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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為了四老爺與顧家的名聲,就將姚姑娘給帶回來了,沒想到四老爺二話不說就要趕姚姑娘出去。我答應了呂大人會辦妥此事,事情沒有辦妥自然要將人送回去。說來說去,還不是四老爺你的不是,若是你當初就認下姚姑娘,呂大人又豈會多事讓御史彈劾你?要不是御史上摺子彈劾,皇上又怎麼會知道,滿朝文武清流勛貴又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情?」

  四老爺心裡冷汗連連,越聽越是頭皮發麻:「照你這麼說,這事情跟你無關?」

  「四老爺壞了名聲,丟了官位,對我又有什麼好處?」顧重陽無辜又委屈道:「我是為了四老爺好,沒想到四老爺就知道對我大呼小叫,總是冤枉我。本來我還想幫四老爺一把,替你想想辦法呢。既然如此,這件事情我也不參與了,隨便以後怎麼樣吧,四老爺也別來找我了,反正我說的話,你也不會相信。四老爺,你請便吧,我也要去前頭給蕤大堂哥號脈了!」

  四老爺如臨大敵,趕緊攔住了顧重陽的去路,語氣當即就軟了下來:「不是這樣說,重陽,你是我唯一……你是我的女兒,這整個顧家只有我們兩個是最親的人,我不相信你,還能相信誰呢?」

  欺軟怕硬,口是心非,虛偽的令人作嘔!

  「那這麼說,四老爺是相信這件事情跟我無關了?」

  四老爺當然不相信,他知道這件事情一定是顧重陽搗的鬼,可事已至此,除了顧重陽,還有誰能給他想辦法?爵位旁落,老虔婆自顧不暇,哪裡還有功夫管他?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那個老虔婆甚至會給他臉子看,對他辱罵訓斥不休,豈會幫著他?

  說來說去,都是沈氏的錯,生養了這樣一個沒規矩沒教養的女兒!看看大小姐顧重華,言語有度,進退有儀,那才是真正的名門閨秀呢。顧重陽是他顧占茗的女兒,卻牙利如刀,性烈如火,根本沒有學到他顧占茗一星半點的優點。還有姚真真,也是個不省心的,他顧占茗真是倒霉,生的女兒沒有一個好東西。

  心裡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四老爺壓著怒火,溫聲道:「你這孩子,父親當然是相信你的。眼下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快跟我說,我到底該怎麼辦?」

  「這事情說起來也簡單。」顧重陽見四老爺低頭了,心裡冷笑,臉上卻一點都不顯:「這事情是由姚真真而起,父親不如接了姚真真進門,如此一來那些流言蜚語自然不公而破。」

  「你這說了,等於沒說!」四老爺拉了臉,有些焦躁:「我若是能將姚真真接進府,早就將她們接進府了,哪裡還有後來這麼多事!」

  「四老爺此言差矣。」顧重陽道:「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當時四老爺情非得已,不能接姚氏母女進門,不過是礙著老太太與葛碧蓮。可現在……」

  說到這裡,顧重陽故意頓了頓,對著四老爺笑了笑。

  四老爺恍然大悟,是啊,當初不敢接姚氏母女進門,是怕老太太知道了會毀了他與葛碧蓮的婚姻,阻礙他的仕途。可現在慶陽侯的爵位落到了長房蕤哥兒的身上,以後這侯府的當家人是崔老夫人,老太太再也不能一手遮天了,自己還怕她做什麼呢。

  只不過新夫人到底剛娶上來,發生這樣的事情……

  四老爺想著不由皺了眉頭。

  顧重陽忙道:「四老爺是在擔心葛碧蓮會不高興不同意嗎?其實四老爺大可不必擔心,往後這家裡當家的是長房老夫人,只要她老人家點頭了,葛碧蓮就是不同意也沒有辦法。」

  四老爺虧心地笑了笑:「到底是我有錯在先……」

  顧重陽見了,不由一陣齒冷。

  母親跟你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你逼死她的時候可曾有過一丁點的心疼愧疚?如今葛碧蓮才嫁進來幾天,你就這樣在乎她了?

  母親,您在天之靈若是能看見,也該死心了吧?這樣一個無情無義的男人,根本不值得您為他死。

  「四老爺又說錯了,你認識姚滴珠並生下姚真真是在與葛碧蓮議親之前,當初你又不知道十幾年之後你會娶葛碧蓮。再說了,姚真真不管怎麼說都是四老爺的女兒,你要認她回來也是人之常情。總不能因為娶了葛碧蓮,就棄父女親情於不顧吧?眼下這事情已經影響到四老爺的仕途了,要趕緊解決才是。讓姚真真回來,是皇上讓莫公公給你帶的口諭,這可是聖旨,難道四老爺要裝作不知道,抗旨不遵嗎?」

  四老爺趕緊矢口否認:「這怎麼可能?我是天子門生,是翰林院學士,怎麼可能不遵聖旨?」

  「既然如此,那四老爺還有什麼可猶豫的,我要是你,就趕緊接姚真真回來,正大光明地認下她。」顧重陽嘴角微微抿了抿,道:「我看那葛碧蓮性格溫和柔順,絕不是個不能容人的。姚真真到底是個女兒,往後不過是一副嫁妝的事情,若是嫁得好,說不定就是一門得力的姻親。認了姚真真回來,有百利而無一害,葛碧蓮斷不會如此糊塗的。四老爺你這樣不認,說不定別人會以為這是葛碧蓮善妒不能容人,反而是對葛碧蓮不好。」

  「你認了姚真真回來,對皇上有了交代,也全了你做父親的一片慈心,更是讓呂大人刮目相看,畢竟他可是吏部侍郎,你的前程如何,全看他怎麼評判這件事情了。」

  「你說的很對。」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四老爺真的是一點擔憂都沒有了:「姚真真現在在什麼地方呢?」

  「當然是在呂大人府上了。」顧重陽笑道:「四老爺還是趕緊帶著禮品去呂大人府上才是,畢竟禮多人不怪嘛。」

  四老爺聞言笑逐顏開:「好,好,好,果然是為父的好女兒。我這就去準備,馬上就去呂府。」

  顧重陽皺了眉頭,凝神道:「四老爺,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說,有什麼話你儘管說。」四老爺聲音溫和,一派慈父疼愛女兒的樣子。

  「城南賈半仙,四老爺聽說過嗎?」

  他當然是聽說過的,不僅聽說過,還知道他說葛碧蓮八字不好,會給身邊的人帶來霉運,府里還說顧占雲這個畜生就是被葛碧蓮給衝撞死的。哼!如果這是真的,也算是葛氏幫他解了心頭之恨。

  「城南賈半仙卜卦、算命、測風水十分靈驗,整個京城誰都不知道呢?為父自然也是聽到過的。」

  「他說新夫人葛碧蓮八字不好,會衝撞身邊的人,害死了三老爺。」顧重陽擔憂道:「我原先還不信,可她進門才幾天,又是三老爺無緣無故地暴斃,又是侯位旁落,又是姚真真的事情敗露,接二連三全是倒霉的事情,讓人不得不信吶。雖然怪力亂神不能盡信,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四老爺跟葛碧蓮是夫妻,朝夕相對,也要當心才是。」

  四老爺聽了,心中頓生不妙之感,是啊,他怎麼忘了,葛氏若真的是八字不好,能衝撞別人,自然也是衝撞自己啊。這種事情還真不好說,若是假的便也罷了,可萬一是真的,自己以後豈不是霉運當頭,衰運連連?

  腦海中閃過葛碧蓮嬌滴滴的樣子,四老爺趕緊搖了搖頭:「這一切都是巧合而已,賈半仙不過是胡說八道,也就是你們這些內宅的婦人會上當受騙,為父是朝廷命官,有文曲星老爺保佑,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是影響不了我的。」

  那你為什麼臉色緊張?分明是信了。她已經成功地在四老爺心裡扎了一根刺,以後四老爺官運衰敗,那都是葛碧蓮八字太硬的原因。

  顧重陽見自己目的已經達到,也不再多說,笑著道:「四老爺快去呂家,此事宜早不宜遲。」

  四老爺剛剛出門,綠蕪就臉色凝重地走了進來:「小姐,臨江侯府來人了,說臨江侯世孫身受重傷,已經在彌留之際,要請你過去。」

  臨江侯世孫,那不就是郝邵陽?說起來,他們的確是有好一陣子沒見面了。只是他是侯府世孫,自己有武藝在身不說,又有兩個功夫高強的張三李四作為護衛,他怎麼會身受重傷?

  難道他遭遇了什麼不測?

  顧重陽臉色大變,站起來就朝前廳走去。

  來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夫人,她穿著青碧色的緞子對衿衫,梳著圓髻,打扮得富麗堂皇,正在跟崔老夫人說話。見到顧重陽,她立馬盯著顧重陽,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了一番,眼神有些犀利。

  「重陽,這位是臨江侯府二夫人,臨江侯世孫身受重傷,太醫束手無策,聽聞你有醫術,特意登門想請你去給臨江侯世孫看病。」

  顧重陽的心不由一沉,看來這事情八成是真的了。

  顧重陽聲音繃得很緊,焦急道:「伯祖母,既然如此,那我這就去一趟臨江侯吧。救人如救火,一時半刻都耽誤不得啊。」

  臨江侯府。

  郝邵陽的院子裡圍滿了人,臨江侯老夫人,臨江侯府二老爺,皇后派來的宮中嬤嬤,還有七八個一籌莫展的太醫,一個一個全是愁容滿面,神色焦急。還有一個身穿寶藍色箭袖衫的俊朗少年,雙目通紅,神情悲傷中帶著幾分自責。見到顧重陽的時候他直接沖了上來,特別的顯眼。

  「你就是顧四小姐嗎?」不待顧重陽回答他就道:「少陽他傷的很重,那些太醫都是沒用的飯桶,少陽說只有你能救他,你快跟我來。」

  他帶著顧重陽走進了郝邵陽的起居室。

  雕花羅漢床上,躺著一個少年,他穿著月白色中衣,面黃如紙,嘴唇慘白,雙目微合。

  顧重陽的心不由就是一緊。

  郝邵陽,他的精神很不好,臉色如此的差,分明是受了重傷。

  顧重陽大步走到床邊,正想掀開被子給郝邵陽診脈,原本昏睡的郝邵陽突然醒了過來。

  第一時間就是皺眉頭,傷口太疼了。

  可當他看清楚眼前站著顧重陽的時候,他原本晦澀的雙眼裡突然綻放出一絲光彩:「你來了。」

  他的聲音很虛弱,說話的時候眉頭緊鎖,牙關也咬著,分明是強制忍著痛。

  他是如此的脆弱,好像輕輕一碰觸就會破碎。跟從前那個如龍似虎,朝氣蓬勃的少年的判若兩人。

  想起他逗自己笑,跟自己拌嘴,討好自己的種種,顧重陽只覺得眼眶泛酸,心也像被人揪住了一樣。

  「你……你傷在哪裡?我幫你看看,好不好?」

  「我真是沒用,本來想做一番大事業讓你對我刮目相看,沒想到反而把自己折了進去,還是你了解我,我的確是個沒用的紈絝子弟。」

  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聽他的語氣,似乎是跟自己有關。若不是她流露出來若有若無的對紈絝子弟的戲謔與揶揄,他又怎麼會急著向自己證明?

  顧重陽的心裡都是苦澀,這世上除了母親,再也沒有人像郝邵陽這樣了,對她好,關心她,甚至在乎她的看法。

  「不、不、不。」顧重陽搖著頭,淚水就迷濛了雙眼:「你才不是什麼紈絝子弟,你是我的表哥,若你是紈絝子弟,那我是什麼,紈絝小姐嗎?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幫你號脈,好不好?」

  顧重陽說著,就伸出手去。

  沒想到郝邵陽卻反握了她的手,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我受了很重的傷,很疼,我怕死,怕我再也見不到你。怕我死了,再也沒有人護著你。」

  「你不會死的!」顧重陽的心頭酸澀難當,說話的聲音都哽咽了。

  「到了今天,我就實話告訴你吧,丹心,是我安排在你身邊的人。你性格這般要強,又不想家中的辛秘被人知曉,我想幫你,卻不敢輕舉妄動,所以安排了丹心在你身邊,想著你有了什麼危險我就衝到顧家保護你。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聰明、勇敢、堅強,我能做的很有限,你是我見過最優秀漂亮的女子。我知道,就算我死了,你還是能好好的活下去,可我就是捨不得,捨不得死,捨不得以後見不到你。」

  郝邵陽氣喘噓噓,眼睛裡也蓄滿了淚水,他貪婪不舍地望著她,好像要把她印到心裡去。

  原來如此,竟然如此!

  她可真是傻,竟然到現在才後知後覺。怪不得丹心比一般的婢女更加果敢有膽色,怪不得丹心是半路來的卻對她這般忠心耿耿,原來竟然是他安排的。

  「別哭!我可捨不得見你掉眼淚。你一掉眼淚我心裡就像是被刀割一般難受。」郝邵陽伸出手,想給顧重陽擦眼淚,舉到了一半,卻又無力地落下。

  他大口大口地喘氣,像破了洞的風箱呼呼作響:「你這麼漂亮可愛,我要是死了,你一定還會遇到其他的男子,他們也會像我一樣圍著你打轉,討你的歡心,然後,你就會忘記我,忘記曾經有一個叫郝邵陽的男子喜歡你……」

  「不、不、不。」顧重陽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我不會忘記你,你永遠都會在我的心裡,你也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的。你難道忘了我是大夫,我會治好你的,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那些太醫都束手無策救不了我,你若是能救活我,那可是我的大恩人了,我該怎麼報答你呢?」郝邵陽手上稍稍用力,想握緊顧重陽的手卻力不從心,他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救命之恩,自當以身相許……」

  都這個時候了,竟然還油嘴滑舌!

  顧重陽的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你不能死,你會好好的,我等著你康復,等著你報答我,等著你以身相許……」

  身後突然傳來男子嚎啕大哭的聲音,領顧重陽進來的那個少年突然躥到床邊,握了郝邵陽的另外一隻手:「少陽,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說過我們要做一輩子的好兄弟……」

  「哭什麼?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他的聲音突然一弱,眼睛也微微闔上了。

  「郝邵陽!」顧重陽心痛如絞,淚雨滂沱。

  那藍衣少年更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顧重陽抓郝邵陽的手,卻發現他脈雖然很弱卻還在微微跳動。

  他還活著!

  顧重陽喜極而泣:「綠蕪,快拿我的銀針來!」

  ……

  建興四十二年十一月,顧重陽已經為母親沈氏守孝二十五個月了。再過兩個月,到了來年正月,二十七個月的孝期就滿了。母親已經去世兩年,該報的仇也都報了,顧重陽心裡的悲憤漸漸散去,再想起母親,心裡不再悲痛與壓抑,她知道母親一定希望她能開開心心過得好。

  京城天氣很冷,進入十月之後,就經常飄雪。

  昨天也是,下了整整一夜的雪,第二天起來,瓊玉遍地,一地銀華。

  顧重陽就在屋裡練字,哪裡也沒有去。

  丹心快步走了進來:「小姐,青芷姐姐回來了。」

  帘子一掀,一個梳著婦人頭、穿著雪青色棉布小襖的年輕媳婦子走了進來,笑盈盈地給顧重陽行禮:「小姐。」

  顧重陽連忙停下手中的筆,笑著嗔怪道:「天氣這麼冷,你還回來做什麼?也該在家裡面好好歇著。」

  今年五月,接到信的沈玉成來到京城,在長房老夫人的協助之下,將沈瓊枝的嫁妝悉數轉移到顧重陽的名下,又安排了幾個妥當的掌柜幫著顧重陽打理產業。

  到秋天的時候,顧重陽又先後將綠蕪與青芷嫁了出去,綠蕪的丈夫是茶葉鋪子的二掌柜,青芷的丈夫是管理筆墨鋪子的。

  出嫁之後,她們幾乎每個月都要慶陽侯府一兩次來看望顧重陽。

  「我在家閒不住,這大半個月不見小姐,心裡實在想得慌。」青芷做在顧重陽下首的一個小杌子上,將一個包袱遞給顧重陽道:「這是我給小姐新做的皮手套,小姐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做這些針線活傷眼睛,我都說了,讓你們不要再做了。」顧重陽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包袱:「這手套好漂亮。這不是我賞給你的兔毛皮嗎?我讓你給你婆婆做東西,你怎麼又給我做手套了?」

  「小姐給了我好幾張皮子,我哪裡用得完,這是給您做的。這手套不過是小東西,累不著我的。小姐快戴上看看合不合適。」

  「咦?怎麼有兩雙。」

  一雙是白兔毛皮做的,顧重陽戴著剛剛好。另外一雙是黑兔毛皮做的,明顯比顧重陽手上戴的要大很多。

  「這一雙是給郝公子做的,他不是一直嚷嚷著要小姐給他做東西嗎?」青芷笑道:「這東西雖然不是小姐做的,但若小姐能將這手套送給郝公子,想來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今年春天郝邵陽受了重傷,顧重陽給他醫治了好幾個月才讓他完全康復。在顧重陽照顧他的這段時間,兩人之間越來越熟稔。

  顧重陽由此也知道他之所以會受傷全是因為在會寧伯世子姚俊彥的鼓動下,去抓山賊。他們追查了好久,終於摸到了山賊的老窩,卻被山賊發現了。會寧伯世子姚俊彥落入山賊之手,郝邵陽為了救他,寧願留下來做人質,讓姚俊彥去搬救兵。

  山賊放姚俊彥回去,是為了讓他帶贖金來的,沒想到姚俊彥卻帶了順天府的官兵來剿匪。山賊惱羞成怒,與官兵大戰,郝邵陽身受重傷,若不是顧重陽用銀針止住了他的血,他幾乎就要性命不保。

  康復之後,臨江侯府送了豐厚的謝禮給顧重陽。而郝邵陽也趁著這個機會三天兩頭朝慶陽侯府跑,每一次都沒有空過手,不是帶好玩的,就是帶好吃的。

  說起來,她還從來沒有送過他什麼東西呢。

  顧重陽摸著手套,黑色的兔毛柔軟光亮,郝邵陽喜歡騎馬到處跑,現在天這麼冷,若是帶了這手套定然很溫暖。

  「既然如此,那就便宜郝邵陽了。」

  「郝公子恐怕要歡喜壞了。」青芷微微一笑,給丹心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然後問道:「怎麼綠蕪姐姐今天沒有來嗎?」

  「綠蕪有身孕了。」顧重陽笑道:「是前天她相公親自來給我報的喜。」

  「是真的嗎?」青芷驚喜道:「這可真是大喜事,綠蕪姐姐也真是的,這麼大的事情都不派人告訴我一聲。我明天就去找她算帳。」

  「她知道你今天回來,就沒有特意去告訴你。」顧重陽揶揄道:「你們成親的時間相差不過一個月,綠蕪都有身孕了,你也該努力才是。」

  「小姐……」青芷羞紅了臉,羞澀地喊了一聲。

  顧重陽卻笑:「看到你們都嫁得好,日子過得好,我心裡就滿足了。你們都要好好的。」

  前一世綠蕪跟青芷都沒有善終,這一世她終於護住了她們。看到她們如今和和美美的,顧重陽就覺得生活充滿了希望,日子也充滿了盼頭。

  青芷走了沒多久,郝邵陽就來了。

  他一進門就抱怨連連:「重陽,你今天沒有去參加會寧伯老夫人的壽宴,真是太可惜了。」

  「我如今在孝中,那樣熱鬧的地方怎麼能去?若被人看到了,少不得又是一番風言風語了。」

  「誰讓你跟著老夫人一起去的呢,我說了讓您打扮成男孩子,跟在我身後,裝成我的小廝,不就行了嗎?」

  「你想得美!」顧重陽白了他一眼:「你想讓我做小廝,端茶倒水的伺候你,我才不上這個當。」

  「我哪裡捨得讓你端茶倒水,從來都是我端茶倒水給你喝的好吧?」郝邵陽眉飛色舞道:「你都不知道,會寧伯府好大的手筆,竟然特意從江南請來了一個踩繩女。你是不知道那踩繩女有多厲害,不過兩根胳膊粗的高竿,中間就一根二指粗的繩子,她踩在上面如履平地不說,還跳躍前翻後翻,每一次感覺她都要從繩上掉下來了,她卻每一次都穩穩地落在繩子上,那活計,簡直絕了,就像在空中飛一樣。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不目瞪口呆的。你沒有看到,真是可惜,太可惜了。」

  「竟然有這麼厲害嗎?你沒有誇大其詞騙我吧?」

  踩繩女顧重陽只聽說過,還重來沒有見過呢,聽郝邵陽眉開眼笑,滔滔不絕地說了這麼多,她不由也感覺到十分好奇。

  「當然了,我何時騙過你!」郝邵陽說著就自己去倒茶:「我是捨不得你給我端茶倒水的,連你身邊的丫鬟也不敢使喚,只好自己來了。」

  他一邊說,一邊怨念地看著顧重陽。

  顧重陽不由「噗呲」一聲笑出來:「我知道你對我好,我也不是那種沒心沒肺的人,你看看這是什麼?」

  郝邵陽欣喜不已,不敢相信地問:「是手套,是給我做的嗎?」

  顧重陽就笑著點頭:「是啊,快看看合不合適?」

  郝邵陽接過手套立馬套在手上,喜不自禁道:「真好,真漂亮,真合適,這針線,這手藝,哎呀,怎麼就這麼好!重陽,你可真是太厲害了,長得這麼漂亮,猶如仙女下凡,醫術這麼高超,那是華佗在世,竟然針線活也這麼了得,就是最厲害的繡娘見了你這手套,也要甘拜下風了。表妹,什麼時候再給我做一頂帽子?」

  原來滔滔不絕地恭維自己,就為了要自己再做啊。

  顧重陽輕輕咳嗽了一下道:「這是青芷做的,不是我做的,你可夸錯了人了!」

  「哎呀,我說這手套怎麼這麼合適,原來是重陽表妹身邊的丫鬟做的,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也只有表妹身邊的丫鬟有這種手藝了,其他人哪有這麼厲害!看來我剛才漏了一條,重陽表妹調.教丫鬟的本事,也是一絕呢。」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個郝邵陽,油嘴滑舌就會說好聽的話。

  「來而不往非禮也!」郝邵陽戴著手套,美滋滋地道:「既然重陽表妹真心待我,送了手套給我,我也有禮物送給你。」

  「是什麼?」

  「你跟我來!」

  郝邵陽走到門口見顧重陽還在椅子上端坐著,就道:「你快來啊,你要不來,我就拉你去了啊。」

  顧重陽拿他沒轍,站起來道:「去哪兒呀?」

  「去後花園,你去了就知道了。」郝邵陽道:「把大毛披風披上,外面冷。還有手爐也拿著,仔細凍著了。」

  他雖然大大咧咧,卻也粗中有細,特別是涉及到顧重陽,更是十二萬分的上心。

  外面的確很冷,但天氣晴爽,雪厚厚的,木屐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雖然是冬天,可後花園卻一點也不蕭條,皚皚白雪將後花園妝點成了銀裝素裹的世界。

  紅梅偎雪冷香濃,松柏凝碧點蒼青。

  一眼望去,特別的漂亮。

  顧重陽當先幾步,搶在郝邵陽前面。

  「重陽,擔心路滑,仔細跌倒了。」

  身後傳來郝邵陽緊張的叮嚀,顧重陽停下來,站在一顆老松底下回頭望著郝邵陽:「表哥還不快過來。」

  嬌嬌脆脆的聲音,笑得像花一樣的臉龐,郝邵陽像吃了蜜一樣,一直甜到了心窩裡。心裡何止是甜,還有熱,熱乎乎的,甚至在發燙,一直燒到他的臉頰,燙得他臉都紅了。

  「重陽,我這就來。」

  看著郝邵陽樂呵呵美滋滋的跑了過來,顧重陽用力扯那老松的樹枝,然後快步跑開,再一回頭郝邵陽的身上已經落滿了雪,正佯裝生氣張牙舞爪朝自己跑過來。

  顧重陽就跑,只聽得「噗噗」兩聲,有雪團落在自己身後,顧重陽故意裝作很痛的樣子,「哎呦哎呦」叫了起來。

  郝邵陽臉色大變,立馬快步奔了過來,緊張不已:「怎麼樣?哪裡痛?」

  他話還沒有說完,顧重陽手裡的一個雪團已經扔到了他的臉上。

  雪涼絲絲的,顧重陽蹲在地上,咯咯笑個不已。郝邵陽見了,也無奈地笑了。只要她高興,他做什麼不可以呢。

  「真不知道是不是上輩子欠了你了!」郝邵陽搖了搖頭,伸手拉了她起來:「別蹲在雪窩裡,當心受了涼,跟我來。」

  畢竟大了,不再是小時候了,顧重陽沒有去牽他的手,而是自己站起來,與他並肩而行。

  二人無言,只有雪落在地上撲簌簌的聲音與腳步聲。

  「我真希望時間能停下來,就停在這一刻,沒有別人,只有你我!」

  郝邵陽一改從前的油腔滑調,突然變得十分的認真。

  他眼中的熱烈與真誠讓顧重陽不由眼睛發酸,被人在乎的感覺真好!她從前喜歡賀潤年,不過見他風度翩翩,儒雅斯文,就生了愛慕之心。她以為那便是愛情,可後來的婚姻生活將她的美夢打碎。賀潤年從來沒有這般珍重她,他貪戀的只是她的好皮囊。

  郝邵陽跟賀潤年是完全不同的人,兩年的相處,她早已習慣了他在身邊。如果時間真的能停下來,該有多好!她對郝邵陽,是完全不同的感情。在他面前,她不用偽裝,不用擔心,有什麼就說什麼,可以哭,可以笑,可以跟他大鬧,也可以欺負他。郝邵陽在她的心裡,有個非常特殊的位置。

  顧重陽沒有說話,郝邵陽卻道:「你看,這裡有個鞦韆!」

  話一落音,郝邵陽就跑到鞦韆旁邊,抖掉了鞦韆上的積雪,右腳蹬在鞦韆上,左腳蹬在地上。

  「你真真是個小孩子,這麼冷,帶我出來就是為了盪鞦韆嗎?」

  她的話沒說完,郝邵陽已經左腳一用力,鞦韆高高地盪了起來。

  來迴蕩了幾下,鞦韆越來越高,郝邵陽道:「重陽,你看我!」

  顧重陽抬頭去看,郝邵陽突然鬆了雙手,只兩隻腳站在鞦韆上,十分的危險。

  顧重陽臉色大變,趕緊對著郝邵陽道:「快停下來,停下來!」

  郝邵陽哪裡肯聽,他一邊用力盪著鞦韆,一邊在上面做著各種高難度的動作,一會一隻腿站著,一會懸掛在鞦韆上,很驚險但也非常精彩。

  顧重陽也從一開始的害怕中回過了神,郝邵陽在鞦韆上很穩,應該不會出什麼事情。同時她也明白,郝邵陽這麼做,不過是為了讓她開心而已。這些動作,肯定是他跟踩繩女學的。

  顧重陽看得目不轉睛,郝邵陽越發得意,只見他摸出一個彈弓,朝著空中打出一個石子。第一個石子還未落地,他又打出第二個石子,妙的是第二個石子跟第一個石子在空中相撞,發出「劈啪」一聲,爆出一片火花。

  原來他打出去的不是石子而是硝石。

  這可真是別處心裁。

  顧重陽驚嘆連連,郝邵陽就哈哈一笑,有一種心滿意足的高興。在鞦韆盪到最高處的時候,他突然縱身一躍,從鞦韆上跳下,矯健的身姿在空中翻了個轉,穩穩地落在了顧重陽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