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英雄大會之上。
燕左使與丘處機、劉處玄兩大高手斗得難解難分,近百回合下來,雙方皆是傷痕累累。
眼看燕左使即將得手,卻忽地竄出一白髮蒼蒼的老者,懷抱一童兒,滿臉儘是嬉皮笑臉之態。他瞬間便掠過眼前,單手將丘劉二道提起,輕飄飄地掠至數丈開外。
燕左使眼見這老者輕功之高,實乃生平僅見,心中不禁大駭,暗忖今日只怕難逃此劫。
那白髮老者,自然便是老頑童周伯通!
丘劉二人剛一落地,便忙不迭地躬身行禮,口稱「師叔」。
周伯通揮了揮手,笑道:「你們兩個,真是越活越回去,兩個打一個都贏不了,丟不丟人?」
說著,他已掠至燕左使面前,嘻嘻笑道:「你這老六,掌法倒也使得不錯,怎地就欺負起我這些後輩來啦?」
眾人聽得一頭霧水,不知他這「老六」是何意。原來周伯通在路上聽易逐雲提及燕左使時,順口以「老六」相稱,自己也不明所以,只是覺得頗為有趣,此刻便隨口說了出來。
燕左使見周伯通武功如此高強,心中已猜出他的身份,連忙躬身施禮道:「前輩莫非便是江湖上人稱老頑童的周伯通前輩?」
周伯通哈哈一笑,道:「嘿,你這老六倒也有幾分眼力,沒錯,我便是周伯通,周伯通便是我。你又是從何處得知我的名頭啊?」
他一路上被易逐雲恭維得飄飄欲仙,此時又被燕左使一眼認出,心中自是歡喜得緊。
左使恭維道:「周前輩武功蓋世,威震江湖,名揚四海,何人不知何人不曉?」
周伯通聽了,嘻嘻一笑,搖頭晃腦地道:「嘿,小六子,你此言差矣。這世上居然有個小傢伙,硬是不信我就是周伯通,嘿嘿,你猜猜看,這人是誰?」
他故意學著易逐雲的腔調,逗弄起左使來。
左使正色道:「前輩莫非在開晚輩的玩笑?那定是鄉野村夫,不識前輩金面。」
周伯通哈哈大笑,道:「你猜錯了!我再給你三次機會,若是猜不中,便算你輸了。輸了的話,你那掌法可得教給我玩玩,如何?」
左使面露難色,道:「前輩這豈不是為難晚輩?天下鄉野村夫何其多,三次機會,晚輩如何猜得中?」
周伯通眨了眨眼,神秘兮兮地道:「此人可不是什麼鄉野村夫,他年紀雖小,但功夫不錯,還學了絕世神功。他的祖師爺,正是我師兄的摯友,一代武學女宗師,人稱天下第一女劍仙。」
他特別強調道:「這只是在女子中排第一,若是算上男子,我師兄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左使見他說話如同稚童,心思轉動,問道:「敢問前輩,這位女劍仙究竟是何方神聖?」
周伯通一拍腦門,懊悔道:「哎呀,我倒是忘了問小兄弟了!」
左使苦笑道:「前輩連這位女劍仙的名諱都不知,晚輩又如何能猜中她的弟子是誰?」
周伯通摸了摸下巴,道:「你說得也有幾分道理。」
左使心生一計,道:「晚輩斗膽,願與前輩切磋幾招。若晚輩僥倖獲勝,前輩便不可再為難晚輩;若前輩勝了,晚輩自縛雙手,風雲霹靂掌也雙手奉上。」
周伯通拍手笑道:「好極好極!」
左使又道:「晚輩如今身受重傷,且修煉時日尚短,遠不及前輩。為求公平,前輩可否讓晚輩一隻手,並以相同力道較量?否則,前輩一掌便可擊斃晚輩,晚輩也無話可說。」
周伯通嘻嘻笑道:「你這提議倒也公平。我本來也只想用一隻手的。」
丘處機在旁聽得二人對話,忍不住提醒道:「師叔,切勿中了此賊之計。此賊狡猾多端,務必速速拿下!」
周伯通扭頭瞪了丘處機一眼,不滿道:「你們這些臭道士就是囉嗦,整日裡傳道授業,功夫卻不見長進,到處給我師兄丟臉。下次別再讓我碰見你們!」
左使聞言大喜,忙道:「前輩乃江湖中的泰山北斗,言出必行,可不能食言!」
丘處機與劉處玄面紅耳赤,卻知周伯通性情古怪,也不以為意。只是心中暗自嘆息,如此良機,竟要付諸比武,實乃可惜。
周伯通伸手抓住左使的胳膊,運功探去。左使大驚失色,沒想到周伯通會突然出手。正欲開口,周伯通已笑道:「我用一隻手,三成功力與你較量,咱們誰也不吃虧!」
左使心中一喜,面上卻恭敬道:「前輩金口玉言,晚輩自當遵從。」
然而他心中卻不敢有絲毫大意,深知周伯通即便是三成功力,也絕非等閒之輩。
二人當下交手,左使見周伯通左手抱著個娃娃,心中暗自嘀咕,不敢傷及無辜,更不敢以娃娃為靶,生怕觸怒了老頑童。
於是他全神貫注,將掌法發揮得淋漓盡致,身形流轉如風。周伯通則以單手施展空明拳,與之對峙。掌風拳影交織在一起,煙塵四起,瀰漫四周。
二人鬥了百餘招,仍是不分勝負。
周伯通哈哈一笑,贊道:「你這掌法當真不錯,堪稱一門絕世武功!」
左使謙虛道:「前輩謬讚了,晚輩這點微末之技,不值一提。」
又鬥了數十招,左使忽見李莫愁與易逐雲走了過來,而霍都已然逃走。他心中暗忖,莫非是這位少年打敗了霍都?
他全神貫注與周伯通拆招,對此竟有些不敢相信。心想:「這少年難道就是那女劍仙的後輩弟子?他與李莫愁又有何關係?」
待得易逐雲要走那娃娃,左使又與周伯通單手對決百餘招。最終,他以微弱優勢勝了周伯通一招。但周伯通心性純真,從不作假,否則左使豈能輕易得勝。
左使對周伯通的武功佩服得五體投地,心中暗忖,若自己與師兄在全盛時期聯手,內力連為一體,或許能與周伯通一戰。
他的武學理念與師兄頗為不同,他既重內功又重武技,而他師兄雖內功深厚,但練的護教神功在他看來不過是「烏龜挨打神功」。
至於師兄那奇特的「輪子」武器,他更是覺得奇葩,認為師兄若是能琢磨一門精妙的棍法,或許便可天下無敵。
老頑童周伯通雖敗了一招,卻也不以為意,哈哈一笑,便與燕無痕道別。
燕無痕消耗巨大,又受了不小的傷,也不敢逗留,只得恭維了周伯通幾句,便匆匆離去。
左使向西疾馳了一陣,不過一個時辰的工夫,便與霍都、智緣和風門主會合。
智緣與風門主傷勢不重,而霍都卻中了數劍,肩頭幾乎被刺穿,此刻已自行包紮完畢。
見到左使從周伯通手下安然歸來,霍都恭維道:「師叔武功蓋世,師侄佩服得五體投地!」
左使微微一笑,搖頭道:「武功蓋世之說,何敢當此讚譽?此番不過是巧借周伯通之童真脾性,才得以脫身。」
言罷,他又問道:「可是那少年傷了你?」
霍都臉頰微紅,羞愧道:「師侄慚愧,那小賊與地雷二門主聯手圍攻我,我因先前消耗過多,被他偷襲得手……而且,似乎還有個高手在旁窺伺,那人輕功極好,卻始終未露面。」
風門主心知肚明,那「高手」便是老狗,但他並未明言,畢竟此次確實敗北。
左使沉吟片刻,道:「周伯通提及那少年乃一女劍仙的後輩弟子,這女劍仙究竟是何方神聖?」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心中均想:「中原武林何時又冒出個女劍仙來?」
左使搖了搖頭,道:「罷了,此次失利,大家均無過錯,誰能料到周伯通會突然現身?中原武林果真是臥虎藏龍,深不可測。」
他忽然發現天門主凌雲不在,便問道:「凌云何在?」
智緣低聲道:「天門主不幸中了劉處玄的奸計,踩中了地上的冰魄銀針。」
他自然不會提及自己裝死之事,以免節外生枝。左使聞言,微微點頭,心中暗自盤算下一步的計策。
幾人一路向西,行走間忽覺腹中飢餓,便擇一開闊之地,燃起篝火,獵取些野味來烤。
肉香四溢,眾人圍坐而食,一番飽餐之後,便各自找地休息,以恢復功力。
夜半時分,一陣微風拂過,左使心中一動,暗道:「有高手來了。」
他立時警覺,目光如炬,四下掃視。
忽聽得一聲朗笑傳來:「小六子,你怎地跑到這兒來了?我可是費了好大勁才找到你哩!」
話音未落,一人已飄然至左使面前。
霍都、智緣等人見狀,紛紛聚到左使身後,嚴陣以待。
來者便是周伯通!
他原是被易逐雲所騙,誤以為其修煉了什麼絕世神功。然則易逐雲所習,實乃一門頗為不俗的「養身神功」,雖非江湖中頂尖內功,卻也頗為實用。
周伯通幾乎閱遍天下武學,自是不以為意。但他卻對易逐雲的經脈體質大為驚異,覺得此人乃是難得一見的練武奇才。
兩人一番探討,對心法有所改進,周伯通卻覺意興闌珊。
他忽又想起燕老六的掌法頗為精妙,若與易逐雲的心法相結合,或許能創出一門真正的神功。
於是,他從易逐雲處出來,隨意吃了些東西,便一路追尋燕老六而來。
左使拱手道:「周老前輩,您可還記得咱們先前的約定……」
周伯通嘿嘿一笑,拍了拍腦袋道:「哎呀,我當然記得啦!我就是想學你那掌法,你說說看,得用什麼寶貝才能換你這寶貝掌法?」
左使忙道:「前輩武功已臻化境,晚輩這點三腳貓的功夫,哪敢在前輩面前獻醜?」
周伯通眨巴著大眼睛,笑道:「那我拜你為師,成了你的徒弟,你再教我,這樣總行了吧?」
左使吃了一驚,連連擺手:「不可不可,前輩乃是一代宗師,晚輩豈敢僭越?這掌法乃是秘傳,還請前輩海涵。」
周伯通嘟起嘴,不滿地道:「真小氣!」
說著,便大步走過去,從木架上取下烤肉,大快朵頤起來。
左使、霍都、智緣、風門主四人面面相覷,心中均想:「周伯通武功高強,若是被他纏住,只怕脫身不易。」
左使見周伯通並無動手之意,心中稍安,便試著與他攀談起來。
漸漸地,他發現周伯通果然是個武痴,心思單純如稚子。
兩人聊得興起,不覺已是半晌。
左使心念一動,道:「周老前輩,若您肯為大汗效力,晚輩這掌法自當雙手奉上。」
周伯通撓了撓頭,疑惑道:「什麼大汗?蒙古的嗎?我可不想給人幹活,你換個條件吧!」
左使無奈道:「那晚輩便無能為力了,這掌法實在無法傳給您。」
周伯通皺了皺眉,忽然眼睛一亮,笑道:「那我們再比試一場如何?這次我用雙手,看看你的掌法能不能贏我。當然了,我還是只用三成功力。」
左使苦笑搖頭:「前輩武功高深,晚輩豈敢與您爭鋒?晚輩認輸便是。」
周伯通哈哈一笑,拍手道:「你既認輸,那便傳我掌法吧。若實在不願傳,你把所有招式演示一遍給我看看也行。」
左使等人均是目瞪口呆,瞠目結舌。
左使心中暗忖:「此人武功深不可測,表面看似天真爛漫,實則狡黠非常,日後若成為對手,定是個難纏的勁敵。」
他嘴上卻道:「周老前輩,您這是要倚老賣老,欺壓我等小輩嗎?」
周伯通一聽,急忙擺手,瞪大了眼睛道:「什麼倚老賣老,我老頑童從來不欺負人,都是公平較量。誰也不能占便宜,誰也不能吃虧。」
左使越說越覺得周伯通言語古怪,心中暗自嘀咕:「這老頑童定是裝瘋賣傻,故意氣我。」
他於是小心翼翼地恭維起周伯通來,只盼能早些擺脫這難纏的對手。
哪知周伯通吃飽喝足之後,竟直接倒在旁邊呼呼大睡起來。
左使等人見狀,商議一番,決定趁夜溜走。四人一同向西邊潛行,心中暗自慶幸終於擺脫了周伯通。
哪知天剛蒙蒙亮,周伯通又追了上來,一路打打鬧鬧,又是一番胡攪蠻纏。
如此這般,周伯通竟跟了四人整整兩天。左使心中越發煩躁,暗想:「這周伯通武功高強,又不肯歸順,日後必成心腹大患,必須設法除去。」
又過一日,左使步至周伯通身旁,手中捧著一個精緻的小盒,微笑道:「周老前輩,您的向武之心,實乃晚輩楷模。您的誠意,已令晚輩深感敬佩。這掌法,若得老前輩傳承,方能盡顯其真正威力,也才算找到了真正的歸宿。」
周伯通哈哈笑道:「小六子,你這番心意,我老頑童領了。告訴你,什麼武功到了我手裡,那必定是真正的什麼,真正的歸宿,哈哈!」
左使點頭微笑,道:「不過,這掌法傳承有個小小的儀式,需要將手輕搭於秘籍之上,閉目誠心祈禱。還望老前輩能夠入鄉隨俗。」
將手中小盒輕輕托至周伯通面前。
周伯通不疑有他,伸出手掌,緩緩閉上雙眼。左使見狀,以蒙語低聲念誦了一段經文。
周伯通自是不解其意。
突然間,那小盒中竄出兩隻蜘蛛,直撲周伯通手掌,狠狠咬去。
周伯通只覺一陣刺痛,驚得睜開雙眼,卻見那小盒已落地,而兩隻蜘蛛正趴在自己手上,模樣怪異,紅綠條紋相間,鮮艷奪目。
左使等人見機行事,早已悄然溜走。
左使深知周伯通武功深不可測,尋常毒物難以傷其分毫,這天下三絕毒之一的「彩雪蛛」產於蒙古、回鶻與吐蕃間的雪山之巔,毒性猛烈,無藥可治。
左使心中亦有些不舍。
這「彩雪蛛」極為難得,他手中也不過僅有兩隻幼蛛而已。但想到若能以此毒倒周伯通,那也算是值了。
那兩隻幼小的彩雪蛛死死咬住周伯通的手掌,貪婪地吸吮著他的鮮血。
周伯通只覺一陣頭暈目眩,渾身乏力,癱軟在地。
他瞪大了眼睛,罵道:「好厲害的毒物!賊小六,死小六!壞老六!竟敢暗算我!」
幸而這兩隻彩雪蛛年幼,吸血不多便飽了,這才鬆開了口。
周伯通心中急轉,想要運功驅毒,但覺得真氣散亂,心中不禁生出一絲絕望,難道自己真的要命喪於此?
他忽然想起易逐雲那特殊經脈,幾乎百毒不侵,而且自己在幫忙改進心經的過程中,也學會了一些逆轉經脈的法門。
他當即決定一試,沒想到這一試,竟然真的有效,這毒素漸漸被壓制住,但是他卻是怎麼也逼不出來。
左使等人跑得老遠,見周伯通沒有追來,心中大喜,便停下腳步。
霍都道:「師叔,那老頭估計已經毒發身亡了,這麼厲害的毒,若是咱們碰一下,也是必死無疑!」
左使沉吟道:「此人武功之高,乃我生平僅見,咱們稍等片刻,回去看看他死了沒有。可惜我這兩隻彩雪蛛還未成年,否則便是兩個周伯通也難逃一死。」
四人等了一會兒,便返回去查看。
只見周伯通一會兒倒立,一會兒旋轉,一會兒又跳起舞來,四人見狀大驚,沒想到這老頑童竟然沒有死。
周伯通看到左使等人,怒道:「賊老六,爛小六,差點害死我啦!」
他雖然聲音虛弱,但左使等人已是心驚膽戰,不敢輕舉妄動。
霍都道:「師叔,我過去殺了這老頭!」
左使一把拉住他,叫道:「走!」
說完四人又倉皇而逃。
霍都不解道:「師叔,這是何故?我看那老頭已經不行了……」
左使心中暗嘆,與老頑童交過手的他深知這老頑童武功之強,加上連三絕之一的彩雪蛛都未能毒死他,心中已確定這老頑童乃是裝瘋賣傻,恐怕是那種百毒不侵的奇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