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比尋常女子更不如

  大帳內再次安靜了下來,譚戟拿起盛姣姣搭在扶手邊的布巾,看著盛姣姣的側臉,姑娘偏過頭去,留了個後腦勺給他。記住本站域名

  譚戟也沒整理自己的傷口,只緩緩的扶好方才翻倒的椅子,坐在盛姣姣的身邊。

  沉默許久, 譚戟才是忐忑開口,試圖化解彼此這尷尬的氛圍,說道:

  「其實,姣娘的手不慣做這些事,但能做別的,而且姣娘做的, 也都是別人做不了的。」

  他安慰她的意思很明顯。

  這讓盛姣姣不由得又笑了起來,她並不看他, 依舊用後腦對著他,故意說道:

  「跳馬湖上的人,都說我做不得事,沒人會將我娶回家裡去供著的。」

  「那是因為他們並不懂得姣娘的好。」

  譚戟偏頭看她,即便只能看見她的後腦,他也依舊對著她說話。

  他的雙手揉著指上柔軟的布巾,仿佛個正在訴衷腸的楞頭小子般,說出去的每句話,都在肺腑中激盪過後,又不經大腦的脫口而出,

  「你會寫文章,會譯書,會種地,會做生意,心思也巧妙,人也好看, 大局也好,但書上也說了,術業有專攻, 不能讓你上得廳堂,又下的庖廚,若你一人都將所有的事情都做全做好了,還要別人做什麼呢?」

  盛姣姣終於轉過頭來看他,她的眼中帶著笑,心中極為認同譚戟這話,這讓她的笑容明媚了幾分,聽他說了她的多樣好處,也生了些投桃報李的心思,只道:

  「那我也覺得,戟郎也有許多的好。」

  「除了比你大哥哥好,還有哪些好?」

  譚戟的嘴角上揚,陪盛姣姣坐著聊天,也未處理身上那些的傷,不是不想處理,是忘了。

  他同她說著話,全然忘了自己身上還有傷。

  其實這樣說說話也很好,方才的氣氛讓他太緊張,盛姣姣也沒想到會造成那樣的氣氛。

  於是對於方才的舉動,雙方都很有默契不不再提起。

  盛姣姣「嗯」了一聲, 抿唇想了會兒,十分豁達的比劃了一下,

  「戟郎最好的地方,便是你這樣千好萬好的兒郎,竟聽了我的話,願意與我訂婚。」

  這話說的極為坦蕩,他負責任,武功高強,用兵如神,長相英俊,身材精瘦高大,威武神氣這些等等,在盛姣姣看來,她都不在意。

  譚戟最好的地方,便是不管前世今生,他多麼的優秀,都對她言聽計從。

  帳中陡然又安靜了下來,譚戟看著盛姣姣臉上的明媚笑靨,心口猛然被撞了一下。

  他感覺到了臉頰上熟悉的溫度,通紅著臉,撇過頭去,掩飾自己的這股心悸感,聲音低沉下來,

  「只是幫忙罷了,沒什麼的。」

  他說不清這是一種什麼感覺,盛姣姣活得太過於燦爛,恍若無邊的黑夜中,一顆灼灼生輝的明珠。

  她有她的奪目光芒,她說的任何一句話,對於譚戟來說,都像是聖旨那般,從心上就無法忽略。

  他以為所有人都應該是這樣的,盛姣姣那麼美的姑娘,她身邊所有人,對她都應當縱容到言聽計從的地步吧。

  聽她的話,捨不得違逆她,不該是天經地義的一件事嗎?

  但譚戟從不知道,他做的再平常不過的事,在盛姣姣這裡,卻成為了她覺得他「最好」的理由。

  頂天立地的兒郎,緊張倉皇的手腳都不知該擺放在哪裡好。

  他低著頭,斂著目,又低聲道:

  「都是如此,只要是你開口,任何人都不會忽略你的難處,任何人都會幫忙。」

  「你把我看的太好了,哪裡有你說的那樣好呢,如果真的有,我也不止於此了。」

  盛姣姣笑著,與譚戟並排坐在椅子上,她坐的不太端正,身子靠在椅背上,手指繞著裙帶,一圈一圈的將自己白嫩嫩的手指纏起來,又解開。

  這副模樣兒,與人前表現出來的端莊相差甚遠,

  她想,譚戟不會明白她上輩子,雖然當了皇后,走到了一個女人的人生頂點上,卻處處兇險,處處不得如意。

  她有丈夫,丈夫貴為九五之尊,可她與她的丈夫卻勾心鬥角,互不信任,互相算計,互相提防,同床異夢其實連同床都少。

  譚戟以為她該是眾星拱月,受所有人敬仰,集三千寵愛於一身。

  他總說,她對他十分自信,一直堅信他能當上大將軍,實則,譚戟對她不也自信過了頭嗎?

  她活的其實比尋常女子更不如。

  「翼長!」

  外頭突然有人來喚譚戟,他恍然起身來,向盛姣姣一拱手,便匆匆的出了營長。

  帘子一打開,譚戟與盛姣姣同時撇見外頭將晚天色,都是一愣,

  不過是在帳中說了會子話的功夫,天都黑了嗎?

  時間過得這樣快?

  再回想方才二人在帳里,仿佛也未曾說些有用處的話,你一言我一語的,半點正事都沒說上。

  譚戟出了大帳,盛姣姣坐在帳內,想了會兒,乾脆往長桌上的那盆水裡,又蓄了她的一些水。

  再仔細一看,長桌上有一隻匣子,正是譚戟方才脫重甲時,轉手遞給她的。

  她便拿起那隻匣子,瞧見匣蓋子上,雕了幾朵花兒,想是女人用的東西,必然裡頭又是什麼金銀珠寶?

  盛姣姣回頭,往簾門看了一眼,譚戟站在帳外同人說話,暫時應當不會回來。

  她閒著無聊,便打開了匣子的蓋子,露出裡頭的七八支珠釵。

  往常譚戟、齊漳與秦瓦,經常會將打來的屬國珠寶送到齊家,讓盛姣姣當了換銀錢,再拿給他們換軍餉。

  是以,金銀珠寶首飾環佩並不少見。

  有盛姣姣特別喜歡的,捨不得交給張晉拿去當掉,便留下來把玩些時日,待她把玩膩了,再交給張晉拿去當了。

  左右張晉一個人,每回也帶不了多少珠寶去當鋪。

  所以盛姣姣也是閒得發了慌,在這匣子裡挑挑揀揀的,拿出一根銀釵,上鑲一顆翠藍的寶石,在昏暗的光線中,反手,想插在了腦後辮子處的後壓上。

  卻又沒有銅鏡,怎麼都似插不准一般。

  「姣娘,我要上」

  簾門處,譚戟的聲音突然頓住。

  昏暗的帳中,盛姣姣雙手往後抬起,手中還拿著那根銀簪,後腦上的銀簪流動著藍色的光,襯著她雪白的手腕子,越發的雪膩膩。

  她回頭,身姿聘婷的看向譚戟。

  他的手中拿著重甲,顯然是要進帳中來。

  盛姣姣反應過來,一臉歉然的放下插銀簪的手,看向站在簾門邊,笑道:

  「我就想試試這根簪子,戴著好不好看。」

  並沒有要昧下的意思。

  她說著,將手裡的銀簪又若無其事的放回了匣子裡,臉頰微赫,仿佛做了個賊,被主人抓住了一般。

  譚戟走上前來,一隻手拿著重甲,一隻手拿起那根被她放下的銀簪,抬手,插入了她的髮辮後壓。

  他後退兩步,仔細的端詳了盛姣姣一會兒,眼中遮掩不住的驚艷,露骨的讓人心顫。

  盛姣姣一瞬就不自在了起來,她垂目,頭略低下,肩頭的髮辮烏黑,細長的頸子扭過去,不看譚戟的雙眸。

  又聽譚戟低聲說道:

  「我得走了,屬國人又來了。」

  頓了頓,譚戟捏了捏緊張到微顫的手指,拿起桌面上的珠釵匣子,朝盛姣姣遞送過去,

  「這一盒,本來就是要送你的。」

  盛姣姣抬手,緩緩的接過那隻珠釵匣子,垂目看著盒子上雕的花兒。

  譚戟深吸口氣,聲音沉沉的,

  「很好看。」

  說完,他動了動,仿佛說了句十分大逆不道的話,急忙轉身,出了大帳,一面穿甲一面大聲喊,

  「準備,景邵、鄭嶺,隨我出營!」

  外頭有條不紊的組織起來,盛姣姣站在原地,手裡還拿著盒子,微微偏頭,看向還在搖晃著的大帳簾門。

  帳後沒有點燈,也幸好沒有點燈,否則她這臉上的燙熱,怕是根本遮掩不住。

  夜一點一點的深下來,遠處有聽不真切的廝殺聲,不斷的有傷兵從前線被抬下來,進入營地里的醫療帳篷。

  盛姣姣只在譚戟的大帳內坐了一會兒,就去權棚那裡幫忙了。

  因為擴營,郡北的部署改變了許多,權棚和簡托調到了一處,又徵集了不少的軍醫,在這裡集中處理傷患。

  重傷的在這裡處理過後,會往集上挪,再從集上的南北營抽調兵員補充前線。

  輕傷的會在這裡養幾天,繼續拿起武器上戰場。

  盛姣姣趁著醫療帳篷里外的軍醫都在忙,就專幫忙取點水,在取水的途中,用自己的水,將原來融化掉的雪水換掉。

  面對戰爭,其實盛姣姣能做的不多。

  忙碌半夜,傷員陸陸續續的被抬過來,軍醫們已經夠用,權棚便趕著讓盛姣姣離開。

  目前軍醫夠用,藥材也足足的,一袋一袋的壘放在醫療帳篷里,這些都是託了盛姣姣在周旋。

  因而她只需要做好自己該做的事,保證後方輜重的正常運轉便行。

  誰也不敢累著她,因為她做的事,遠比親手幫幾個小兵清理傷口重要的多。

  盛姣姣坳不過權棚,又沒有人安排她的住處,只能又回到譚戟的大帳,點了一盞燈,在譚戟的床鋪上睡了一晚。

  第二日早,譚戟還沒從戰場上下來,鄭嶺一身是血的跑到盛姣姣面前來傳話,翼長已經安排了人,今日將狀態還算好的汗血寶馬,送到齊家去。

  盛姣姣無心想別的,只問鄭嶺,

  「你們翼長如何了?他脖子上的傷還沒有處理好,昨日就匆匆的上了戰場,現在人如何了?」

  「阿嫂放心,咱們翼長可是鐵打的身子,哪裡有那麼脆弱,這一戰,我們又是穩贏的。」

  一身是血的鄭嶺說的真切,他們之前給盛姣姣拿藥端水的,其實都是為了替翼長製造機會。

  其實這點小傷,對於在戰場上拼命的兒郎們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

  鄭嶺回完話便要去挑馬,盛姣姣仿佛想起什麼來,喊住了鄭嶺。

  少年回頭,一臉茫然的看著她,

  「阿嫂還有事?」

  「喏。」

  盛姣姣笑了一下,往前一拋,丟出一塊銀子,被鄭嶺接了去。

  她笑道:

  「這是阿嫂賞你的,下了戰場,你們翼長有什麼事,記得同我說。」

  鄭嶺一開始沒明白,後來想想,少年立即笑開了,手裡拿著銀子,眨眼笑道:

  「阿嫂,我知道您想知道什麼,我們翼長可不是那種會逛寮子的人,他從未去過,放心放心,往後他若要去寮子,我們一定告訴阿嫂,讓阿嫂教訓翼長去。」

  說罷,鄭嶺拋著銀子,喜滋滋的去挑馬了。

  世上討賞之路千萬條,誰說一定要會說話,才能討到阿嫂的賞?替阿嫂做內應不成嗎?替阿嫂時刻盯著點翼長,不讓翼長亂惹桃花債,不行嗎?

  鄭嶺高高興興的走了,留下盛姣姣站在原地半晌。

  她只是放心不下譚戟的傷,又不能上戰場去看譚戟究竟如何了,給鄭嶺銀子,是因為譚戟說上回她賞了譚小劍銀子,卻又沒賞鄭嶺,引得兩個少年好生不對付。

  怎麼又扯上了,譚戟逛不逛寮子的事兒?

  盛姣姣哭笑不得,想了這事兒一路,回了齊家,連那些汗血寶馬都來不及看,便回了屋子開始寫信。

  九十幾匹汗血寶馬,譚戟吩咐著鄭嶺,挑了二十匹最強壯的給盛姣姣,公母分別為十匹,連帶著糧草一同,繞過黃土村全村人的視線,秘密運送到了齊家後面,盛姣姣指定的那塊空地上。

  剩下的七十幾匹汗血寶馬,譚戟如法炮製給了屬國,驅著這些汗血寶馬去衝擊屬國的軍隊,能沖開多少就沖開多少。

  能活下來多少,就活下來多少。

  畢竟,這汗血寶馬太嬌貴,一丁點兒的折騰都受不住。

  而他挑給盛姣姣的。都是這批馬里最強壯的,至少得保證這二十匹汗血寶馬,能活到開春時候,到時哪怕留下一對種馬,都不枉費這一番折騰了。

  這一下來了二十匹馬,讓齊家人又是手忙腳亂了一陣,還好的是,自從譚戟同盛姣姣說了養馬的事兒後,盛姣姣就讓牛菊在土坳上面搭了個馬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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