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空間,冥緩緩睜開眼睛。
身邊是「嘎達嘎達」的聲音,勉強轉過視線,男人灰色的瞳孔里,映照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醒了。」對方晃蕩著椅子,將椅腳翹起,又放下來,如此反覆,發出聲音,樂此不疲。
冥掌心撐著地面,想要起身,但藥效未消,他最終又掉回地上。 ❆✿
「別費勁兒了,新做的毒,是以前的十倍。」
冥抿了抿唇,癱在地上,緩緩的調整呼吸:「聖杯瓦解,我猜到你會出現……鱷魚……」
「呵。」晃著椅子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代號為鱷魚的男人起身,上前幾步,一腳,便狠狠的踩在冥的胸口。
喉嚨一陣腥甜冒出,冥感覺自己的胸骨八成是碎了,他咳了一聲。
鱷魚蹲了下來,五爪併攏,扯起青年的頭髮:「猜到還敢一個人落單,307,當初在少年營的時候,我最看好的,就是你,但是作為你的教官,我對現在的你,很失望!」
冥沒做聲,只靜靜的看著對方的臉,比起上一次見他,現在的鱷魚,更顯老態,缺了一隻眼睛,從額頭到下巴,有一條長長的貫穿疤,明明才四十多歲,但頭髮已經花白。
307,是冥曾經的代號,在萬召會的少年營,每個孩子,都有一個數字代號,他是307,恪是309。
而鱷魚,是他們的主教官。
冥覺得,自己大概到死,也不會忘記眼前這個男人。
「在想什麼?」看冥冷冷的注視著自己,鱷魚裂嘴一笑,笑容詭譎猙獰:「看到你,我就想起你們小時候的事,那群孩子裡,你最有領導才能,而309,呵,最不識抬舉!」
冥灰色的瞳孔,慢慢收緊。
鱷魚有凌虐癖,這是整個萬召會,眾所皆知的,越美好的東西,他越是喜歡摧毀。
這就是為什麼,從第一次見面,他就對恪,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那時候的恪,很可愛,白白嫩嫩,細皮嫩肉,看起來,很有食慾。
少年營的第一關,鱷魚就讓恪,成為了誘餌。
院子裡被拉出來三頭餓狼,恪被倒吊在半空,餓狼就在他的頭顱下面,而餓狼的腳下,則丟著十個用鐵盒子裝著的麵包。
餓狼的食物,是半空中的恪,而四十九個孩子的食物,是餓狼腳下的十個麵包。
到底是餓狼先吃到東西,還是四十九個孩子先吃到東西,教官們為此,甚至下了賭注。
餓狼跳躍著,要咬懸空的小孩,恪當時哭了,年幼的他,剛從孤兒院出來,遇到這種事,只會哭,吵得要命……
另外四十八個孩子,則耐心的等待著,他們在等餓狼咬死恪,等餓狼分食小孩的身體時,他們就可以偷偷靠近,拿走那些麵包。
是的,沒有人想過去救那個懸吊著的誘餌,他們不認識他,不可能為了一個陌生人去冒險。
可是冥想救。→
不光是因為他和恪來自同一個孤兒院,更因為,他們都是同膚色的人,在這個都是異國人種的世界裡,他們是與彼此血脈最近的同族,他們本就應該相互扶持。
所以,當時的冥,說了一句話:「十個麵包我們根本不夠分!只有殺了三頭狼,我們分掉狼肉,才能每個人都活下來!」
這句話,令各自為政的小孩們,都看向了他。
少年營,需要一個頭領。
最後,他們做到了,三頭狼死了,五十個孩子都吃到了東西,恪,活了下來。
晚上的鐵房裡,五十個孩子,擠擠挨挨的睡在一起,冥感覺到有一隻小手挨了他一下,輕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你疼不疼?」
當然疼,他被狼咬掉了一塊肉,他是帶領大家戰勝餓狼的領頭,他必須第一個衝上去,吸引狼的火力,不然其他人根本不敢上。
幸虧他跑得快,不然,他肯定會被咬死,但他還是被咬掉了兩塊肉,但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謝謝你。」小孩說了這麼一句。
冥扭開頭:「我不是為了救你。」
小孩沒說什麼,縮成一團坐在他旁邊,吸著鼻子,緊貼著他睡了過去。
「六十億,整整六十億,我在聖杯里的六十億,全沒了!」鱷魚的聲音,在耳邊再次響起。
冥從回憶中回過神來,就看到眼前的鱷魚,滿臉的戾氣,獨眼裡,全是殺戮的光。
「307,你應該知道,當年,我本可以殺了你!但我放了你!你就是這麼對待自己的恩人的?沒有我,你能活到現在!」
冥音色平靜:「聖杯得罪了華國軍方!」
「你以為我不知道!」鱷魚猛地一拳,直擊冥的小腹:「血噩跟華國軍方有合作!聖杯的消息,是你提供給他們的!」
冥覺得自己的肋骨八成也斷了,他抿唇:「沒……噗……」
那口血,終究還是吐了出來。
鱷魚看著濺到自己胸口的血,臉上的笑意,癲狂起來:「沒有?狡辯!你太不乖了307,教官覺得你這樣的孩子,不應該畢業,你的畢業證,我要收回!」
說著,鱷魚突然五指一緊,卡住冥的脖子,將他喉間的空氣,一寸一寸的扼殺!
冥似乎並不覺得疼,他看著鱷魚氣急敗壞的模樣,反而笑了起來。
「呵……」他薄唇染滿鮮血,笑得十分艱辛:「呵呵……哈……」
「你笑什麼!」鱷魚將他一把甩開!
冥趴在地上,控制著呼吸,緩慢的道:「……鱷魚,前萬召會餘孽,擅長隱蔽,躲藏,製毒,失蹤六年,疑為,殺害華國軍人簡華章元兇,華國內部通緝榜第一位……教官,你既然知道,血噩跟華國軍部有合作,那,你怎麼會以為,我被你抓住,是失誤呢?」
鱷魚突然愣了下……
冥盯著他的眼睛,嘴角慢慢揚起一個弧度:「我,不是當年那個,仰人鼻息的小男孩,但你,鱷魚,你,老了……」
鱷魚瞬間一腳,這一腳,他用了極重的力道,冥整個身體撞到牆上,又一口血,吐了出來。
鱷魚快步走到窗邊,警惕的朝著外面查看。
外面一片寂靜,沒有半個人影,更別提軍部的人。
轉回頭,鱷魚面色猙獰:「你騙我!」
冥一愣。
不可能,他的詐降是計劃的一部分,軍部的人,應該已經趕來了。
「你騙我!說謊的雜碎!」鱷魚快步過來,一拳打向冥的臉。
冥的額頭撞到了旁邊的牆壁,黏膩的鮮血從眼窩流了出來……
鱷魚抓住了青年的頭髮,湊到他耳邊,一字一頓的道:「第一個是你,第二個,是他,309……」
冥瞳孔猛地一縮。
「我嗎?」
溫和散漫的清朗男音,倏地自旁邊,緩緩的傳來。
鱷魚猛地朝右邊看去。
冥也錯愕的看了過去。
房間裡瞬間安靜異常。
在此之前,他們都沒聽到,有人靠近屋子的聲音!
「軍部的人,支走了。」恪一步一步的往前走進,他甩了甩自己的右手,甩掉手指上殘餘的血跡,溫和精緻的臉龐上,一雙漆黑的瞳色,無波無瀾:「教官,你剛才說,找我,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