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輩們說話,顧重芳就拉了顧重陽到隔壁的廂房。
她一邊走,一邊拿手在兩人之間比劃:「重陽妹妹,你長高了好多。人也比原來漂亮了。看來南方的水土果然養人。」
顧重陽上次見她,還是在重芳堂姐出嫁之前。沒想到多年未見,重芳堂姐還是跟記憶中一樣笑靨溫柔,觀之可親。
「重芳堂姐,你也長高了好多。」顧重陽看著她已經有大人的樣子了,就十分羨慕,自己這個小孩子的形象做事情太不方便了:「你就像大姑娘一樣,不像我還是個孩子。」
姐妹兩個如枝頭花一樣俏生生的模樣,嬌滴滴的聲音,崔老夫人與英大夫人臉上就露出欣慰的神色。
母親接了顧重陽的話,笑著道:「重芳的的確確是大姑娘了。果然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要是在路上遇見了,我可不敢認了。我們重陽還是小囡囡呢。我真希望時間能快點,看看我們重陽長成大姑娘的樣子。」
英大夫人吳氏就笑:「四弟妹希望時間過快點,我卻跟你恰恰相反。我如今倒希望時間過慢點,好讓重芳多陪陪我呢。」
母親聞言訝然,片刻就反應了過來:「已經定了人家了?」
聽母親這樣問,英大夫人臉上就露出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驕傲來。
「還沒定,不過也快了。」
內宅婦人平日裡可以消遣的事情不多,女子嫁人,男子娶親,這樣的消息最能引起她們的注意。
母親忙道:「是哪家的人?」
顧重陽與顧重芳就在隔壁,因此英大夫人與母親說話的聲音,她們也能聽見。
聽到她們說到自己的親事,重芳堂姐不由緋紅了臉。
顧重陽知道,重芳堂姐的夫婿是老夫人娘家崔氏五房的嫡長孫,名叫崔安之。
他品行端修,為人磊落,前一世與重芳堂姐錦瑟和弦,感情十分的好。
因為學問紮實,所以他仕途順利,他步步高升,顧家的人提起這個大姑爺都十分滿意。
英大夫人吳氏顯然很喜歡這個未來的女婿:「……戶部員外郎兼翰林院侍講學士崔自立大人的嫡長子,去年剛剛進學,是山東省的案首。因今今年年初來他到京城鹿鳴書院求學,崔大人就帶著他來家中拜訪,老夫人覺得他品行端修,得知他還沒有娶親,就定下了這門親事。」
「原來是老夫人的娘家人。」母親羨慕道:「那就錯不了了。還是大嫂有福氣,重芳這樣恬靜賢淑的女孩子,就該配崔氏這樣的詩書門第的君子。也不知道我的重陽以後能嫁到什麼樣的人家。」
崔老夫人在上首哈哈一笑:「有小不愁大,你如今看著重陽小,再過兩年也要說人家了。到時候有你捨不得的呢。」
「是捨不得,重陽向來不受拘束,性子也十分跳脫。以後要真嫁了,我恐怕真的會擔心。」
「不必擔心。」英大夫人道:「蕤哥兒媳婦剛嫁進來的時候,也是很多事情都不懂,慢慢得不就好了。如今跟著我學管家,不知道多能幹。」
「蕤哥兒媳婦是個好的。」母親由衷地羨慕道:「大嫂一雙兒女本就十分出色,如今這個媳婦也是能幹的,真令人羨慕。」
「對了,怎麼沒見蕤哥兒媳婦?」
「昨天親家舅老爺呂仲賢呂大人從山東省回來了,親家夫人就派人接了她回去。」英大夫人道:「估計過兩天才能回來呢。」
說的是大堂嫂的娘家舅舅,外放到山東省做學政的那位呂大人。
同樣是外放回京,母親不由就多了幾分關心:「親家舅老爺這次回來應該不會外放了吧?」
「還沒定呢。」英大夫人道:「不過聽說要留在吏部。」
母親聽了,心頭一動。她是為父親擔心,怕父親在京城候缺一直等不到機會。
候缺候個一年半載是常事,十年八年的也不少。
可她最終什麼把心裡的話咽下去,什麼也沒有說。
英大夫人吳氏就笑著岔開了話題。
長輩們說著話,顧重芳也拉著顧重陽問她在南邊的生活。其實顧重陽都忘的差不多了,好在上一世師父喜歡遊山玩水跟她說了很多南方的風土人情,她就撿一些有趣的說了,惹得重芳堂姐十分羨慕。
到了晚上,顧重陽一家三口留在長房用膳,一頓飯吃的其樂融融,賓主盡歡。
顧重陽不由覺得,要是父親生在長房就好了,這樣母親也不用受氣了。崔老夫人這樣通情達理的婆婆真是世間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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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齊朝以孝治天下,對於六十歲以上的老人十分敬重,規定他們過壽的時候一應物品可以不受官職品階的限制。
所以,除了小孩子之外,年長的人在六十歲之前過壽都十分低調,只等六十歲生辰這一天好好風光一回。
孝子孝孫們也會挖空心思來策劃壽宴,一來是彰顯自己的家世底蘊,二來是為了向世人證明自己的孝心。
慶陽侯府也不例外。
十月十七日,離葛老夫人的壽禮還有三天的時間,流水席就已經擺了出來。
跟慶陽侯府有來往的姻親故舊,都根據平時相處的親疏送來了或豐厚或一般的壽禮。
慶陽侯府上上下下都動了起來。
慶陽侯府朱紅色的大門敞開,門口左右各十二個家丁雁翅排開,迎賓的知客,唱禮的小廝,司帳的先生,來往的僕婦……全都精神抖擻穿著簇新的衣裳有條不紊地各司其職。
外院沸反盈天,賓客盈門,內院卻十分安靜。
因為還沒有到正日子,重要的賓客都沒有到。
如今來的要麼是公卿世家送禮的僕婦,要麼是不太重要的賓客。
所以葛老夫人不必一一見面,都交給了大夫人郝氏張羅應付。
顧重陽跟著三位姐姐在安榮院陪著葛老夫人說話。
突然,帘子一動,蘇嬤嬤疾步走了進來:「老太太,湖北荊州府柴太太帶著表少爺跟表小姐給您拜壽來了。」
葛老夫人聽了眉頭一皺:「什麼柴太太?我們顧家什麼時候有在湖北的親戚了?」
「您忘了,咱們家姑老夫人除了信國公鄭家的老夫人之外,還有一個嫁到湖北荊州府柴家的姑老夫人。」蘇嬤嬤笑著提醒道:「柴太太是姑老夫人的兒媳婦。」
「原來是她!」葛老夫人臉上閃過一絲似笑非笑的表情,輕描淡寫道:「她來做什麼?既然是來拜壽,讓郝氏去處理就是了。」
竟然是十分不在意的樣子。
「這……」蘇嬤嬤頓了一下,然後小聲道:「柴太太從湖北荊州遠路而來,說是非要帶著表少爺跟表小姐給您磕個頭。畢竟是遠路而來,不可能今天就回去,可能還有其他事情,您看?」
「既然如此,你就讓他們進來吧。」
葛老夫人又對顧重陽姐妹幾個道:「親戚們不大走動,你們都不記得了。是你們祖父一母同胞的親妹子,早些年嫁到了湖北荊州。今天來的,是她的兒媳婦與孫子孫女。你們也該叫一聲表嬸,表兄弟表姐妹。」
不一會兒,蘇嬤嬤領著一個婦人跟一對少男少女走了進來。
那婦人三十多歲,穿的衣服雖然花團錦簇,但不論花樣還是布料皆是京城早就淘汰的款式。
少年十二三歲,精明的眉眼嵌在黑瘦的臉龐的上。他身上穿著寶藍色的交領杭綢直裰,寬寬大大十分不合體不說,上面還皆是被壓了很久留下的褶皺。八成是從成衣鋪子裡租的。
少女十來歲的樣子,生的嬌小纖瘦,怯懦柔弱,好似無害的小白兔。那一雙眼睛卻骨碌碌亂轉,來回打量著室內。
這個少女,正是柴惜月。
顧重陽不由低下頭,放在腿的手緊緊攥在了一起。
自己前一世真是有眼無珠,認不清柴惜月的真面目,還跟她推心置腹地做了好姐妹。自己對她一片赤誠,換回來的卻是居心叵測地背叛。她做了賀潤年的外室,最後還登堂入室跟自己處處較勁。
自己會被賀潤年下藥毒死,這裡面估計少不了柴惜月的功勞。
柴惜月做夢也想不到,她顧重陽死了,柴惜月還是做不成延恩侯府的當家主母。
顧重陽死了,但到底還有個兒子。可柴惜月呢,她無兒無女,又失去了生育能力。顧重陽沒有壽終正寢,她柴惜月也休想安榮福貴到老。
柴太太已經坐下跟葛老夫人說話了。
顧重華則領著一眾女孩子到了隔壁廂房。
柴惜月笑盈盈地跟眾人說話:「大表姐真是有氣度,我長這麼大,還從沒見過像大表姐這樣有氣質的女孩子呢。人家說,腹有詩書氣自華,我從前是不信的,如今見了大表姐,我真真是信了。我一見大表姐就十分心折,恨不能當你是我親姐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