧右盼。
不足十五米的距離,黑影走了足足十分鐘,終於來到喜樂花店的鋪門前。
咚咚咚。
輕微的敲門聲。
鋪子裡面,張貴正欲有所動作,被李建昆抬手制止,權當沒有聽見。
咚咚咚!
敲門聲加重。
富貴兄弟望向東家,包括裡屋探出腦殼的陳亞軍和金彪,都顯得十分疑惑,苦等一晚上,終於有動靜,咋還不開門?
李建昆現在沒辦法和他們解釋。這敲門聲來得很突兀,門外沒聽到任何大動靜,花肯定沒到,意味著更多劫匪很可能也沒現身,而這個時間是人生理上最犯困的點,一點小動靜被他們立馬注意到,顯得不對勁。
咚咚咚!
這次的敲門聲很響。
「來了來了。」李建昆用眼神示意陳亞軍和金彪藏好,等待十幾秒後,點頭讓富貴兄弟開門。
隨著兩人卸下幾塊門板。
三兒的身形映入眼帘。
李建昆埋怨道:「我說兄弟,為你這筆買賣,我們可熬了一宿。不是……你花呢?」
李建昆瞅著他兩手空空的樣子。
「別急。」三兒掃視著鋪子裡面,四方桌上散落著一副撲克,地上滿是瓜子和花生殼。他踱步走進來,邊打量,邊向裡屋走去。
李建昆心頭咯噔一下,上前攔住他:「這是做什麼,說好的花沒見到花,我們的鋪子隨便你逛嗎?」
大意了,沒想到這傢伙謹慎到這份上,陳亞軍和金彪在裡屋。
「花,肯定帶來了,輪胎爆了,在補,我先過來打聲招呼,怕你們急,」三兒盯著李建昆的臉說,「兄弟,這可不是小買賣,黑燈瞎火的,萬一有個什麼局,我們那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我總要檢查一下安不安全。」
這話讓李建昆無法辯駁,但他仍沒有讓開,他要給陳亞軍和金彪爭取點時間,否則三兒一看見他們,計劃直接泡湯。
他微微眯眼:「信不過我們?那這生意別做了。滾!」
「我大半夜跑過來,你讓我滾?」三兒目露凶芒。
「草!做個買賣嘰嘰歪歪,讓你滾咋地,誰踏馬不是熬到這個點?」張貴演技爆發,別忘了,他哥倆是在武術隊長大的,那些孩子都有個演員夢,畢竟這年頭幾乎不存在武術江湖,登台表演是他們唯一的出路。
「喲,怎麼個意思,想耍橫?」
林海身上的槍傷,有兩槍來自於三兒,有過這種經歷的人,哪還會怯打架鬥毆。
「破事真多!」李建昆罵罵咧咧一句,煩躁地揮揮手,「看看看,趕緊地。」
三兒臉上露出勝利的笑容,踱步走進裡屋。可憐陳亞軍和金彪擠在小木板床底下,大氣不敢喘。
三兒左右打量,直奔後門,這扇門他白天就注意到。
李建昆暗道好險,本來按照楊隊的計劃,後門外會藏重兵,說是保護他們的安全。
李建昆更為自己等人的安全著想,提議把「戰場」放在鋪門前的街道上,而鋪子則作為他們的安全屋——
誰知道劫匪這次會不會帶槍?
說實話,他也沒料到這個劫匪這麼謹慎,現在看來,如果不是靠攪動君子蘭市場把劫匪吸引出來,哪來的天網恢恢?根本不可能抓到他們。
「我們藏刀藏人了嗎?我說你真是咸吃蘿蔔淡操心,我們開店做正經買賣,又不是只做你一筆生意。」李建昆沒好氣道,不敢讓三兒在裡屋再逗留,他已經注意到藏在床底下的陳亞軍和金彪。
「等著。」三兒撂下兩個字,離開鋪子。
不多時,一輛板車駛進萬寶街,前面一個精壯漢子拉,側邊兩個人扶著推,一個是三兒,還有一個戴著一頂狗皮帽。
李建昆站在鋪子門前看著,眼裡精光四溢,三個!三個人!
在板車距離鋪門還有七八米時,李建昆看向左右,和富貴兄弟一起閃進鋪子,迅速把剛卸下來的幾塊鋪門板裝上去。
劫匪三人:「……」
正在他們愣神之際,寂靜的萬寶街中,乍響一聲怒吼:「楊隊,動手!!!」
以喜樂花店為中心,周圍的幾處黑暗中,霎時間同時傳來動靜。
「瑪德,中計了,有埋伏!」
勇哥瞬間紅眼,甩開肩頭拉車的肩帶,又掀開罩著車斗的黑色紗布,從裡面取出一把老式步槍。
嘭!
他先發泄般朝喜樂花店的門板上開了一槍。
三兒和狗皮帽同樣大驚失色,然而他們只帶一把槍,只是以防萬一而已,打死都沒想到,這竟然是警方的一個局。
跑?
跑不掉了。
周圍湧出來的大檐帽至少有二十個,每個人手上都握著傢伙事兒。
嘭!嘭!嘭!
勇哥目眥欲裂,朝人最集中的地方,不斷開槍。
大檐帽並不比他慢半分,而且他站在街道中間,等於是個靶子,槍聲乍響一片,像大年三十晚上齊鳴的炮竹。
勇哥眨眼間變成馬蜂窩,噗通一聲栽倒在地。
雙眼血紅的三兒拾起掉在地上的步槍,一邊在馬路上翻滾,一邊開槍。
狗皮帽怪叫一聲,實在找不到任何武器,遂抱起板車上的一盆君子蘭,舉過頭頂,朝最近的一個大檐帽衝去。「老子跟你拼了!」
嘭!
嘭!嘭!嘭……
槍聲漸疏。
李建昆靠在鋪子裡的一堵牆壁後面,心臟怦怦跳,幾乎快要脫口而出。旁邊的富貴兄弟和哼哈二將也是一樣,即使他們都曾面對過持槍悍匪。
然而,那幾個港城悍匪和這三個劫匪相比,簡直是乖寶寶。他們雖然沒有看到畫面,但通過密集、長時的槍聲,完全能想像到外面的三個劫匪有多兇狠。
剛剛至少開了三十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