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邦商人烏木大吃一驚,這小娘子好生厲害!
居然當街呵斥相公!
想必是個當家的!
不好惹!
顧惜靈轉頭,面向烏木,「掌柜子,我相公不理俗事,也不知家事。外面他做主,家裡我做主。」
「五兩銀子,賣不?」
烏木苦笑,躬腰求饒,「夫人,這東西在萬里之外,的確不值錢,算是普通的糧食。」
「可在康國,這算是新鮮玩意。這一路上,我們遠渡重洋,跋山涉水,才來到康國。不掙點錢,小的生意做不了。」
「夫人,四十五兩銀子,行不?」
顧惜靈搖頭,冪籬邊上的輕紗,隨著顧惜靈的搖頭輕擺。
「不行,太貴了。這兩袋估摸只有百斤,味道未必有麥面大米好吃。我康國米麵不足十文一斤,你這百斤居然想賣如此高價,不妥當。」
「我知你路途遙遠,但一分錢一分貨,你可以賺十倍價錢,但不能賺百倍千倍。掌柜子,我給你漲點價格,十兩銀子,相當於十倍價格。」
……
周瑾看著顧惜靈伶牙俐齒,能言善辯,從天文地理講到風土人情,把番邦掌柜子講得額頭冒汗。
他突然覺得顧惜靈懟他,或許口下留情了。
最後以十四兩銀子,買了兩麻袋種子。
顧惜靈買到了種子,心情愉悅。
上了馬車,拿掉冪籬,露出清麗面容,嘴角含笑。
周瑾眼露探尋,無法把眼前的溫婉可人的女子跟剛才口若懸河、斤斤計較的市井婦人聯繫在一起。
「世子,為何如此看我?」顧惜靈歪頭,看向周瑾,眼神狡黠。
周瑾偷看顧惜靈,目光被抓住,眼神微顫,「顧氏,我好奇你從小經歷什麼讓你性情如此多變?」
顧惜靈並沒有被周瑾拆穿的窘迫,笑了笑,「我的經歷可豐富了,說出來能嚇著世子。」
「我洗耳恭聽。」周瑾好奇,想從顧惜靈隻言片語的描述,拼湊顧惜靈的幼年時光。
見周瑾好奇,顧惜靈眼底深處湧現回憶,聲音也變得低沉,悠遠。
「在民間,不是誰家都喜歡女兒,尤其是我這個被調包的假女兒,更不能得到半點疼惜。」
「他們任由我自生自滅,我喝著狗奶長大,能走能跑了,跟林子裡的猴子搶甜桃。」
「跟著狗媽媽鳧水,下河摸魚,爬樹摸鳥蛋,騎在黃牛背上用樹葉子吹著不成調的曲。」
「我吃過世間最苦的苦,也見過世間最真的真,最善的善,最惡的惡,才有現在的顧惜靈。」
對於在顧家的經歷,顧惜靈隻字不提。
那不重要了!
「啊?」周瑾震驚,薄唇微張,腦海里的想像太豐富。
顧惜靈經歷著實不凡啊!
「你不提顧家,是因為恨嗎?」周瑾問。
顧惜靈搖頭,菱唇輕啟,「不恨,我學會爬樹,從猴子手裡搶過來甜桃的時候,我就知道人自強,早晚能吃到桃子。」
「即使有人搶走我的桃子,我搶不回來,但我也要學會種桃子。」
周瑾微微皺眉,陷入沉思。
謝晉算是被顧惜蓉搶走的桃子嗎?
他算不算顧惜靈種的桃子?是不是顧惜靈最終能吃到的桃子?
顧惜靈見周瑾不說話,以為周瑾嫌棄她的過往。
顧惜靈只是笑笑,閉目養神。
她從不介意這段過往,甚至她堅毅性格形成,跟狗媽媽有莫大關係。
它教會她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找不到食物,學不會本領,就會被淘汰。
這個道理,適用一切。
有些爭鬥,就像俠客決鬥。
既分高下,也定生死。
就憑這,她度過一個又一個難關,就像打怪獸一樣。
現在的生活,跟前世比起來太安逸了。
顧惜蓉那點伎倆,拘泥後宅。
本來以為重生了,顧惜蓉能長進點。
不過傳來的消息,貌似不太妙。顧惜蓉仍舊以色侍人,希望籠絡男人心得到一切。
白瞎了重生一回。
不對,貌似替謝晉走了一步「臭棋」。顧惜蓉只學到了她前世替謝晉籌謀的表象,並不知道實質。
好在真到了謝晉被滿門抄斬,頂多牽扯到景陽伯府,牽連不到長寧侯府。
不過顧惜蓉現在應該已經知道她重生了,接下來該如何出招呢?
顧惜靈心裡雀躍,拭目以待。
一路上,顧惜靈心裡美的狀態,影響到周瑾。
周瑾心中不解,忍不住問:「顧氏,你到底在樂什麼?」
顧惜靈明眸皓齒,眸光清亮,聲音清脆,「我有個好婆家,有個好夫君,難道不值得我每日喜笑顏開嗎?」
「你……」周瑾不信,搖頭失笑,「跟你說正經話呢!」
顧惜靈立即挺直脊背,俏臉變得嚴肅。
天地良心,剛剛那真是她的心裡話!
相比較在謝家,長寧侯府真的太好了!
做夢都能笑醒!
「世子,你為何覺得我言不由衷呢?祖母慈愛,婆母慈善,公爹端方,夫君……才華橫溢,文采斐然,清正守禮……」
周瑾聽到顧惜靈的誇獎,總覺得有點諷刺,咬牙瞪著顧惜靈。
「顧氏,你即使不喜歡我,大可不必如此言語戲耍我。」
「看你,又急!」顧惜靈嗔道,這世道真難,說實話,都沒人信。
周瑾微微一怔,「那我不急,你說實話。」
顧惜靈從善如流,聽話地點了點嬌俏的小腦袋,頭上喜鵲登枝髮飾也跟著晃動,靈動可愛。
「說實話,全是實話。」
「你可是陛下欽定的探花郎,三年才一個。」
「或許有文采比你好的,但我確定沒人比你俊美;比你俊美的,我確定絕對沒你文採好。文采比你好,容貌比你俊美的,我確定沒人比你心思純正,憂國憂民。」
「或許你自己都不記得,你曾留下詩句,流傳甚廣。昔日齷齪不足夸,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登科後》是唐代詩人孟郊於貞元十二年(796年)進士及第時所作的一首七絕。)
周瑾心裡得意,仍能想起當時激動的心情,「讓你見笑了,不值一提。」
原來顧惜靈能背出來他的詩!
顧惜靈眉眼含笑,「春風得意馬蹄疾,這句詩真好世子會騎馬,改日世子能否教我騎馬?」
周瑾心情大好,調皮勁兒又上來了,「我教你騎馬,你教我什麼?」
「那我教你騎牛?」顧惜靈眨眨好看的大眼睛,逗趣周瑾。
周瑾搖頭,他不是孩童,騎牛多尷尬,「換一個。」
「爬樹?」
周瑾眉頭微皺,更不雅,「再換一個。」
顧惜靈抿嘴,像是下定決心,「那我只能教你鳧水了!」
「咳咳!」周瑾垂眸,腦海里立即閃現出顧惜靈猶如錦鯉一般在水裡游來游去,身上的輕紗若隱若現。
周瑾右手握拳放在唇邊,掩飾失態慌亂。
其實吧,鳧水,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