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百歲鐲

  糧草與藥材,都被譚戟和白陶扣下,分給了四座軍營當輜重。記住本站域名

  剩下的銀錢全都抬到了盛姣姣那裡,銀子一箱一箱的往盛姣姣那裡運,於是郡北的貨郎們手裡有多少糧,都被盛姣姣收空了。

  糧價依舊在緩慢抬升,但這趨勢的背後, 是許多貨郎們,正帶著大批糧食趕過來

  跳馬湖被封,跳馬湖後面的南集開始興旺了起來,南集在郡南,這裡比郡北安全許多。

  貨郎們開始在南集匯聚,並放出消息,要買糧的跳馬湖百姓,及南集百姓, 去不了集上, 就只能去南集買糧。

  他們在為哄抬糧價而造勢。

  窗外下著鵝毛般的大雪,啟蒙學堂早已經結業,齊家就這麼大點兒的地方,鋪著雪的院子,不適合孩子們再繼續學校了。

  文秀裹著頭巾,從屋外進來,一臉蒼白的跪在了盛姣姣的面前,

  「姣娘,謝謝您救了我阿姐,謝謝。」

  窗子邊,一身雅致的姑娘放下了手裡的筆,看著文秀,淡聲道:

  「起來吧,剛做完月子,不要跪著。」

  文秀眼中有淚,起身來, 看著盛姣姣, 眼底都是感恩。

  自上回在野仙亭求過盛姣姣之後,文秀回家沒兩日,便產下一女,今日才坐完月子,就趕緊的來找盛姣姣謝恩。

  她的兩個阿姐已於半月前,被軍寮的媽媽放了,媽媽並未收任何贖身錢。

  因為譚戟手下的副將鄭嶺前去了一趟軍寮,特意吩咐讓放人,後腳齊明騎著馬,又去了一趟軍營讓放人,媽媽不敢不聽軍爺的話。

  畢竟那地方是個軍寮,是例律規定了,供軍爺消遣的地兒。

  且這兩個妓子,前後驚動了鄭嶺與齊明,這都是在跳馬湖兒郎裡頭叫得出名兒的,只要不戰死疆場,未來必定能積下累累軍功,前途無量。

  媽媽實在得罪不起。

  炕上的盛姣姣動了動身子,身子歪在一隻繡枕上, 看著站在前方, 頭戴裹巾的文秀, 問了問情況,這才知道原來譚戟也在這件事上幫了忙。

  鄭嶺哪裡識得文秀的那兩個阿姐,他如今聽譚戟的令行事,定然是譚戟吩咐了鄭嶺去做的。

  實際,盛姣姣並未開口請譚戟,只讓二哥哥齊明出面解決那兩個妓子的事,沒想到譚戟那日偷聽著了盛姣姣與文秀的話,也暗中使了把力。

  又見文秀站在她的面前,這屋子裡放著的那個炭盆已經灰白一片,沒有人加碳,無人添茶,無人挪凳盛姣姣嘆了口氣,口有些干,又問文秀,

  「你可是按照我說的,在集上給你兩個阿姐賃了院子?」

  「已經賃了個院子,讓我兩個阿姐、阿爹、阿娘都圈在院子裡過活,等閒不要出門,怕被人捉了去。」

  說著,文秀猶豫了一下,忍不住又要跪下,但瞧著盛姣姣看過來的一雙清湛雙眸,她又不敢再跪。

  「有話便說。」

  盛姣姣抬眸,仿佛對於文秀的心中所求,已經有所瞭然一般。

  文秀只能一臉羞愧道:

  「姣娘,如今我兩個阿姐已經從軍寮里出來,可否,可否像以前那般,收了我阿姐的繡品?我是說,其實我阿娘的繡工也十分的好,我們姊妹三個的刺繡,都是我阿娘教的。」

  她知道一來找盛姣姣,開口就是求盛姣姣辦事兒,這是十分討嫌的。

  可是如今他們一大家子都不能在外走動,外頭冰天雪地的,阿爹身子不好,兩個阿姐也要過活,所以,文秀就想能多做些繡品,換些銀錢,讓娘家一家子人都活下去。

  盛姣姣聽她這樣一講,也是欣慰,

  「你不曾有過全都依靠上我的想法,這樣很好,我也十分願意幫助你們,你回去告訴你阿娘與阿姐,讓她們做些香囊出來,這些繡活兒只要是好的,我這裡都要。」

  大澤人愛佩戴香囊,上回盛姣姣也聽齊二娘子提過一句,說太子府好些個下人都問她那裡有沒有香囊賣。

  如今軍餉照常發,不說整個治壽郡,只單說跳馬湖吧,家家戶戶手裡都會有些銀錢,兒郎送個香囊給鍾情的姑娘,家裡買個香囊給年幼的孩兒,那都是可以的。

  如果香囊繡得好看,用香囊裝上一些草藥,那會賣得更好。

  而盛姣姣如今最不缺的,便是草藥了。

  見盛姣姣一口應下,文秀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掩飾不住的喜色。

  又聽盛姣姣柔聲問道:

  「小姑娘可好?」

  「都好,白白胖胖的,月子裡就會笑哩。」

  提起女兒,文秀那常年愁苦的臉上,都是一抹溫柔,又趕緊道:

  「今日本想帶她一同來給姣娘謝恩,但我家爺們兒可惜的緊,不肯讓帶出來吹風。」

  「雪太大了,是不要帶出來。」

  提起孩子,盛姣姣的臉上也有著一抹真心的柔意,又笑著翻出一隻紅布包來,遞過去,

  「我送予姑娘的。」

  文秀擺手,一臉受寵若驚的表情,

  「這,這,她還只是個小嬰孩兒,使不得。」

  「拿著吧,也不是什麼值錢玩意兒。」

  盛姣姣一直將手遞著,文秀也不好繼續推辭,只能接了過來,捧在手心裡打開一看,是兩隻小小的烏木百歲鐲,烏木上面刻著福壽安康,喜慶祥和的字樣。

  文秀一下子淚如泉湧,捧著這一對百歲鐲,哭的泣不成聲。

  南郡有收小舊俗,孩子滿月親友送百歲鐲,意寓孩子健康成長,平平安安至百歲。

  她還以為自己的孩兒沒有人送。

  哪裡曉得,盛姣姣早已經替她備好了。

  又聽盛姣姣解釋道:

  「原想打個銀的給姑娘,但我最近窮了,銀錢全壓到了生意上去,只能讓我家四佬做對烏木百歲鐲,你先給姑娘戴上,往後我有了錢,再替她換銀子的。」

  她手裡就幾兩銀子了,所有的銀錢都買糧了。

  如今的盛姣姣坐擁糧山,卻窮的叮噹響。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文秀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膝行至盛姣姣身前,伸手抱住了盛姣姣的腿,將額頭枕在她的膝上,大哭道:

  「姣娘,姣娘」

  這姑娘做事,怎能教人如此熨帖啊?

  文秀真是恨不得要把命都賣給盛姣姣才好。

  「好了,別哭了,你起來與我說話。」

  盛姣姣勸著,好說歹說,才讓文秀起來了。

  她原想讓文秀坐在炕上,但文秀執意站著,盛姣姣也不好再勸,只隨意問道:

  「你家爺們兒如今又做些什麼營生?」

  前些日子,盛姣姣並不在家,文秀的丈夫張晉來過齊家一次,送了一張當票,與一個小包裹。

  託了齊大姑娘告知,說姣娘托他辦的事兒已經辦妥,這是他從山慶城帶回來的銀子。

  盛姣姣瞧過了當票與銀子,當票是真的,銀錢也一兩不差。

  她其實對那一串玉珠項鍊的價值,心中有個差不多的估價,張晉當回來的銀錢,與她心中預估的差不多。

  此人可用。

  「原先在家種地」

  文秀抽噎著,小心翼翼的將百歲鐲收好,又拿帕子揩著臉上的淚,繼續回話,

  「他年紀大了,如今也有四十好幾,除了姣娘前段時間委派的那件事,入冬後就無事可干,只天天在家捯飭著。」

  黃果村也有民兵隊,張大爺也在黃果村的民兵隊裡。

  但村子的民兵隊都是沒有軍餉的,入了冬後,張大爺便是半分收入都無了。

  還好的是文秀能賺錢,他便天天在家包攬了家務,每日將文秀送入黃土村,再接她回去。

  聽文秀這話,盛姣姣點頭,

  「聽你說起,你家大爺對你還算不錯。」

  「是不錯,只賺不到銀錢,但如今這般,我也是滿足的。」

  她嫁的是個鰥夫,嫁過來時,張家便死的只剩下了張大爺一人,這男人除了賺不到錢外,對文秀是樣樣都好。

  四十多歲的男人,又會疼人,文秀顧惜兩個阿姐,經常拿錢幫襯娘家,張大爺一點兒意見都沒有。

  就是文秀做月子,也是張大爺一手伺候的,今日文秀出門謝恩,張大爺就在家裡帶孩子,一臉甘之如飴的樣子。

  這生活,也就是窮點兒,其餘並沒有什麼讓文秀不如意的了。

  盛姣姣笑著對文秀說道:

  「疼人好,我瞧著你這樣也高興,其實我這裡有些事物,要尋個可靠的人打理,你家大爺如今賦閒在家,可是願意來替我種種地,做些跑腿的事兒?」

  說這話時,正有幾個貨郎正在齊家的堂屋裡,與齊二娘子說話,齊二娘子呵呵笑著,雖是氣氛和睦,卻在這些貨郎裡頭,總有些不當處。

  畢竟,她從不曾如個兒郎般,走南闖北過。

  是以,有些事情並不適合齊二娘子去做,因此只能讓齊橈去做,或者等齊家三位爺從郡北回來了再去做。

  現在盛姣姣就缺那麼一個人,去替她應酬齊明找來的那幾個託兒,及往後賣糧發糧,春耕農忙,跑腿回話的事。

  比如,將她手中的那一匣子金銀珠寶,全都拿去山慶城的當鋪當了去,這樣的差事,也需要一個專門的人去做。

  文秀一聽,立即揩著眼淚喜道:

  「我家大爺自然願意了,能替姣娘做事,實在求之不得。」

  見她應下,盛姣姣起身來,拿了幕籬,

  「一直在這屋子裡坐著,也是憋悶的慌,走吧,陪我出去走走。」

  文秀急忙跟上了盛姣姣,兩人出了門,往齊家院子裡去。

  堂屋內的幾個貨郎已經聊到了興頭上,把無話可說的齊二娘子撇在了一邊,自顧著聊了起來,見著盛姣姣領著文秀出來,立即見禮,

  「姣娘萬福。」

  「忙著呢。」

  盛姣姣禮節性的應著,將幕籬戴在頭上,往外行去。

  自齊明找來了這幾個相熟的貨郎做托後,他們幾個就時常進出齊家,與齊家人都熟了,知道如今齊家主事的人是盛姣姣,便有一名貨郎往前兩步,喚了盛姣姣一聲,

  「姣娘可知集上的新鮮事?」

  盛姣姣停下步子,回頭看去。

  那名貨郎便道:

  「聽說皇帝傳召,讓小殿下回帝都,代父祭祖了。」

  另一名貨郎也是上前來,攀談道:

  「這小殿下還真有手腕,據說早在幾月前,就因思念已經過世了的皇祖母,特意寫了一篇祭文,寄送至皇陵,此事被皇上知曉了,感念他一片孝心,要將他召回帝都。」

  聽了這話,盛姣姣便知道當初自己替殷澤寫的那篇祭文起了效用。

  她擰眉,一雙明眸遮在皂紗中,不由得問道:

  「只召小殿下一人?那另外二位貴人呢?」

  幾個貨郎便是笑道:

  「他兩個?不早就是庶民了嗎?」

  這與上輩子有出入啊。

  上輩子殷澤與廢太子夫婦,應該是在明年暮夏時節,一起被召回的帝都。

  消息一出來,殷澤便帶著盛姣姣回了黃土村闊別父老鄉親,最後迎來一場大屠殺。

  這輩子,盛姣姣為了儘快讓廢太子一家離開治壽郡,減輕齊漳與譚戟的壓力,這才仿著殷澤的筆跡,寫了一篇對已故皇后的祭文,要戳一戳皇上的軟肋,儘快把兒子孫子都弄回帝都去。

  結果皇上的心是被戳軟了,卻只召了殷澤一人提前回去。

  盛姣姣拿捏不住,是自己寫的那篇祭文改變了什麼,還是自己的出現,做出了與上輩子不同的選擇,結果觸發了些不同的事件。

  又聽一名貨郎笑道:

  「這二位留在集上也好,他們不走,隆冬糧價要漲上天價的慌言就不會破,貨郎們會繼續帶糧入治壽郡,咱們還能繼續平價收糧。」

  齊明找來的幾名做托的貨郎,都是治壽郡的兒郎,他們自然知道隆冬高價糧會害死多少治壽郡百姓。

  所以當齊明來尋他們,說要做個局,引治壽郡所有貨郎入局時,他們幾個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幫忙。

  若帝都不救治壽郡,他們來救。

  而且在這期間,他們也並不是沒有錢賺的,只是賺得少一些而已。

  望著這幾位貨郎臉上歡喜的笑容,盛姣姣略想了想,又看了一眼外頭的雪色,道:

  「我看那些南集造勢的貨郎們也把價抬的快差不多了,最近這些時日,我們可以收些軍糧,送去軍戶家中,這是最後一波收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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