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9章 塑像

  第929章 塑像

  再次來到東京工業大學裡面的田中研究所。

  李建昆一行人的待遇完全不同。

  研究所內唯一一處空間較大、可以作為會客的區域——研討社,為他們敞開大門,女秘書殷勤送上茶水。

  這裡是田中隼人平時和自己的研究生,探討學識的地方。

  拿來會客,還是頭一回。

  李建昆皺眉望向女秘書:「不是說田中教授已經回了嗎?」

  女秘書:「是的,正在機場趕回學校的路上。」

  留意到李建昆臉上露出不滿的神情,女秘書躬身致歉:

  「教授實在心切,剛下飛機就打電話回來,讓我聯繫你們,他那邊大概是路上堵車耽誤了,你們這邊或許又離得比較近,所以……辛苦諸位稍等片刻,教授很快就會趕回來。」

  旁邊的孫震義,臉上的表情很精彩。

  他想,還真是此一時彼一時。

  之前對方對他們愛理不理,現在,他們變得讓對方有點高攀不起了。

  一切原因都在於,老闆那突如其來的一手。

  老實講,連他都感到震驚,不知老闆是怎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做到的。

  通過這件事,他發現,他對老闆的了解仍然很片面。

  當然,孫震義的內心是雀躍的。

  神秘,強大,這很好。

  能成為他孫震義老闆的男人,理應如此。

  要說現場最開心的,還要數冉姿,這樣的結果是她一開始決意勸阻時所期望的,儘管她明白,老闆有幾分無奈。

  田中隼人和東京應化的人已經找去大陸。

  並且廣東外事部門同意協助。

  其中還有日苯駐華機構的參與。

  事情的發展在走向老闆最不希望看到的局面,他忍不住要出手,同時又要顧忌廣東外事部門,以及上方的良苦用心,不能坑到自己人。

  老闆太難了。

  不過,他是睿智的。

  在冉姿看來,現在是一個兩全其美的結果。

  這「兩全」,指的是大陸方面和他們,對于田中隼人,或許沒那麼美,但他沒有選擇。

  大約一刻鐘後。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很快,一個銀髮老者奪門而入。

  身後還跟著幾名同樣風塵僕僕、西裝革履的人。

  「真是你們啊!」

  田中隼人仍然有些驚訝,儘管在電話里有所了解。

  「是你們?」

  東京應化的幾人紛紛皺起眉頭。

  田中隼人並沒有和他們講太多事,事實上,他們根本不贊同田中隼人拋下大陸那邊不顧,急趕急跑回來。

  他們篤定這是場騙局。

  然而,田中隼人不聽……

  非得回來一探究竟。

  他們又不得不跟回來,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在ArF光刻膠技術沒到手之前,他們不可能放任田中隼人和其他競爭者接觸不管。

  他們倒也設想過這個攪局者會是誰。

  有些猜想。

  卻唯獨沒有朝這隻阿貓阿狗身上想。

  是的,儘管上次吃過虧,在武力的屈服下道過歉。

  但東京應化的人,仍沒有拿李建昆和孫震義當根蔥。

  標準科技公司?

  什麼個玩意兒。

  東京應化為首的一人名叫齋藤,他左右掃掃房間,問出了田中隼人最想問的話:

  「骨骸呢?」

  孫震義看一眼李建昆後,以標準科技公司老闆的身份站出來,嗆聲說:

  「是你有毛病還是我們有毛病,這是學校,把骨骸帶到這兒來?」

  「呵。」

  齋藤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模樣,望向田中隼人:「教授,我說什麼來著。」

  田中隼人看看孫震義,又掃掃李建昆,鄭重說道:「儘管我並不認可我父親曾做過的一些事,但無論如何,他終究是我父親。

  「在我有能力的情況下,我必須設法把他的骨骸帶回來。

  「這是為人子的責任,也是我母親臨終前的遺願。

  「此事對我非常重要,希望諸位……不要兒戲。」

  東京應化的幾人你看我你看我,嘴角皆浮現出笑意,等著看好戲。

  話說到這個份上,如果這幾隻阿貓阿狗拿不出東西,斯文于田中教授,怕是也要發飆了。

  「教授,我們沒有兒戲。」

  孫震義從一張空椅子上,拎起自己的棕色真皮公文包,啪地一聲扯開按扣,從包里取出一隻黃色信封。

  面對田中隼人不解的神情遞過去。

  在田中隼人拆信封的同時,東京應化幾人齊齊湊向他旁邊。

  信封很薄,從裡面抽出來的東西是幾張照片。

  只一眼,田中隼人便眼神大亮。

  東京應化幾人起先臉色大變,緊接著,為首的齋藤嗤笑一聲:

  「不知從哪兒搞來的一顆骷髏頭,這能說明什麼?」

  幾張照片拍攝的是同一個東西——一顆泛黃髮黑的骷髏頭,只是角度不同。

  這時,田中隼人問:「只有、頭?」

  孫震義:「四十多年了啊教授,屍體又沒有妥善安葬,除了較為堅硬的頭骨,其他骨骸可以說見風就碎……」

  這話他是聽李建昆講的,信以為真。

  「裝的還挺像。」

  齋藤一臉鄙夷:「教授,您不會真信吧?」

  他身旁的幾人紛紛幫腔:

  「這是大大的壞!倘若教授您輕信他們,把一顆不知屬於誰的頭骨葬入祖地,往後田中家的子子孫孫永世祭拜……想想看,那是多麼恐怖的事!」

  「教授,我們大費周折,迫使中方協助我們,並找到一名當年的葬屍人,幾天挖掘下來仍然沒有收穫。他們?憑什麼?」

  「我敢篤定照片裡的東西,是不知從哪個亂墳崗刨出來的一顆頭骨,拿來濫竽充數。」

  「教授,如果我是您,會立馬把他們轟出去,這些人,其心可誅!」

  田中隼人的表情還算冷靜,看看兩方人馬後,思忖著說:

  「其實、想要鑑別照片裡的頭骨,是不是我父親的,也不是沒有辦法。

  「不久前,英國遺傳學家A·J·傑弗里斯教授,突破了DNA技術,發明了DNA鑑別法。

  「我或許,可以去尋求相關部門和技術員的幫助。」

  DNA鑑別法這是個什麼玩意兒,洗耳恭聽的人中,除了李建昆外,大概率沒人懂。

  「這樣最好不過!」

  齋藤仿佛鬆了口氣般,笑意盈盈:「無良的陰謀,終將在科學之下,無所遁形。」

  始終沒有說話的李建昆,這時用英文開口道:

  「是個不錯的辦法,但我想,或許沒必要這麼麻煩。」

  「這個假洋人他怕了!」齋藤手指李建昆。

  李建昆懶得鳥他,如果不是知道東京應化在田中隼人身上花費不小,李建昆早要求田中隼人把他們掃地出門了。

  杵在這兒礙眼。

  李建昆從軟包椅上起身,來到冉姿身前。

  後者趕忙拎起自己帶金屬鏈的黑色真皮小挎包,本想把它打開,猶豫間,又把它整個遞給李建昆。

  這隻驢牌包包,徹底失寵,待會兒出門冉姿就打算給它扔進垃圾桶。

  「此話怎講?」田中隼人望向李建昆問。

  李建昆沒用言語解釋,從冉姿的包包里,摸出一個紙包。

  看見這玩意兒的那一剎那。

  全場人目瞪狗呆。

  田中隼人:「???」

  「哈哈哈哈!」

  兩秒後,東京應化的人笑得人仰馬翻。

  與此同時,面紅耳赤的冉姿蹭地站起來,從李建昆手上奪過那個紙包,藏向身後。

  這是她的……姨媽護墊。

  今天剛好在特殊期。

  她哪曉得過來這邊之前,老闆突然塞個東西給她,讓她放進包包裝好。

  要不然,今天她也不會背這隻丟掉多少有些肉疼的包。

  又因為那東西太過毛骨悚然,剛才老闆過來拿東西,恐懼之下,冉姿絲毫沒意識到包里有羞恥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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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建昆摸了摸鼻尖,就說手感有點不對吧,咋這麼軟乎……

  「拿錯了。」他說。

  繼續掏,這回帶了眼睛。

  田中隼人:「……」

  東京應化的幾人差點沒笑岔氣,感覺這小子不去演喜劇,簡直是浪費人才。

  片刻後,李建昆手中又多出一物,這回是一個用透明膠帶粘黏好的草黃色紙包。

  啪!

  紙包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落進田中隼人懷中,後者倉皇接住。

  「這是、什麼?」他問。

  「不妨自己看看。」李建昆說。

  帶著疑惑,田中隼人讓候在門口的女秘書,找來一把小剪刀,咔咔幾下,剪開膠帶和草稿紙。

  與此同時,裡面包裹的東西,也躍然於眾人眼前。

  竟是兩顆小金豆。

  不!

  有造型,是兩顆金牙。

  似乎想到什麼,女秘書面露驚悚,下意識向後退去。

  田中隼人忽地無比興奮,沖女秘書大喊:「放大鏡,去拿我的放大鏡!」

  女秘書嗖嗖離開。

  東京應化幾人有點笑不出來了,齋藤問:「教授,您父親鑲過金牙?」

  他身旁有人用質疑的口吻說:「這金子也太新了吧。」

  孫震義插話,譏諷道:「虧你也是搞化工的,金子是惰性金屬,埋在地下數千年都不會變色。」

  田中隼人興奮的緣由正在於此。

  父親鑲過金牙這件事,除了當年見過他的人和家裡人外,沒有其他人知道。

  田中隼人也從未對外提及。

  在心裡,他一直盤算著,把金牙當成辨別父親骨骸的依據。這些年他不是沒拜託「拾骨者」尋找,有酬的。

  留這一手,也是擔心人家蒙他。

  並且,他父親的金牙,與眾不同——這來自他母親的親口口述。

  他父親或許也預料到,將來有一天會死在戰場上,於是像西方士兵紋身或帶狗牌樣,也在身上做了標識。

  田中隼人看向齋藤,激動道:「是的,鑲過。

  「正好兩顆。」

  說罷,望向李建昆的眼神,充滿熾熱。

  畢竟對方現在並沒有把頭骨帶來。

  齋藤:「……」

  此事田中這個狗東西,始終沒和他們講過。

  現在,對面的阿貓阿狗卻扔過來兩顆金牙……

  不容齋藤思索,此時,女秘書取來一隻銀邊放大鏡,田中隼人把兩顆金牙放在桌台上,俯身,拿著放大鏡仔細觀察。

  漸漸地,他蒼老的臉頰上,一層層褶子舒展開來。

  咯噔!

  齋藤忙問:「教授,您在看什麼?」

  「字!」

  田中隼人神情振奮:「據我已故母親的口述,我父親的兩顆金牙上,都鐫刻有『田中』二字,伱們看!」

  他把放大鏡罩在一顆金牙上方,定格住。

  齋藤夠頭打量,透過凸鏡,果然看到「田中」兩個字。

  麻煩了……

  「沒錯,沒錯了!」

  田中隼人收起兩顆金牙,再次薅起那幾張照片:「這就是我父親的頭骨!!」

  齋藤:「這不可能,田中教授——」

  「儘管我也很吃驚。」

  田中隼人打斷他:「但你知道嗎,我母親過世多年,我父親的金牙上刻了字這件事,這世上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連我妻子都不曉得,談及這事時,她只了解到金牙,因為不願再談,我也沒多說。」

  他猛然轉身望向李建昆,躬身道:

  「這位先生又怎麼可能事先知情呢。」

  自從起身開口,李建昆攏共只說過三句話,多說無益,事實勝過雄辯。

  這兩顆金牙,確實是從田中久一的頭骨里取出來的。

  真金不怕火煉。

  田中隼人面朝李建昆躬身不起:「先生,家父的頭骨?」

  李建昆瞥一眼孫震義,後者會意,湊到田中隼人耳邊嘀咕了一陣兒。

  「我明白了。」

  田中隼人遂望向齋藤,躬身致歉:「很感謝諸位及貴會社提供的幫助,但我一早就提出過我的心愿,它優先於一切之上。

  「我只能向諸位說聲抱歉了。

  「貴會社因此產生的花銷,我會全額承擔。」

  齋藤臉色漲紅,張口想噴他一句「你拿什麼承擔」,轉念又想到,這傢伙轉售過多項科研成果,事實上是個富豪,只因為是教書匠和科技宅,人脈資源有限。

  你說氣不氣人。

  「田中隼人,沒你這樣辦事的!」

  「抱歉。」

  「我們不辭辛苦,還特地陪你去中國!」

  「萬分抱歉。」

  …

  齋藤一萬個不甘心,卻又明白功虧一簣了,噴田中隼人一頓後,又把矛頭對準李建昆和孫震義,正準備開火。

  李建昆淡淡道:「你不配和我說話,滾蛋。」

  孫震義笑眯眯望向齋藤:「不怕告訴你,這件事我們根本沒怎麼費勁,我和李先生待在日苯動都沒動。

  「誰才是阿貓阿狗?」

  齋藤只覺得喉嚨一甜。

  李建昆掃一眼富貴兄弟,清場的意思。

  田中隼人已表明態度,這幾個傢伙也就成了閒雜人等。

  耳邊清淨之後。

  李建昆和齋藤協商好,明日,一手交頭骨,一手簽訂ArF光刻膠的技術轉讓合同。

  價格,八億日元。

  約合美金四百萬。

  和李建昆扔給孫震義玩票創業的數目差不多。

  ……

  ……

  傍晚。

  銀座大平層。

  李建昆一行回來時,屋裡燈是亮的。

  林新甲套著冉姿做飯用的花圍裙,打開防盜門後,一邊擦著手,一邊問:「咋樣?」

  開放式廚房那邊的餐桌上,已擺好六道菜。

  灶台上咕嚕咕嚕地,似乎還有個湯。

  窮苦人家出身的孩子,打小就會搭板凳做飯,索性閒著也是閒著,冰箱裡食材豐富,隨手捯飭了一桌。

  張貴摟著他肩膀道:「老林你都來了,那還用說。」

  冉姿掩嘴笑道:「林總,這圍裙還挺適合您的。」

  林新甲心神大定。

  李建昆指指餐桌:「你們先吃飯。新甲,你來一下。」

  兩人來到李建昆的臥室。

  咔!

  房門關上。

  李建昆望向林新甲說:「事情辦了。」

  林新甲:「頭骨要留著嗎?」

  「一起。」

  林新甲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他這次來日苯,獨自一人,拿著港城護照,通關順利,因為也沒帶什麼很奇怪的東西。

  當晚。

  在羊城越秀區的某座大山上。

  燈影閃動之下。

  幾名能工巧匠通力協作,造出了一個跪地磕頭的水泥塑像。

  沿著塑像跪拜的方向望去,是一座燈火不熄的公園,名叫黃花崗。

  也是一座烈士陵園。

  這個水泥塑像或許在不久的將來,會成為一個景點,人們很容易猜出它存在的含義。

  但後來的人大概率不會知道,它的內部,鑲嵌著一副骸骨……

  銀座大平層的落地窗邊,林新甲望向俯瞰街景的李建昆:

  「天定的事,怨不得誰,誰能想到田中久一鑲了兩顆大金牙呢。你臨時變動的計劃,奏效了。」

  李建昆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這個點應該已經搞定了,下次路過羊城,可以去看看,完全按照你的意思辦的。」

  「我看不看,不重要。」

  「總歸來說,你的兩個目的都達到了,是件可喜可賀的事。趁這個檔口,有件不那麼好的事,我也得告訴你。」

  「嗯?」

  「你的老同學徐慶有出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