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16愛因斯坦的野望
剛剛進入到未來三天都要住的旅館房間,奧本海默正蹲在角落裡收拾他們兩個的行李,同時也不忘豎起耳朵聆聽著陳慕武和愛因斯坦兩個人的對話。
他在心中默默感嘆,陳博士就像是能插在眼前牆上插座里的一個插頭,只要形狀相匹配,而且電壓也合適的話,那麼無論在任何國家的任何地方,都是可以即插即用的。
在丹麥的時候和玻爾,他能開口就談論有關量子力學的問題;
在劍橋和羅素,他也能對著一個數學問題侃侃而談,提供自己的思路。
現在人在柏林,剛下火車,自己還沒能從旅途疲憊中緩過神來,但陳博士又開始和坐在沙發上的愛因斯坦侃侃而談了起來。
幸虧他們聊天的內容,不論是有關萬有引力的相對論,還是涉及到電磁學的知識,自己早就已經接觸並且掌握。
現在就可以安心地聽著兩位物理學不同時期的領軍人物進行學術交流,不會再像上次的不完備性定理一樣,他還要先去惡補一些數學知識——即使學了可還是不怎麼容易看懂那些內容。
跟在陳慕武身邊的奧本海默,最近漸漸萌生出了一種危機感。
隨著陳慕武名氣越來越大,他也像質量很大的天體一樣,對有志於投身於物理事業的學生,還有已經從事起物理學工作的新人產生了很大的吸引力。
尤其是進入到了1926年的夏天,劍橋大學的校監在英國大罷工之後,搞出來了那麼一個烏七八糟的事情,居然想著要驅逐陳慕武。
姑且不論這件事情在國際上造成了多大的影響,有多少所世界各地的知名學府都爭著搶著給他拋來了橄欖枝。
就說因為各種原因,自發或者是被他們的老師派到劍橋大學來的那幾個人,在邀請陳慕武跟著自己回去這件事無果之後,他們沒有著急地立刻就返回國內復命,而是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留在劍橋大學,跟在陳慕武身邊一起從事物理學研究。
不提別的地方,只說之前他所在的那個量子力學講義編寫小組,除了奧本海默以外,一開始就只有陳慕武和狄拉克這三個人。
後來,那個匈牙利佬馮·諾依曼來了。
再後來,那個德國佬海森堡也跟著過來了。
區區一本量子力學講義,其編寫小組竟然硬生生地塞進來了五個人。
而且這五個編委的平均學歷,基本上馬上就要達到了博士水平。
陳慕武是博士,狄拉克是博士,馮·諾依曼和海森堡也都是博士。
讓人很不好意思的是,拖後腿的就是博士在讀、還沒戴上博士帽的奧本海默自己。
好在陳博士已經承諾過,等忙完這一陣,就開始給他找畢業課題,明年夏天一定會讓自己博士畢業的。
奧本海默覺得自己一定不能辜負陳博士的期待,必須去努力完成這件事。
去了一趟中囯之後,奧本海默的危機感越來越嚴重了。
他的這種危機感,來源於陳慕武在這次東方之行中,收的新學生。
不過,並不是他在中囯國內的大學裡收的那三個。
——奧本海默當然知道這件事,陳省身他們去英國的旅費,還是從他這裡拿的錢。
因為陳慕武的緣故,奧本海默對中囯人沒有任何惡意,相反還很有好感。
後來他又在劍橋大學接觸到了一起學習和工作的趙忠堯和施汝為,讓奧本海默更加確信了自己的這個觀點。
中囯人不但聰明,而且勤懇,不居功自傲,總是腳踏實地一步一步地默默向前進。
陳慕武再從中囯招收多少學生也無可厚非,一是他在學術有這個實力,二是他在劍橋大學也有足夠的地位,三是他有錢。
真正讓奧本海默有些緊張的,是陳慕武在列佇格勒,新招到的那個蘇連人。
不像大部分談虎色變的西方人,奧本海默對蘇連這個國家所持的態度是中立又稍微帶點好感的。
他在沒到英國之前,就已經在國內接觸過那種新的思潮。
就像劍橋大學裡的那幫富家公子哥一樣,同樣是富貴人家出身的奧本海默,說不上對這種新思潮的認可和支持,但是也對其有一定的好奇和好感。
他想跟著陳慕武一起回國,一方面是到中囯去看一看,另一方面也是想在途徑蘇連的時候,親眼看一看這個建立在新思想之上的國家。
因為簽證辦的和車票買的都比較晚,奧本海默沒能和陳慕武還有卡皮察一起去蘇連,而是在晚些時候一個人自行前往。
他沒趕上伽莫夫在教室裡面以一敵幾的名場面,也沒趕上在列佇格勒大學的食堂,傲氣的朗道用俄語和英語前倨後恭,在朋友伽莫夫和陳慕武面前表現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
奧本海默基本上和瑞典王儲前後腳到達了列佇格勒,所受到的歡迎程度天上地下。
聽完陳慕武在蘇連科學院做的第二場講座以後,奧本海默就跟著眾人一起踏上了東去之路。
沒有參與到陳慕武在列佇格勒的行程之中,不代表奧本海默不知道陳慕武在蘇連收了一個新學生。
他隱隱覺得這件事情有些離譜,為什麼在列佇格勒大學講了幾天課,陳慕武就能從在大的階梯教室中聽講座的學生當中,發現了一個好苗子?
在奧本海默的想像之中,那個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蘇連學生,肯定是在陳慕武的課上竭盡所能地表現自己,為的就是能讓陳慕武注意到他。
是金子在哪兒不是都能發光嗎?為什麼非要到劍橋大學來呢?
不算考克羅夫特那個從卡皮察手下借過來,幫忙造粒子加速器的英國人,新來的這個蘇連學生,應該是陳博士除了自己之外,所收下的第二個外國學生。
那個蘇連人在列佇格勒物理系的所有學生當中都能脫穎而出,現在回到劍橋,賽道上只剩下他和自己兩個人。
面對這樣一個超級大卷神,奧本海默這次才感受到了深深的競爭感。
必須要一直跟在陳慕武身後一步一個腳印,不能讓那個素未謀面的蘇連小子把自己給比下去。
一個美國人和一個蘇連人即將在劍橋大學展開一場無聲的競爭,這次的兩國交鋒也濫觴於英國,比未來因鐵幕演說而掀起來的那場冷戰,早了足足二十年。
奧本海默蹲在地上胡思亂想,那邊愛因斯坦也已經向陳慕武大概說明了自己為了統一萬有引力和電磁力所產生的新想法。
經過這幾年的驗算,由愛丁頓提出來的,被愛因斯坦稱之為「天才想法」的仿射理論,已經被愛因斯坦本人給親自放棄。
他的新方法是去尋找在沒有電磁場情況下,萬有引力定律的最簡潔形式的表述,然後再對這種表述進行推廣。
「陳,不知道你是否能意識到,麥克斯韋的電磁理論,是這種形式的第一級近似?你應該很明白廣義相對論,是不是?」
愛因斯坦在這裡略作停頓,他等著陳慕武的表態。
在他的印象里,這個小伙子在和自己見的第一面,就給出了幾個引力場方程的解。
如果不是對廣義相對論有著深入的研究,那是絕對不可能取得這樣的成績的。
總算是自己慧眼識珠,帶著陳慕武從遠東的仩海來到了歐洲,自那之後,他在物理、在天文、在體育、在數學……在各方各面,都取得了不俗的成績。
有這樣一個天才橫空出世,不光是對中囯,對全人類來說都算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唉,算了,還是暫時不想那些有的沒的,看看陳博士對自己提出來的這個想法,有沒有什麼高見?
陳慕武點了點頭,算是肯定了愛因斯坦的那個問題。
「在您這個實至名歸的廣義相對論發現者面前……」
他故意在實至名歸這個詞上加了重音,不知道愛因斯坦能不能明白他的意思。
「……我不敢說自己很懂廣義相對論,只能說比一般人懂得稍微多那麼一點,當然,這個一般人不包括那邊的奧本海默先生,說不定哪一天他就能夠超過我。」
突然聽到了陳慕武說自己的名字,奧本海默挺直了腰板。
可是聽到他在夸自己,奧本海默又有些不好意思。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愛因斯坦這才繼續說了下去:「廣義相對論的方程中,那個度規張量有十個獨立分量,但這是在對稱的情況下。
「如果這個場是不對稱的話,那麼就有……」
十六個。
剛剛才被誇贊的奧本海默在心裡默默地給出了自己答案。
「十六個獨立分量,足以將電磁學也包含在內。」
Bingo!
奧本海默在暗自慶祝了一下,看來陳博士剛剛的稱讚並不是客氣,自己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教授,我明白了,你是想像洛倫茲變換那樣,把描述電磁場的六個分量,和描述萬有引力的十個普通度規張量聯繫到一起,是這樣嗎?」
「沒錯,就是這個意思!陳,看來還是你懂我。說實話,有沒有興趣別回劍橋大學了?留在柏林,和我一起完成這項偉大的事業。」
愛因斯坦越說越激動,恨不得下一秒就在威廉皇帝物理研究所里給陳慕武安排好辦公室,在柏林城中給他安排好住處。
陳慕武卻不這麼想。
這個變換的思路很有意思,但是也就僅限于思路而已。
洛倫茲變換可以將電場或磁場變成電場和磁場的混合,但是卻沒有任何一種變換,可以將電場或者磁場與引力場混合在一起。
等日後能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愛因斯坦在這上面所傾注的一切心血都將會變成無用功。
要不然他也不會繼續像放棄仿射理論那樣放棄這種變換思想,轉頭就又去嘗試一種更加新穎的「遠距平行」方法了。
陳慕武一時半會兒肯定是跟愛因斯坦解釋不清楚這件事,他又怕即便是解釋清楚,愛因斯坦那顆大腦說不定還會想出新的點子來繼續和自己交流下去。
於是他乾脆就和愛因斯坦打起了太極,表現出一副對這個變換思路很感興趣的樣子,甚至還親自動筆在演算紙上寫寫畫畫。
奧本海默早就收拾好了行李,看到陳博士和愛因斯坦教授交流正酣,他也忍不住湊了過去。
他甚至還提前準備好了筆和紙,打算在一旁做做筆記。
陳慕武注意到了身邊多了一個人,看來奧本海默也準備誤入歧途了。
為了不讓愛因斯坦起懷疑,他也只能暫時不動聲色。
等離開柏林之後,再向奧本海默解釋為什麼用這種方法不能將電磁場和引力場進行統一吧。
解釋清楚之後順便再搞篇論文,也算是給了愛因斯坦一個說的過去的回應。
李白在《與韓荊州書》中曾經引用典故,說東漢末年的王允出任豫州刺史,還沒下車就徵召了荀爽,剛一下車又徵召了孔融做從事。
陳慕武現在就和王司徒——不是被諸葛亮罵死的那一個——差不多,剛一下車,就開始和愛因斯坦「研究」起統一理論,連中午飯都沒顧得上吃。
一直到了太陽西沉,有人的肚子咕咕叫了兩聲,愛因斯坦才意識到他這個東道主做的好像有些失職。
雖然親自到火車站迎接,也把人親自送到了旅館。
可是陳慕武這個自東方來的貴客連飯都沒吃一頓,就從上午一直和自己討論問題,討論到太陽快落山。
「陳,看來這個問題一時半會兒我們還不能研究明白,反正明天也還有時間,那麼不如我們先去吃個飯,喝上一杯芹菜潘趣酒,等飯後再繼續討論,怎麼樣?」
「客隨主便。」
陳慕武和奧本海默再次跟著愛因斯坦走出旅店,走到了柏林大學附近的一家後者常去的餐廳。
在座位上,陳慕武才知道了潘趣酒是什麼東西。
看上去只不過是一杯果汁雞尾酒,沒想到愛因斯坦還愛喝上這麼一口。
「這裡面沒有一點酒精,只不過是借用了潘趣酒的名字而已。我知道你不喝酒,要不要試試看這個?」
愛因斯坦看穿了陳慕武的疑惑,遂向他發來了邀請。
愛因斯坦和陳慕武一樣,同樣不怎么喝酒,他連喝咖啡都要無咖啡因的才行。
但是愛翁又和盧瑟福一樣,是個鐵桿大菸鬼。
只不過今天白天他們討論問題討論得太過入神,竟然連煙都沒吸一支。
陳慕武還是拒絕了愛因斯坦的邀請。
無酒精的話,他倒是願意嘗試。
只是,芹菜的味道……
他笑著搖了搖頭。
好在奧本海默要了一杯啤酒,他還能代陳慕武的勞,陪愛因斯坦碰碰杯。
三個人的餐點很快就上齊,大家正準備開動時候,飯館的門口又有說有笑地走進來了幾個人。
看到一張餐桌旁坐著愛因斯坦時,大家都已經習以為常。
畢竟這裡是柏林大學周圍最好吃的一家,看到什麼學科大拿都不意外。
劍橋大學的學生,也不會因為在自由校巷的老鷹酒吧看到老湯姆孫或者盧瑟福、愛丁頓就感到吃驚。
但是當這一行人中的其中一個,看到了坐在愛因斯坦身邊的陳慕武,驚訝之餘,他的笑容沒有頓時消失不見,而是直接僵在了臉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