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 譚小劍

  聽鄭嶺這樣一說,齊漳只能應了,他讓鄭嶺下去了,又無奈的對盛姣姣說道:

  「天晚了,我先安排軍帳給你們休息,既然阿戟說讓他想想辦法,他就不會上心的,沒事兒,阿兄不會不管你。Google搜索」

  只要盛姣姣不願意嫁,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齊漳都不會讓她嫁。

  所以現在也只能先這樣打算著了。

  她看起來明顯有點兒提不起精神,由譚小劍帶路去了齊漳營帳後面的小帳內休息。

  齊阿大當了十五年的兵,雖然現在退役了,可是對於軍營里的章程都熟,也不用譚小劍帶著,自個兒熟門熟路的在齊漳的營帳內歇著了。

  譚小劍替盛姣姣收拾著小帳內的床鋪,笑著說道:

  「姣娘,咱們軍營不同我阿兄的東營,咱們西營糙的很,你先委屈一晚,被褥我都是給你拿的新的,晚上別出去亂逛,怕的就是有些外地來的軍爺不認識你。」

  正說著,前帳路過一批軍爺,嘻嘻哈哈的說是去軍寮票妓,聽的坐在小軍帳里的盛姣姣也禁不住出神。

  她知道打了勝仗之後,軍營里不休沐的將士可以去軍寮短暫的放鬆,軍寮里全都是獲罪被貶進去的罪臣女眷,裡頭不乏一些姿色上乘的深閨小姐。

  若是在軍寮里得了軍爺的青睞,這些小姐們說不定還會從奴籍被贖出去做回良籍。

  那譚戟會不會去?

  「姣娘,姣娘?」

  譚小劍沒聽到盛姣姣的回應,便是一邊鋪著床,一邊回頭看盛姣姣,他有些不放心的又交代了一聲,

  「姣娘,晚上一定不能出去亂跑,今夜許多兵都喝了酒,怕的是他們瞎了眼冒犯你。」

  坐在一旁的盛姣姣回過神來,點了點頭,低聲道:

  「我省得的。」

  又看向譚小劍,他的臉上還有許多的稚氣,也只比齊橈大上那麼幾歲,可治壽郡的兒郎到了這個年紀,差不多都進軍營了。

  明黃的燭火中,盛姣姣沖譚小劍笑了笑,又感嘆道:

  「看到你,我就想著啊,再過幾年,我家四佬只怕也要進軍營了。」

  她一笑,仿若百花盛開般,有種讓人心驚的美。

  譚小劍不好意思的低頭,撓了撓自己的頭,羞赫道:

  「當兵也沒啥好的,說不定再過幾年,等四郎入伍的時候,同屬國的仗已經打完了呢。」

  他和鄭嶺這幫小子是時運不好,大澤十幾年不打仗,偏等到他們剛入伍,屬國就開始異動了。

  這段時日,譚小劍見了許多治壽郡兒郎在他面前死去,也殺過許多屬國人,他也曾用他手中的劍,親手割裂過屬國人的喉管。

  這時候的譚小劍,比起幾月前,那個還在憧憬著軍爺威風的小子來,想法已經大有不同。

  能好好的活著,誰願意去赴死?

  可他們不能赴死,赴死的就是治壽郡的老弱婦孺,如盛姣姣這般明艷美好的姑娘,就會淪為屬國的玩物。

  是以,為了守護而戰,雖死猶榮。

  盛姣姣端坐在帳中,看著面前靦腆的小子,她知道,譚小劍死的很早。

  兩國打仗,哪裡會有不死人的。

  但譚小劍死的很無謂,他死在殷氏宗族發動的宮變中。

  一夜之間,曾經赤誠相待,歃血為盟過的兄弟營,因殷氏皇族裡有人不滿廢太子繼位,發動兵變,一聲令下,身邊兄弟刀劍調轉了方向,意在圍殺掉彼時已為殷澤所用的譚戟麾下四營。

  譚小劍那個時候已經接替已死齊漳的位置,成為了西營營長。

  他的臉上還帶著絲縷稚氣,卻已經死在了兄弟營的刀下。

  整個大澤,幾乎是在全線清剿殷澤在軍中的勢力,殷氏宗族拿出了自己在軍中的全部力量,想要將殷澤和新帝變為一對傀儡父子。

  上層權利鬥爭,為的不過是替宗族爭取更多的利益,死的,卻全是權貴腳下的好兒郎。

  望著面前的小子,盛姣姣藏在袖中的手指發顫,殷澤就是個禍水,遠離殷澤,避開這些無謂的內部鬥爭,不知能挽救她治壽郡多少好兒郎的性命。

  「姣娘?姣娘,你在想什麼?」

  譚小劍見盛姣姣望著他出神,不由得發聲詢問?

  盛姣姣的手指動了動,輕輕隔著衣袖,摸了摸袖子裡揣著的銀票,說道:

  「我只是在想,你們這些苦命人,往後該怎麼辦,一場仗下來,死了這樣多的人,帝都不管你們,治壽郡的郡王只知諂媚君上,不顧體恤你們的死活,那些戰死的兒郎家中,該怎麼辦?」

  這段時間,她對於譚戟為什麼孤獨一生的原因,也約莫有了一絲了解,他怕自己早早的戰死了沙場,連累了妻兒。

  上次她去過譚戟的家中,這譚家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也不為過。

  之所以窮,就是因為譚家一門忠烈,在十幾年前的一場大仗中,打得只剩下了個斷腿的譚大爺,及譚戟一個孩子。

  譚小劍還是後來才出生的。

  想這十幾年,譚家的日子過的有多難了。

  盛姣姣出門的時候,帶著幾張銀票,原本並沒有想好要拿這些銀錢做什麼,她想著要不給譚戟吧既要說服他打破誓言,與她假訂婚,至少要消弭一些他心中的顧忌,讓他不必為了他的身後事擔憂。

  但他那樣的兒郎,給他銀錢說不定還是折辱了他。

  盛姣姣開始想著,如何將這件事做的更妥帖一些。

  只聽譚小劍說道:

  「我阿兄與我們營長這些日子,都是用搶來的戰利品做撫恤,既然上頭不管我們的死後事,那我們拼死搶來的戰利品,也就不交了。」

  聞言,盛姣姣不由得笑了,她點點頭,

  「早該如此的,不過你們的戰利品也就只有這麼一點,發完撫恤便沒有了,應當有更妥善的辦法來讓錢生錢,這樣管帝都與郡王如何,咱們都能自給自足,再也不愁了。」

  她一說這個,譚小劍的雙眸便放了光,他急忙問道:

  「如何錢生錢?」

  「這個我還沒想好,待我想想再與你們營帳,你的阿兄細說。」

  盛姣姣臉上帶著笑,又與譚小劍閒說了幾句,便等他出去了,盛姣姣才是偷偷的跑出小營帳,往醫療帳篷去。

  做這件事,她極為冒險,正如譚小劍交代的那樣,齊漳治下沒有譚戟那般嚴苛,因而今夜喝了酒的兵有不少。

  萬一遇上個不懂事兒的,撞上了盛姣姣,只怕她救人不成,倒想先殺人了。

  所以她偷摸到醫療帳篷外面,趁著裡頭忙碌,往醫療帳篷外放置的一個水缸裡頭,灌滿了她的水之後,盛姣姣就急忙回了自己的營帳。

  到了第二天一早,盛姣姣和齊阿大開始回程。

  在西營的這一夜,盛姣姣的精神十分不濟。

  她一言不發的騎著馬,和大舅一起匆匆返回了黃土村。

  村里不讓縱馬,齊阿大和盛姣姣只能牽著馬進村,過了村口,齊阿大將盛姣姣手裡的馬牽了出來。

  他欲言又止的看著盛姣姣,見她雙眸看向遠方,一副秀眉緊鎖的模樣。

  「大舅先去民兵隊還馬。」

  齊阿大嘆了口氣,又心疼的說道:

  「沒事兒,啊,閨女,回頭大舅再同你阿兄說說,讓他把譚戟就是綁了,也給你綁到面前來。」

  一聽大舅這話,盛姣姣忍不住噗嗤一笑,她側頭來,對齊阿大說道:

  「大舅,我沒事兒,我又不是非要譚戟不可,您去吧,我真沒事兒,哎呀~~去嘛。」

  到最後,盛姣姣都忍不住開始撒嬌了,的確又不是非譚戟不可,她只是有點兒想不通而已。

  問題不大。

  她早知道譚戟根本無意成親,所以料想如果是假訂婚,又是齊漳去說的話,譚戟肯定會同意的。

  他不同意,的確出乎盛姣姣之外。

  盛姣姣現在的心思有點兒大,她推己及人,想著解決掉這些戰死將士的後顧之憂後,或許如譚戟這樣的優秀兒郎,就不會懼怕成婚了。

  所以她才表現的有點兒表情怔松。

  齊阿大還是不放心的走了,他要去民兵隊上還馬,盛姣姣一個人進了村,風沙吹過她的衣擺。

  菸灰色的長裙隨風揚起。

  靠近了自家院子,發現院子裡的孩子們正在搖頭晃腦的背《三字經》。

  盛姣姣一時間有些奇怪,她這幾日有事,早已經跟那些孩子們說好了,這幾日不必來上學。

  怎麼還有孩子在這裡背書?轉過一棵樹,便發現那個原本應該在她家裡做繡活的文秀,正扶著腰,挺著大肚子,在席地而坐的一群孩子們面前走來走去。

  見盛姣姣回來,文秀一臉紅的扶著肚子,對盛姣姣解釋道:

  「我看這些孩子每日都巴巴的來,你已經連著兩日沒開課了,他們都挺想上學的,就讓他們進了院子先背書」

  「你讀過書?」

  盛姣姣看向文秀,見她點點頭,盛姣姣便拉著她的手,將她往堂屋裡頭帶。

  又道:

  「那極好,都讀過哪些書?你與我細細的說說。」

  文秀是從南郡被發配到治壽郡的。

  南郡不是大澤最南邊的郡,它與靳國之間還隔著一個郡,所以不與靳國相交,環境比較安定。

  但因為太靠南了,一年四季雨水充沛,風調雨順,是大澤真正的魚米之鄉。

  那邊幾乎人人都上私塾,姑娘也同兒郎一般上學,到了年齡之後,也有閨學。

  閨學裡學的東西與兒郎們學的雖然不太一樣,但到了閨學的姑娘們,早已經會四書五經,甚至吟詩作對都不在話下了。

  文秀細細的回答了盛姣姣的問題,她的確讀過不少的書,在未發配至治壽郡之前,她家裡也是書香門第,家中有長輩在帝都做官。

  只是因為受太子黨的牽連,年前就全家連坐,被發配到了這裡。

  廢太子是在行宮被關了一年,才被發配來的。

  盛姣姣坐在椅子上,單手輕輕的搭在椅子扶手上,斜倚身子,看向坐在側手邊的文秀,

  「張娘子既然已經來了咱們治壽郡,就好好的把日子過起來吧,往事已矣,太過於執著過去,反而失了現下的樂趣。」

  據盛姣姣了解,這繡娘嫁的鰥夫姓張,家中著實有些窮,家裡破敗的已經不成了樣子。

  但即便是這樣,那房子也是黃果村里比較好的住處了。

  據說這鰥夫也是黃果村里為數不多的,還手腳俱全的男人。

  他家中也是在十幾年前戰死了不少的人,如今的張家就只剩下了這鰥夫一個男丁。

  不巧的是,前幾年鬧旱災,張鰥夫的妻小生病,因為無錢醫治,所以妻小又死了。

  這幾年據說因為譚戟進了軍營後多有接濟,黃果村的日子好了起來,但張鰥夫也沒有有錢到可以娶個良籍女子的程度。

  如果不是因為繡娘是奴籍,他只怕至今還只一個人。

  張娘子的面上帶著些許安寧的微笑,這是一個人在經受了莫大的劫難之後,才能擁有的笑容。

  她柔聲的說道:

  「我省得的。」

  盛姣姣靜靜的看著她,又說道:

  「我想著,你看我這滿院子的孩子,每天都巴巴兒的來上學,可是我最近實在事忙,若是張娘子願意,可否替我教教這些孩子?教書的錢,與做繡活兒的錢,以及繡品的錢,咱們都分開算。」

  她這樣一說,倒是讓文秀吃了一驚,她急忙看向盛姣姣,訝異道:

  「可你給我開的工錢已經很高了。」

  比起她之前沒日沒夜的做繡活兒,已經高了好幾倍。

  「你做三份事,打三份工,這是應該的。」

  盛姣姣說的也很溫柔,連著這幾日下來,盛姣姣和齊家人都挺滿意這位繡娘的人品與性子,既然這位繡娘讀過書,自然可以任才為用。

  她對腳踏實地用力生活的人,總是會多一份溫柔。

  而後,盛姣姣的目光又落在張娘子的肚子上,又道:

  「自然,如果你覺得有些累的話」

  「不累,我不累。」

  文秀急忙搖頭,她現在正是缺錢的時候,盛姣姣給她開的工錢,在治壽郡這樣的地方,已經相當豐厚了,如果她能夠接三份工,相信不過多久,就能夠湊齊贖她兩個阿姐的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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