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6章 小、朋、友?

  「咯噔」一聲,是套間門打開的聲音。

  冥朝客廳里看去,就見恪提著行李箱,二話不說,抬腳就往外面走。

  冥走到滑門邊,淡聲道:「最早的航班是明天早上五點。」

  簡問恪頓了一下,扭頭鼓著臉看向他。

  冥將菸頭摁熄在菸灰缸里,走過去,修長的手指,接過青年手上的行李箱拉杆,另一隻手,有力地扣在對方的肩膀上,把人往套房裡面推。

  直到把人壓在鬆軟的床邊坐下,他才道:「睡吧,明早我叫你。」

  祈肆知道了,盛問音估計也快知道了,他們確實應該回去一趟。

  冥轉身準備離開,簡問恪卻在這時,一把抓住他的衣角。

  男人一頓,回過頭來。

  桃花眼的青年垂下眸子,眼底露出少見的哀傷:「我當時,是不是做錯了……」

  不願再次提起那件事,不光是不想盛問音知道真相,不可否認的是,他們,其實也存在逃避心理。

  ——

  鱷魚的一槍,打爆車胎,致使車輛失控。

  這個舉動,取悅了他自己,激怒了簡華章,與他身邊那兩名衝動意氣的少年。

  對面的簡問音還哭個不停。

  恪當時,真是煩透頂了!

  落到現在這個被動的境地,完全是因為那個拖油瓶,她還有臉哭!

  不管她的死活多好,那麼弱,那麼嬌氣,死了活該。→

  他從小學習的就是狼性文化,奉行弱肉強食,可簡問音卻是一株溫室里的花朵,在狂風凜冽的野外,一場小雨都能要了她的命。

  這麼脆弱,就去死好了!

  死了就不會礙手礙腳了!

  這些話填充在他心底,但他聰明的沒有表露出來,因為他知道,這聽起來太無情了,小叔會不高興。

  「我有槍!」

  少年只用口型,輕輕的告訴他的小叔。

  他出發之前就帶了槍,把所有零件拆開,分放在不同的行李里,方便過檢,在剛才來的車上,他已經組裝好了。

  手指緊貼自己的後腰,恪想告訴小叔,他們有一戰之力。

  可鱷魚不愧是一手教出兩名少年的總教官,他一眼就看出了少年細微動作下,隱藏的打算。

  他輕蔑地笑笑:「在華國,弒師好像是大逆不道的。」

  不大的聲音,因為離得近,從聽筒那邊傳來時,被恪聽到了。

  恪狠聲道:「你不是喜歡玩嗎,那我們也來玩玩,看是你的槍快,還是我的槍快!」

  他倏地拔出手槍,槍口對準了鱷魚的車窗。

  可槍才剛剛抬起,就被簡華章用力按了下來。

  恪不懂,他氣憤道:「我有能力殺了他!也有能力救你女兒!」

  「那你能救所有人嗎?」因為手臂和大腿失血過多,男人的嘴唇,漸漸開始蒼白,他沉靜的看著少年兇狠的黑色眼瞳,苦笑著道:「算了,從他出現在華國,我已經輸了。」

  恪道:「沒有!」

  冥也不太明白,他雖然沒說話,但眼裡溢滿了不贊同,他也不知道簡華章為什麼這麼悲觀,哪怕不敵,他們也可以戰鬥一番,為什麼要棄械投降?

  就在這時,哭泣的簡問音,被老師抱起來,沖向醫務室。

  女孩逐漸離開狙擊槍的射擊範圍,最終,消失在樓道里。

  她安全了!

  恪立刻看向簡華章,那眼神分明在說,現在你總沒有後顧之憂了吧?

  簡華章身體有些疲軟,他靠在那輛車體後面,對著電話那頭道:「我任你處置,下一槍是哪兒,頭嗎?」

  「小叔!」這是恪第一次叫出這個稱呼。

  他一直倔強的不肯叫,仿佛不叫,就不會跟那個拋棄他的簡家,有半點關係。

  簡華章看向他,因為槍傷,熱汗從額頭溢出,但他的眼神卻很溫柔,他抬起手掌,揉了揉少年的發頂,輕聲應道:「欸。」

  恪一把揮開他的手。

  他不懂,他不懂,他不懂!

  「校門口……」簡華章告訴他,語氣里多了一些釋然,仿佛已經認命:「人太多了……」

  冥突然明白了!

  可恪不明白:「所以呢?」

  冥咬了咬牙,臉色很差:「恪,不是所有人,都不在乎其他人的性命。」

  他和恪,可以執行不同的任務,暗殺與自己素不相識的人,但是簡華章受到的教育,不是這樣。

  簡華章是一名軍人,校門口的學生,家長,老師,甚至商販,任何一個人的命,都可以威脅到他。

  不是鱷魚用簡問音威脅了簡華章。

  是鱷魚用普通百姓威脅了一名華國軍人。

  哪怕不是在校門口,哪怕不是簡問音,哪怕只是在剛才的機場,但凡鱷魚掏出槍,對準路邊任何一個人,簡華章也只有束手就擒這一條路。

  因為他不可能,也不允許,有無辜的百姓因為他,而出事。

  鱷魚其實不用跑到校門口來,他在機場就可以控制簡華章,他來校門口,找上簡問音,不過是這個強大的、業務經驗豐富的,萬召會頂級殺手,對這個讓他跋山涉水,千里追擊的任務目標,一點小小的玩弄。

  恪似乎終於聽懂了,但他仍舊用口型道:「相信我!」

  相信他,他能夠在鱷魚傷害其他人之前,殺了他!

  「是嗎?」簡華章苦笑一聲,目光偏了偏,看向後面的高聳大樓。

  冥和恪不解的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就見,那棟大樓的每一層樓,居然都站著一名狙擊手。

  他們,居然早已被鱷魚的人包圍了!

  而兩名少年,甚至因為江湖閱歷太淺,連發現都沒發現。

  如今的他們,不是血噩組織的首領,不是聞名天下的惡修羅,他們,只是兩名身處萬召會少年營,甚至還需要在鱷魚手上討生活的,小孩罷了……

  他們的生死,是萬召會,一句話就能決定的。

  他們,根本不夠強大!

  鱷魚的聲音,這時再次從話筒那邊傳來:「上次你能殺那十七人,是他們輕敵了,且沒有武器,而你有武器,你以為在提前準備充分的情況下,你還能一連殺十七個頂尖高手嗎?小、朋、友?」

  酒店套房裡很安靜,冥在沉默了良久後,學著簡華章當年那樣,伸手揉了揉恪的發頂。

  青年仰起頭,望向他。

  冥道:「你沒做錯,你當時就算衝出去,也改變不了結果,只會造成更多的流血。」

  他們三個,當時面對早有準備的鱷魚一行人,不過是以卵擊石罷了。

  簡華章的自願犧牲,救下的,不光是簡問音和那些華國百姓。

  還有被高樓上的狙擊手們,如砧板上的肉一般,瞄準的兩名少年。

  簡華章是軍人,也是家長,他選擇了,保護自己的百姓,以及保護自己的孩子。

  三個孩子。

  簡問恪深深的看著冥灰色的眼睛。

  他誤會他的意思了。

  他不是認為自己最後沒衝出去,是錯。

  他的錯,是錯在因為一己私利,阻止了簡華章與華國軍方聯繫。

  如果他們沒有冒險獨自回國,如果簡華章聯繫到了軍方的精銳部隊。

  那事情,一定不會是這個結果。

  他以前總是怪簡問音,怪那個拖後腿的女孩。

  但實際上,他很清楚,真正導致簡華章死的,是他。

  錯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