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114夜空為何是黑的
在把諾貝爾金質獎章和證書都分別交給陳慕武之後,瑞典國王古斯塔夫五世面帶微笑地和陳慕武講了幾句話。
陳慕武同樣也點頭致意,雖然他完全聽不懂任何一句瑞典話。
但只靠猜也能猜得出個大概來,估計都是一些客套的恭喜慶祝之類的話語。
在給陳慕武頒完獎之後,生理學或醫學獎的評委會主席,和文學獎的評委會主席,分別宣布了埃因托芬和雷蒙特的獲獎理由,分別是「發現了心電圖的機制」,以及「創作了偉大的民族史詩,《農民》」。
埃因托芬也和陳慕武一樣領到了獎牌和證書,而遠在法國沒來到斯德哥爾摩現場的雷蒙特的獎牌和證書,則是只象徵性地隔空授予了一下。
整個頒獎典禮當中,就根本沒有給陳慕武和埃因托芬發言的環節和機會。
典禮結束之後,包括獲獎者和在座的賓客在內的現場所有人,全都馬不停蹄地移步到距離斯德哥爾摩市政廳不遠處的格蘭德旅館。
一場北歐風格的諾貝爾晚宴,將在旅館當中的冬季花園裡舉行。
這裡是一處玻璃頂棚的室內溫室花園,花園正中央有一個醒目的圓形噴泉,而四周則是生長著鬱鬱蔥蔥的綠色植被,房頂的支架上,還掛著幾個精緻的鳥籠,籠子裡的金絲雀孜孜不倦地啁啾鳴囀著。
這場晚宴比陳慕武在劍橋大學三一學院時所見識到的更為壯觀,若干張餐桌圍繞著中央的噴泉呈馬蹄形排列,餐桌上擺放著數百支點燃著紅色蠟燭的銀制燭台。
三百多位穿著精緻的男女賓客交替地坐在一起,光是陳慕武的親友團們都坐滿了好幾張桌子。
陳慕僑和卡皮察他們雖然早早就來到了斯德哥爾摩,但直到現在,陳慕武才終於和他們相見,並能在晚宴開始前,抽空說上幾句話。
卡皮察雖然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好朋友陳慕武講講分別兩個多月以來發生的種種事情,但是他還是把機會讓給了陳慕武的大哥。
畢竟別人兄弟二人已經分別了將近兩年時間,彼此之間的話應該說上很久都說不完。
「大哥!」
「小弟!」
兄弟相見自然是一番激動,兩人哽咽了好久,才最終開口訴說起了衷腸。
「大哥,家裡一切可好?小弟我兩年都沒有回去,母親那邊,多虧了兩位哥哥。」
「小弟,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你一個人漂泊在外,當然是以學業要緊,而且你還足夠爭氣,替我們陳家,替中囯贏回了不少的榮譽還有臉面。」
「大哥,我聽說在夏秋之交,滬一帶遭了兵燹,家裡受沒受到什麼波及?」
「這件事還要多虧了你!你之前說要資助學生來歐洲留學的信里,不是已經提及了做了個夢的事情麼?
「我和你二哥一開始是不信這件事的,還嘲笑你怎麼到國外讀了個博士之後,反而還讀傻了?
「但是母親對這件事情深信不疑,我們也只好按照她的意思,請假回到仩虞故鄉掃墓祭祖,並且小住了幾個月。
「要說那些丘八軍閥也實在可惡,不過他們終究沒有膽子,敢打進租界裡面。家中總體而言還算太平,只是市面上有些不平靖,你二哥那處錢莊的入帳相比往常少了二三成。」
「錢財是身外之物,只要你們沒事就好,我這次拿諾貝爾獎,得了將近十萬塊大洋,光這一個獎,就能頂你在南洋大學幾十年的工資了吧?」
陳慕武還是沒忍住,在自己的大哥面前,小小地裝了一把。
兄弟兩人又客套了幾句話,陳慕僑才向陳慕武介紹他身邊的另一個人。
「雨農兄,這位就是不成器的舍弟。三弟,這位是我國駐瑞典兼挪威、丹麥三國的戴雨農公使,是你出門在外的父母官。」
陳慕僑說完之後,這位戴公使也跟著恭維道:「久聞漢臣先生大名,今日終於得見陳門的這顆芝蘭玉樹!漢臣先生在國際上取得如此高的成就,實在是國家之幸,是我省之幸。」
陳慕武並不認識這個人是誰,但是他聽這兩個人說話,越來越不對勁。
戴……雨農?
還特麼是江省人?
而且看年紀、看長相,也不像戴春風老闆啊?
而且張休猷今年夏天才離開法國回國,算算時間,広州的那個軍校應該才剛剛開學,戴春風不好好等著第六期開學,怎麼跑到瑞典來了?
「雨公,慕武有禮了,」陳慕武帶著疑惑地抱了抱拳,「不知道公使先生,貴鄉何處?」
「鄙縣海岩,和貴昆仲也算是有同鄉之誼。漢臣先生這麼問,是有什麼事情嗎?」
原來是海岩人,那就沒事了。
現在擔任民囯駐北歐三國公使的戴陳霖,是京師同文館畢業的學生,在清朝時就已經出使國外,從事外交工作。
只是因為他的姓氏、表字和省籍都與那位衢卅江仙的戴老闆完全一致,所以才讓陳慕武鬧了個誤會。
「只是有一位故人,和雨公恰好同姓同字,所以才好奇多問了一嘴。」
相互客氣完之後,陳慕僑又找到了聊天的主動權。
「小弟,你那位法國朋友又什麼怎麼一回事?怎麼不介紹我認識一下?」
「呃……」陳慕武沒想到,自己的大哥居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她只是我的一位朋友。」
「朋友?不對吧,這怎麼和公超告訴我的不太一樣?」
說話間,陳慕僑瞟了一眼正乖巧地坐在自己身邊的葉公超。
而後者也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淡然自若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離開法國的葉公超,本以為他還能度過一個輕鬆愉快的冬季假期。
沒想到才到丹麥的第二天,他還沒從舟車勞頓的旅途疲憊中緩過來,陳慕武就露出來了他的本來面目,又甩給了他一本小說的大綱。
這哪裡是來邀請他去參加諾貝爾獎頒獎典禮的觀禮活動?
分明就是把自己千里迢迢地抓到北歐來當苦力!
葉公超感覺自己受到了欺騙和背叛,但陳慕武同時支付給了他一筆數額巨大的版稅,才讓葉公超把這件事壓在了心底。
但是在斯德哥爾摩見到了從國內趕來,同樣參加典禮的陳慕僑之後,葉公超覺得自己找到了靠山,於是還是忍不住向自己叔叔的這位好朋友傾倒了一番苦水。
在巴黎奧運會的時候,葉公超全程都被陳慕武和德布羅意關在郊外的別墅里趕製那篇《無人生還》,所以他並沒有見到過艾芙。
於是在這次來北歐的途中,葉公超對這位一路同行的艾芙很是好奇,所以才私下裡向德布羅意多打聽了幾句。
因而在斯德哥爾摩這幾天,葉公超也就在不經意間,順帶著把從德布羅意那裡聽到的有關的艾芙的消息,告訴了陳慕僑,當做是給他的那個黑心老闆的一個小小的「報復」。
陳慕武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坦坦蕩蕩,既然大哥已經知道了,那就也沒什麼必要再藏著掖著:「她的名字叫艾芙·居里,是法國發現鐳素的那位大科學家居里夫人的小女兒,我們兩個人自打認識之後就互有好感,不出意外的話,我應該會和她結婚。」
和大哥說完之後,陳慕武又走到艾芙身邊,把她帶回到了這裡。
做了虧心事的葉公超連忙起身離席,把陳慕僑身邊的位置讓了出來。
「艾芙,這個是我的哥哥陳慕僑,他這次從國內專程趕過來,參加我的頒獎典禮。」
「陳先生,你好。」
「大哥,艾芙他在向你問好。」
陳慕僑看著眼前的這一幅場景,心裡頗有些無可奈何。
雖然說兒大不由爺,而且自己也只是他的大哥,不是他的阿爺。
但小弟也不向家裡通報一聲,就不聲不響地談了個外國女朋友,這件事還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明明在仩海家裡的時候,還不開竅地像一個榆木疙瘩一樣,怎麼到了國外之後,就朽木開花了呢?
他又埋怨陳慕武不事先通知,哪有婆家人第一次見新媳婦的時候,空著手來的?
不過聽說對方的家庭,也是學術上的名門之後,陳慕僑對眼前這兩個「門當戶對」的年青人頗為滿意,只是不知道老太太知道這件事情之後,她會怎麼想,是支持還是反對?
陳慕僑的想法基本上沒有錯誤,除了門當戶對的這一條。
如果陳慕武和艾芙結婚的話,那他們陳家,絕對算是高攀!
眾人之間還有更多的話想要說,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冬季花園二樓陽台上的管弦樂隊停止了演奏。
在音樂結束之後,一位主持人登上了那個二樓陽台,主持起了今天的這場諾貝爾獎晚宴。
晚宴的第一項,就是全體起立,為紀念設立了諾貝爾獎的阿爾弗雷德·諾貝爾先生進行默哀。
在默哀結束之後,全場又高唱了瑞典國歌《你古老,你自由》。
事實上,瑞典政府從來沒把這首歌定為國歌,只是人們一直以來的約定俗成。
受到十九世紀斯堪地那維亞主義的影響,兩段歌詞裡也沒出現過瑞典二字,只是提到了代指瑞典、丹麥和挪威三國的「北國」。
倒是在艾芙她媽媽居里夫人祖國波蘭的國歌《波蘭沒有滅亡》里,出現了一次瑞典,只是那首歌里,瑞典是作為曾經占領過波蘭的大反派而出現的。
唱完國歌之後,格蘭德旅館當中穿著燕尾服的工作人員就開始端著盤子上菜,都是一些經典的瑞典菜系,有野味清湯、蛤蜊蝦仁魚片、炸雞陪舒彩餡塞洋薊等等。
陳慕武左看右看,也沒找到那個原來在宜家吃過幾次,被譽為「瑞典國菜」的瑞典肉丸。
不過,作為今天的主角,陳慕武在今天的諾貝爾獎晚宴上,卻不能踏踏實實地享受屬於他的美味。
作為在場的兩位諾貝爾獎得主之一,陳慕武要做一個晚宴發言,當做是為在場賓客的祝酒辭。
這個晚宴發言和他精心準備的獲獎感言不一樣,只需要短短的幾句話而已。
沒人願意在吃飯的時候聽到又臭又長又高深到聽不懂的發言,那樣只會倒人胃口。
和在斯德哥爾摩市政廳里領獎時的順序一致,陳慕武又是先於埃因托芬,第一個就輪到他來登台發言。
聽到主持人的邀請之後,陳慕武起身離席,並沒有著急向通往二樓陽台的樓梯走去。
他先是走到葉公超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葉公超毫不意外地也跟著站了起來,他默契地跟在陳慕武的後面,兩個人一前一後地登上了二樓的陽台。
組委會應該也是事先就得到了通知,他們已經在陽台上擺好了兩個麥克風。
陳慕武站到正中央的那個麥克風前面,他清了清嗓子,然後開口說道。
「國王、王后陛下,王儲殿下,女士們、先生們:」
除了一隻手都能數過來的少數幾個人,在場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陳慕武在說些什麼。
因為他開口說的不是英語,不是德語,而是中囯話。
陳慕武把葉公超從法國叫來瑞典,並招呼他一起上台的目的也終於明朗,那就是讓這個英國文學的高材生,幫他臨時充當一個翻譯。
他已經提前和葉公超溝通好了這件事,所以後者在突然收到召喚之後,也沒有表現得大驚小怪。
這並不是陳慕武心血來潮,而是效仿當年第一個在諾貝爾獎晚宴發言中使用中囯話發言的丁肇中。
只不過,陳慕武小小地讓中囯話提前了五十二年出現在這個場合而已。
「我想,坐在台下的諸位來賓來自天南海北,所以無論我是說英文還是說德文,應該都有人不會聽懂,要藉助翻譯。
「無論選擇哪種語言都會出現這個局面,那我想,乾脆我就用我最為熟悉的一門語言,也就是我的母語中囯話,來完成這次演講好了。
「得到諾貝爾獎,對一個科學家來說是一項最大的榮譽。我十分感謝諾貝爾獎委員會對我這樣一個來自中囯的年青人的肯定。
「物理學是一門以實驗為基礎的科學,近年來,我們的理論也日臻完善了起來。
「我這次同樣也是因為相關的實驗,而獲得了諾貝爾獎,但我還是要為理論學家們所正名。
「物理學雖然基於實驗,但絕不代表著僅有實驗這一件事,理論同樣也十分重要。
「現如今,我們雖然還處在用理論來解釋實驗的階段,但我相信,在不久的將來,物理學就將會進入到先有理論假設,再有實驗對其進行驗證的新的模式當中。
「理論和實驗就像人的兩條腿,缺一不可。只有靠著它們,我們人類物理學的發展才能大步向前。
「既然已經使用了中囯話做這次的演講,那麼在最後,我就索性多說幾句。
「我們中囯有句古話,叫做『萬事開頭難』。我今天以中囯人的身份拿了這第一個諾貝爾獎,也就算了幫我的同胞們開了一個好頭。我相信在未來,應該還會有更多的中囯人,能登上這個舞台。
「我的講話就到這裡,祝大家用餐愉快!」
等葉公超逐字逐句地翻譯完成之後,陳慕武禮節性地向台下的觀眾們鞠了一躬,然後帶著葉公超離開了舞台。
葉公超的翻譯使命到此就徹底結束,在三天後的那場獲獎感言中,陳慕武只能自己給自己當翻譯。
因為那場學術演講,涉及到的專業名詞實在是太多,陳慕武怕葉公超吃不消。
觀眾席先是響起來了零星的掌聲,緊接著的掌聲就越來越熱烈,最終從涓涓細流,匯聚成了汪洋大海。
重新回到座位上之後,陳慕武的演講得到了眾人的稱讚。
無論是他的大哥陳慕僑,還是民囯駐北歐三國公使戴陳霖,都夸陳慕武為國爭了光,給國人漲了面子。
就連艾芙也用一種很認真的語氣和陳慕武說道:「陳,我相信,中囯人一定會像你一樣,獲得越來越多的諾貝爾獎的。」
她的眼神里充滿了堅定。
……
在斯德哥爾摩,諾貝爾獎的熱度一直持續著。
瑞典人把持續幾天的諾貝爾獎慶祝活動,當成了在聖誕節前的一項國家慶典。
新科物理學獎得主陳慕武,自然是成了今年的主角,他在工作人員的安排下,每天都要到不同地方去參觀拜訪,並在那些地方同樣接受十分熱情的奢華款待。
時間很快來到12月13日,也是這場為期四天的盛大狂歡的最後一天。
這一天下午,陳慕武再次回到了斯德哥爾摩市政廳,他將在這裡發表他的諾貝爾獎演講。
和四天前參加頒獎典禮時的賓客組成有所不同的是,今天的聽眾席下面,多了許多專業的學者。
玻爾同樣也坐在人群之中。
他還清晰地記得,前幾天從哥本哈根到馬爾默的那次,剛一下船,大家就被幾個記者給圍住並接受採訪。
陳慕武在那次採訪時透露說,他將在發表獲獎感言的時候,公布一項重要的研究成果,並且這個研究成果還是和上帝有關。
玻爾很期待,陳慕武在這次的演講當中,會說些什麼?
和上帝有關,難道是要對愛因斯坦那個號稱「上帝不擲骰子」的老頑固,吹響衝鋒的號角了嗎?
理論上,陳慕武有二十分鐘的時間進行這場演講,來向觀眾們展示他的工作。
當然,陳慕武把工作人員告訴他的這個二十分鐘的時間,當成了耳旁風。
畢竟他要搞個大新聞,而且還是中英雙語同步演講,這點兒時間遠遠不夠。
只要他講出來的事情足夠驚世駭俗,那麼被驚掉下巴的工作人員們,應該就不會想起來要提醒他時間了吧?
「國王、王后陛下,王儲殿下,女士們、先生們,各位科學界的同仁:
「大家下午好!」
「再次感謝諾貝爾獎評委會授予我今年的諾貝爾獎,並贈予了我一筆十分豐厚的獎金。」
這個開頭陳慕武這幾天已經聽了許多次,也說了許多次,他已經有些感到厭煩了。
既然已經拿了他們八千英鎊,陳慕武決定這次講點兒乾貨,不能白拿他們的獎金。
「我同時也很感謝我的家人、老師們還有朋友們,如果少了你們當中任何一位的幫助和支持,或許我走不到今天的這個講台上。
「我也很感激今天沒有來到現場的愛因斯坦博士,我雖然從未真正地跟在他身邊學習和從事研究工作,但在我心中,我一直都把他當做是一位老師。如果沒有愛因斯坦先生的幫助,可能我現在仍然留在遠東的仩海,在那裡做一名小小的鐵路工程師……」
玻爾越聽越不對勁。
從丹麥一直陪伴他來到瑞典的自己現在正坐在台下,名字都沒被提及。
反而是留在德國沒來的愛因斯坦,他陳慕武反而舔他舔得這麼起勁兒?
這到底是要向愛因斯坦宣戰,還是要向愛因斯坦叛變?
玻爾在座位上胡思亂講,陳慕武在台上一步一步地吸引聽眾們的注意力。
「……斯德哥爾摩是一座十分美麗的城市,我聽說這裡因為靠近北極圈,在冬天天黑之後,如果幸運的話,或許能在城市的夜空當中看到美麗的極光。
「這種美麗的現象背後,蘊含著許多物理學和天文學的知識。
「今天我就想要和大家探討其中的一種天文學現象,但不是極光是如何產生的,而是……」
陳慕武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潤潤嗓子,然後他的聲音突然加重:「天,為什麼會黑?」
聽到陳慕武拋出來了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台下懂物理的和不懂物理的人,都是一愣。
在愣神過後,大家開始懷疑,陳慕武的腦袋是不是出了什麼毛病?
只要上過初等教育的人都知道,天的黑與白,就是太陽相對地球半球的位置問題。
白天,就是地球上某人所處的半球正對著太陽,太陽光直射入大氣層,所以天才是亮的。
而夜晚,則是太陽到了地球的背面,沒有了太陽光的照射,天自然就是黑的了。
他怎麼會提出來這麼個問題?
陳慕武沒理會台下窸窸窣窣的竊竊私語,而是繼續說道:「這個問題並不是我提出來的,而是英國天文學家、發現了哈雷彗星的那位埃德蒙多·哈雷在兩百年多前的1720年提出來的。
「哈雷先生作為一位和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物理學家艾薩克·牛頓爵士有過交往的天文學家,他提出這個問題,同樣也是基於常識。
「只是這個常識,並不是我們第一反應中的『太陽每天東升西落』,而是進行過一些宇宙學上的思考。
「人們一直以來都認為,在我們的這個宇宙當中,恆星幾乎是處處均勻分布的。
「站在地球上,無論朝哪個方向觀察,在那個方向上,都有數不盡的恆星存在。
「這裡,我要向大家復現一下哈雷博士的計算。
「假設,宇宙中恆星分布的密度是ρ,那麼在一個以地球為中心,半徑為r,厚度為Δr的球面上,有多少顆恆星呢?
「經過簡單計算後就可以得出結論,球面上的恆星數量為n=4πrΔr·ρ。
「另一方面,利用能量守恆定律,進行一個簡單計算的話,我們也能知道,一個距離地球為r的恆星發出的光,最終到達地球時的光強是和距離成反比。
「寫成物理學公式,那麼就有I∝1/r。
「球面上恆星的數量和球面半徑r的平方成正比,而這些恆星照射到地球的光強,卻又和球面半徑r的平方成反比。
「把這兩者一相乘,就能很驚喜地發現,r這個參數消失了。
「這也就是說,無論球面距離地球有多遠,只要他們的厚度Δr相同,那麼照射到地球的淨光亮也就應該相同,不存在說離地球近的球面就更亮,離地球遠的球面就更暗這件事。
「哈雷在計算出這個結果之後,就意識到了事情有些不對。
「我們都知道宇宙是無限大的,那麼這樣一層又一層的Δr加在一起,無論白天還是黑夜,我們抬頭看向宇宙的時候,都應該一樣亮才對。
「按照哈雷的計算,白天和黑夜之間沒有分別,黑夜本不應該存在。
「但物理學又是一門實驗的科學,事實告訴我們說,白天和黑夜完全不一樣。
「事實和理論計算出現了不一樣的結果,那麼該如何解釋這件事情才好?
「在1823年,也就是哈雷完成了他的計算的一百年之後,德國的業餘天文學家海因里希·威廉·奧伯斯給出了一個解釋,他自以為完美地解釋了這兩者之間存在的矛盾。
「奧伯斯以陰天時的太陽為突破口,即使是在白天,烏雲也會遮擋住太陽的光芒。
「他認為那些離我們地球很遠的那些恆星,發出來的光會經過許多片『烏雲』的阻擋,所以在到達地球之前,已經經歷和很多的損耗。於是光強就不一定再和距離r的平方成反比了。
「但他的這個理論很快就被推翻了,實在是站不住腳。
「宇宙中的能量是守恆的,『烏雲』在吸收了能量之後也會升高溫度,直到他們也像星星一樣熱,然後輻射出同樣數量的光。
「地球上觀測的話,仍然應該白天和黑夜一樣亮才對。
「於是人們開始以這位失敗的業餘天文學家的名字來命名這個現象,把事實和理論不符的這個矛盾,稱之為奧伯斯佯謬。
「在我今天發表這個諾貝爾獎演講之前,物理學家們仍然不能解釋出現這個矛盾究竟是為什麼。
「沒錯,我之前在馬爾默所說的那項重大研究成果,就是這個。」
台下的玻爾越聽越覺得自己上當受騙了。
他還以為陳慕武要在量子方面大殺四方,沒想到他又開始「不務正業」地講起來他那心心念念的天文學。
「在哈雷的計算當中,他採用了我們一貫認為的宇宙模型:
「宇宙是靜態不動的。
「宇宙是無限大的。
「宇宙是均勻的。
「宇宙擁有無限長的時間。
「到現在,人們也一直都認為,我們的宇宙就是這樣。
「連當今世界上最聰明的那位愛因斯坦博士,都是這樣想的。
「他在1915年列出來了以他名字命名的引力場方程,然而在兩年之後的1917年,愛因斯坦在檢查這個引力場方程之後,又為其增加了一項宇宙常數項。
「他認為,只有宇宙常數項的存在,我們所生活的這個宇宙,才能保持靜態不動的狀態。
「我本人對引力場方程非常熟悉,也曾經解出來過幾個場方程的解,大家所熟知的時間旅行,就是其中之一。」
在拋出那個有些令人難以接受的最終結論之前,陳慕武有意讓場內的氣氛先活躍一下。
他提到了這個時間旅行,果然起到了效果。
場內的一些觀眾,也向他報以善意的微笑。
「哈雷的計算準確無誤,白天和黑夜應該沒有區別。
「而事實的現象不容辯駁,白天和黑夜之間,就是完全不同的。
「那麼問題出現在哪裡了?
「會不會是我們一直以來認為的宇宙模型出現了問題?
「沒錯,這個答案是肯定的,就是我們的宇宙模型出現了問題,而且還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今天我要說的這一件事情就是,有最新的天文學觀測表明,我們所生活的這個宇宙,並不是靜止不變,而是正在不斷膨脹的!
「因而,那個在引力場方程里限制宇宙恆定的宇宙常數項,也不應該存在。
「雖然就像我在之前說的那樣,我一直都把愛因斯坦博士當成是對我幫助很大的一位老師,如果沒有他,就沒有我陳慕武的今天。
「但正像古希臘的哲學家亞里士多德說得那樣,『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
「愛因斯坦先生,恐怕你犯了一個小小的錯誤。」
說到做到,今天加更了兩千。
明天繼續,不繼續就繼續是小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