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個人……」
衛凌想了想，轉頭往外看了一眼。
「那日，幫您出寨子給我送信的春娘。」
「她怎麼樣了？」
一聽這兩個字，謝棠芝神情緊張不少，連忙問。
「她現在暫且沒事，只不過……」
衛凌停頓片刻，還是把對方所做的事全部複述了一遍。
「她殺了人以後，原本想自我了結……但被我攔下了。」
「屬下想著，若那是您的人，還是由您來決定她日後的去向比較好。」
「她殺了大當家？」
謝棠芝神情詫異，這一點，的確在她意料之外。
她知道春娘求生欲很強，卻殊不知，這些求生欲都是建立在仇恨之上。
倒也是個可憐人。
「她殺了人後，可以造成什麼麻煩？」
謝棠芝想了想，問。
「……若說大麻煩，那倒也沒有。」衛凌仔細想了想，搖頭。
「那不過是一窩普通的匪徒而已，並無什麼拷問的價值，把山上藏的銀子全都搜刮下來，重新還給百姓，便算了結的差不多了。」
「既如此，便也不要怪罪她了。」
謝棠芝神情鬆懈些許，又問。
「她現在在何處？我能否親眼見見她？」
衛凌頓了片刻，才點頭，朝著外頭看了一眼。
沒過多久，便見春娘在宮人的帶領下走了進來，不甚熟練地在謝棠芝面前行了個禮。
「快起來。」謝棠芝忙朝她伸手。
衛凌反應倒也飛快，即刻帶著其他閒雜人等轉身出去。
偌大的寢殿裡只剩兩人。
「之前，多虧了郡主救命……才讓我順利活到今日。」
春娘抿了抿唇，猶豫著主動開口。
「不管如何，您的大恩大德春娘永遠記著。」
謝棠芝無奈一笑，「好了，這話都說過多少回了？」
春娘又搖了搖頭，接著道：「至於殺人的事，那是我罪有應得，如何處置我都認。」
「所以……郡主也不必為我費心了。」
謝棠芝愣了愣。
「你想多了。」片刻，她才回神，緩緩搖頭。
「他原本也是罪有應得，實在怪不到你頭上。」
「還有……該死的人已經死了，活著的人，卻更應該繼續活下去。」
謝棠芝認真注視著她的眼眸。
她沒忘記方才衛凌說的話——
春娘殺過人後，就打算把自己也了結了。
春娘渾身僵了僵，低下頭去。
「我如今這副身子……就算可以繼續活下去，又有何意義？」
「倒不如，早入黃泉，還能早一日和家人團聚。」
「可倘若他們在世，定不希望看到你這樣。」
謝棠芝抿唇，搖頭道。
春娘又是一僵，一時難以反駁。
「你臉上的舊疤、還有腿上的傷，也未必沒有治好的可能……」
「之後，我會讓大夫來給你瞧瞧。」
謝棠芝掃了一眼對方的臉，若有所思說著。
「至於如今，我身邊還缺個當差的人，你可願意？」
……這是給她找了大夫，還要給她安排後半生的生計。
春娘心中一暖，「可是……」
「別可是了。」
謝棠芝打斷她。
「死多容易啊，兩眼一睜一閉，這輩子便算過去了。」
「難的是活著，往後都高高興興的活著。」
「你的家人在九泉之下，一定也是這麼希望的。」
春娘怔怔地站在遠處，半響，眼眶一點點紅了。
「……多謝郡主。」
半響，春娘主動朝人跪下，行了個大禮。
算是認同了她的話。
也是後半生，都跟著她的意思。
謝棠芝讓人把她暫且安置到了太醫院去，讓太醫院眾人想辦法，給春娘醫治。
幸運的是，雖然耽擱了兩年，但憑何奉年的醫術，還是有希望能把她的腿治好。
想好讓人恢復得如同正常人一樣，那必然是不可能了。
但卻可以修復，好歹讓人走路看起來，不那麼瘸，行動也方便些。
還有臉上的傷痕，有太醫院新研製的舒痕膠，更是不在話下。
……
此時，刑部大牢內。
謝永寧坐在牢門前的地上，已經苦等了許多日。
而不管等多久，他都只有一個要求——
再同謝棠芝見一面。
只可惜，多日來，所求皆空。
正當此時，外頭有個獄卒端著飯菜來到他牢門前，放了進去。
「吃吧。」
低頭一看，今日的飯菜，竟是比從前要好上許多。
葷素俱全，米飯散發著香氣。
謝永寧瞬間明白過來——
這是斷頭飯。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聽門口的人道。
「吃完了，明日好上路。」
謝永寧神情一陣灰敗，甚至稱得上有些絕望。
卻並非因為知道自己將要死了，而是……
「即便是死，棠芝也不願再來見我最後一面嗎？」
謝永寧喃喃出聲，語氣聽不出是喜是悲。
眼角卻有淚水不斷滑落。
「郡主大名，豈是你一個階下囚能直呼的？」
話音才落，就聽耳邊傳來呵斥。
謝永寧卻仿佛聽不見一樣，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既如此，我繼續苦等，好像也沒意義了。」
「希望，我們來世還能再見……」
他苦笑一聲，微微低下頭去，不知做了什麼。
獄卒一開始還未察覺到，直至過了好半天，都沒見人有動靜，他才忍不住似的，抬腳往牢門處狠狠踹了一腳。
「喂！裝什麼死？別怪我沒提醒你，這可是最後一頓了……」
「你也不想，明日當個餓死鬼上路吧？」
後者並未回應。
一片沉寂之後。
獄卒正忍不住要抬腿再踹一腳——
下一刻，就見靠在牢門處的那個身影，直愣愣倒了下去。
再仔細一看，謝永寧雙目緊閉，臉色慘白，嘴裡不知湧出了多少黑血，將一身白色的囚衣都染紅了大半。
已是死透了。
獄卒滿臉驚恐，半響，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有死囚服毒自盡了——」
這個消息，並沒有傳到謝棠芝耳中。
那日衛凌離開後，她也沒有再主動問起過。
兩個月里，謝棠芝都在宮中，同沈鶴一齊養傷。
時不時瞧著小皇帝與沈鶴相爭，最後滿臉吃癟的氣呼呼走開，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在御花園中，又一次氣跑小皇帝後，沈鶴若無其事地轉身，把女子攬入自己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