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1章 真實版過家家
大年初九,上午八點半,冬天的陽光灑滿河壩。
張如雲又在門口擦他的摩托車,他用抹布沾了溫水,一點點擦拭,非常的認真,只是當他想到漸行漸遠的女朋友,臉上的憂傷,卻無法掩蓋。
小棉襖桐桐,悄眯眯的對姜寧說:「他好像快哭了。」
姜寧手端瓷碗,碗裡是蜜棗大米粥,他輕輕喝了口,說:「男兒不落淚,只是未到傷心處。」
張如雲嘴角抽抽,撇撇他,收回了眼神。
他心裡不滿:『我好歹有個女朋友每天牽牽手,你姜寧有什麼,天天和薛元桐膩歪,她一個小丫頭,能給你做什麼?』
是的,張如雲有一個女朋友。
一身素色羽絨服的楚楚,從屋裡走出,她手裡拿了兩個自家蒸的大包子,包子很白,可與薛楚楚那雙白的透粉的縴手相比,卻又黯然失色。
「吃點包子吧,別光喝粥了。」薛楚楚說。
姜寧道:「你煮的粥確實好喝,米湯很多,解渴。」
薛楚楚聽了,只是淺淺一笑,姜寧總這樣,雖然很少幹活,但總會誇她,讚美她,明明楚楚看的透徹,可是每次聽了,仍是會發自內心的歡喜。
大概是從小的環境,令她缺失了一種認可感。
姜寧咬了口包子,斜睨張如雲。
薛元桐心說:『哼,臭姜寧幼稚死了。』
張如雲麻了。
「唉,今天中午找我女朋友吃飯,讓她請個客吧!」張如雲忽然出言說。
該死的勝負欲,令他掏出手機,給女朋友打了一個微信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
張如雲的聲音秒變溫和,關懷的問:「阿月,起床沒?」
聽筒來傳來女孩子的聲音:「雲哥,起了,你呢?」
張如雲立刻打開免提,炫耀似的打給姜寧他們聽。
結果聊著聊著,阿月表示,她相親對象送了她一個金手鍊。
張如雲臉色驟變。
年少時,對於愛情既是純粹,又有強烈的占有欲,易燃易怒,張如雲的聲調瞬間上揚:「阿月,我真是不明白了,他送你禮物,你為什麼接呢?」
阿月:「我不知道啊,他送的時候是一個手提袋,我拆開袋子才知道裡面是周大福的手鍊。」
張如云:「不是袋子不袋子的問題,如果你不喜歡,為什麼要接受別人的禮物呢?」
「你怎麼是這樣的人?」
「如果是我,不管什麼禮物我會直接拒絕。」
他異常激動,不斷用尖銳的語言,指責阿月的錯誤。
阿月被說的受不了了,激起了反抗的意識:「你不接,代表我不能接嗎?為什麼要和你一樣,為什麼要站在你的角度,我覺得挺好,有來有往,沒什麼問題!」
張如雲的手機在發抖,仿佛生了病:「你知道接受禮物意味什麼嗎?什麼嗎?」
正在看戲的薛元桐,小聲對姜寧說:「不能亂接禮物嗷,領導貪污都不敢拿了東西不辦事。」
姜寧給她比大拇指。
薛元桐雙手抱胸,哼,她很早明白了這個道理了,當初姜寧剛搬來的那段時間,上學路上騎車捎帶她,她根本不搭理的,因為那樣會欠下人情。
她永遠是酷酷的,絕不麻煩別人。
只是現在…
年輕的小情侶吵架很激烈,阿月火上澆油:「我媽今天還讓我跟他去吃頓飯。」
張如雲險些炸了:「一男一女,你覺得你們出去吃飯合適嗎?」
阿月:「我又不是你啊,我不會越界,去就去唄,我和他只是朋友。」
說完這句話,阿月掛斷了微信電話。
當張如雲再次撥打,已經打不通了。
他望著手機,喃喃道:「為什麼?為什麼一個人變得那麼快?」
記得以前在學校相識,相知,那時的阿月很單純,儘管生活很簡樸,但他們可以一起努力,身為尊貴的學生會成員張如雲,總會帶她一起做兼職,一起暢想美好的未來。
然而現在,為什麼只是家裡給介紹了一個相親的人,為什麼從此天翻地覆,判若兩人?
他重若磐石的規則,在阿月哪裡,竟是風淡雲輕。
真心瞬息萬變。
張如雲慘笑一聲,自嘲道:「情侶還比不上朋友,呵呵,我能怎麼辦?」
姜寧吃包子,喝粥,說:「你故作不知的話,三個人都會相安無事。」
張如雲失魂落魄,痛徹心扉:「可我怎能故作不知?」
薛元桐出謀劃策:「那你也和她做朋友,你問問她,你能不能也去吃飯。」
張如雲的沉默震耳欲聾。
薛楚楚腹誹:『好一手及時止損併入股。』
……
上午九點。
姜寧依然在門口玩耍,他坐在小板凳上,與薛元桐象棋對弈。
而在棋盤附近,東東穿上了成熟的衣服,打扮成大人的模樣,站在地上,望向西方,守望一方平安。
姜寧道:「東東,你現在升職加薪了,身為草莓大棚副總,以後好好干啊!」
薛元桐畫餅:「未來可期。」
東東咧開嘴,露出和善的笑容。
東東並不是平白無故升職的,其中之一的原因,是薛元桐昨晚在群里吹牛,被湯晶告知了黃玉柱。
黃玉柱真是走投無路了,他意識到他疏於管教的弟弟,已經徹底走歪了,倘若不糾正回來,以後徹底完蛋。
他諮詢薛元桐後,發現河壩不僅能夠勤工儉學,還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師存在!
既能鍛鍊修身養性,又有老師可以教導學習,簡直一舉兩得。
黃玉柱沒猶豫太久,下定決心,把他弟弟送來河壩進修。
而今天上午,便是黃玉柱送弟弟來的日子。
其二原因呢,則是姜寧讓東東幹活,原本那些被東東欺負的孩子,有了依仗之處,最初還只是監工,後來居然開始打罵東東,欺負東東,居然也變成了惡龍。
小孩子的教育真有意思…不過姜寧轉念一想,大人的世界又何嘗不是呢?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一輛摩托車的轟轟響聲,闖入了河壩這片地界。
姜寧的這局象棋剛下完,面對前世經常一起吃飯的朋友,他站起身,招呼:「玉柱,來了。」
黃玉柱從摩托車下來,憨厚的說:「吃飯沒?」
與此同時,一個外表四十多歲,更加老實巴交的男人,朝姜寧笑笑,還謙卑的掏出煙遞來。
姜寧擺擺手,喊了句叔叔好。
然後,黃冠攬著一個半大孩子,帶了姜寧的面前:「這就我兒子,興興,來打聲招呼。」
小男孩抬起臉,沒什麼表情,沒說話。
「你瞧這孩子。」黃冠板起臉。
姜寧不介意:「孩子還小。」
他招手喚來東東,「你給他介紹介紹工作。」
東東好歹是草莓園資深牛馬,張嘴便說:「在我們草莓園幹活,一天管三頓飯,頓頓都有肉!」
他作勢抖了抖強壯的膀子:「我今年才9歲!」
此言一出,黃冠和黃玉柱父子倆倒吸了一口冷氣,望著小牛犢一樣的東東,你特麼告訴我,他一個才九歲的孩子?
「不僅可以吃飯,還能吃草莓,草莓知道吧,大棚草莓,幾十塊一斤呢!」東東激情介紹。
黃冠作為干苦力活的大老粗,曉得冬天的草莓價格昂貴,家裡不太捨得買。
『這么小的孩子,不僅管飯還能吃草莓,興興肯定會喜歡,而且地方偏,也沒有網吧。』黃冠越想越妙。
姜寧輕輕咳了聲。
東東馬上說:「不僅可以勞動,吃好的,還有錢老師的教誨!」
此時,隔壁人模人樣的錢老師從房門走出,他站在東方的朝陽下,光輝四射,吟詩作斌:「昨夜斗回北,今朝歲起東。我年已強仕,無祿尚憂農。」
薛元桐讚美:「好詩,好詩,好詩呀!」
明明是真誠的讚美,可是錢老師偏偏覺得她在陰陽怪氣,這丫頭,變險惡了!
而黃冠瞧見錢老師那等文化人的派頭,立刻振奮不已,又能勞作,又有老師督促,完美!
瞧瞧眼前這個九歲的小男孩,簡直像個大人,多成熟,為人處世多好!
黃冠立刻督促兒子好好干。
其實在草莓園忙碌,還是有工資的,東東的酬勞是150塊,姜寧作為中介很辛苦,所以抽了149塊,東東每天得1塊。
像是興興這種新手,姜寧定價80塊,他抽了79塊5,還剩下5毛,作為給東東升任大棚副總的漲薪,所以興興只有零元。
不過光是這樣不太好,會讓東東變墮落。
薛元桐提出了競爭機制,她將隨機回訪客人,通過客人的好評,來判斷誰工作態度最好,到時候誰能先一步升為總經理。
不過,現在還未實行,需要興興成為正式工。
黃冠和黃玉柱把興興一鍵託管給東東,興奮的離開了河壩。
……
東東保持偽裝,他審視小男孩興興。
以前,東東有過很多手下,但全是草台班子,而眼前的興興,卻是真正經過認證的正式工。
「嘿,小鬼,你很酷啊?」東東打招呼。
興興小小年紀,能欺騙家人,天天在各大網吧廝混,他見過很多混混大哥,此時覺得東東很好講話的樣子,他根本不怵這種人。
「嗯,小東,你會玩CF嗎?」興興問。
東東不解:「CF是什麼?」
興興暗自嗤笑,CF都不懂,果然是窮鄉僻里的土鱉。
他掃了掃河壩,吩咐:「你帶我去草莓園玩玩,好久沒吃草莓了。」
東東堆起笑容:「你的工作態度很主動,我很喜歡!」
東東不忘跟姜寧大王招呼:「我走了!」
姜寧頷首:「嗯,記住,你倆是自願工作。」
興興抬腳便走,東東追上來問:「你不跟他打招呼嗎,不然他會為難你的!」
興興不屑一顧:「我憑什麼跟他打招呼?他算老幾?」
東東:「你不討好他,後果很嚴重!」
興興雖然年齡小,但天天上網,自有一套世界觀,他反向給東東洗腦:「那等他死了,我肯定開心。」
『如果姜寧死了…』東東腦海里升起謀逆的念頭,旋即,他把大膽的想法壓在心底,生怕觸怒了大王。
東東搖搖頭:「好好幹活,以後好處多多的!」
興興望著這個傻不愣登的東東,將他看的透透的,心裡尋思,等會幹活的時候,忽悠傻胖子幹活,他在旁邊吃草莓。
以前在班裡面,興興經常把胖子耍的團團轉。
錢老師遙望興興走遠的身影,他斷言道:「這小子以後不會有啥出息。」
張如雲的悲傷自愈了很多,他奇怪:「老師,你怎麼看出來的?」
錢老師瞅了他一眼,道:「如雲啊,今天我來教教你!」
「看一個男孩子有沒有出息,先看他的父母,你看到他爸沒,騎著摩托車,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說話不敢直腰,這樣的孩子能有屁的出息?等待他的就是一輩子還不完的房貸,和一輩子的打工,能討個老婆,平平安安的算是祖上燒高香了。」
張如云:「那怎樣能算有出息的呢?」
錢老師瞅瞅西邊說:「前段時間經常來農家樂的那倆孩子,家裡準是當官的,肯定有出息。」
張如雲納悶:「說到底,不就是看父母嗎?」
錢老師理所當然,重複:「不就是看父母嗎。」
三十年前,他又何嘗不是滿腔熱血,最後卻要以一名普通教師的身份退休呢?
……
上午十點。
顧阿姨騎著電瓶車回家,最近長青液的工作十分輕鬆,忙完早上一波,顧阿姨的工作結束了,能多陪陪閨女。
薛元桐馬上迎過去。
顧阿姨瞧瞧小小的閨女,感覺像是在村里住的時候那般,每次她趕集回家,閨女總會跑來迎接,然後問她今天買了什麼好吃的。
顧阿姨的電瓶車剛停穩,薛元桐就朝車筐里猛瞅,一邊瞅,還一邊翻找,可激動了。
顧阿姨其實挺喜歡的,倘若她每次回家,閨女只是「哦」一聲,冷冷清清的,那才不好呢。
人啊,有時候並不是僅僅是一個人活,有時候被他人需要,也是一種存在的意義。
只是,瞧著閨女沒出息的貪吃模樣,顧阿姨教訓:「不行你脫了鞋進去扒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