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後,咱們這的孩子都有書可以讀了!」
裴青山想,就算這個學校建在公社,那也不遠,早出晚歸中午帶飯,小孩子腳程快,走路過去也不過半個多小時,還能讓他們鍛鍊身體。
這對於整個村子,不,整個公社,甚至是附近的兩個公社來說都是大好事啊!
終於有大人物看重他們這裡的教育問題了。
阮念念見他們都沒理解到點子上,趕緊說:「青山哥,這封信沒有這麼簡單,信是幾天前寄出的,寄出的時候那位考察的記者就已經出發了,他過來考察,首選是公社,其次肯定是咱們大隊,說不定人家已經不聲不響地到了咱們大隊了。」
「哎呀,壞了,我前兩天都去公社開會了,回來根本沒時間管太多東西,這兩天又碰上嬸子去世,咱們村裡的形象……」裴青山連連拍大腿。
人家可是新時代報社的記者,特意來他們這裡考察的,剛剛看信的時候他還想著要給人展現最好的精神面貌。
經過阮念念這麼一提醒,他覺得好像有些壞事兒了。
不過他們大隊年年都評獎評優,不至於他疏散幾天就有不好的作風被記者給拍下來了吧?
希望那個記者還沒有回去才好。
裴青山顧不得跟他們商量更多了,他甚至吃席都顧不上,著急忙慌地就回了大隊裡找幹部們商量這個事去了。
大喇叭喊是肯定不行的,萬一人家記者剛好考察到這裡,他大喇叭一喊,那不就暴露了?
人家肯定會以為他們是裝樣子。
最好的辦法就是他們自己挨家挨戶去通知,讓村里人最近這段時間注意自己的個人形象,能不能為村里爭取來一所學校就看他們自己了。
看到裴青山急急忙忙地走了,阮念念和裴遠征相視一笑,兩隻手短暫地緊緊交握在一起,眼裡只有對方看得懂的野心和欲望在蓬勃生長。
第二天的席,依舊是素席。
二伯爺吃完後找到裴青松,讓他把幾兄弟都喊來。
「青松青柏青楊還有遠征,雖然現在你們父母都已經不在了,但是你們記住,你們身上都流著一樣的血,就算分家了,那也還是親兄弟,親兄弟互相扶持,日子才能越過越好,明白吧?」
四兄弟不管心裡是什麼想法,臉上都表現出認同,連聲說明白。
當然,這句話只是附帶的,另一件事才是二伯爺找他們的目的。
他清了清嗓子,咳出了喉嚨里的一口濃痰,這才說:「這幾天天太熱了,這麼熱的天,再停下去屍體都發臭了,族裡有些老人也都開始吃不消了,托我來問問你們,停靈也就是個心意,要不今天咱們就去買水,明天下葬?」
買水再下葬前一天,是當地的風俗習慣,下葬前一天,家裡的親戚們要一起去貫穿整個村子的港里投硬幣買水。
可以一分兩分,也可以三分四分,也是所有人對死者的一點心意。
原本按照習俗,應該是停靈三天,買水一天,下葬一天,一共是五天的喪儀。
現在是取消了法事,原先有法事的時候時間還更長。
按照二伯爺的提議,今天下午去買水,明天下葬,就是把五天的儀式縮減到了三天。
「我也只是幫他們問一問,主要是這個天也太熱了,我身子骨硬朗倒是沒什麼,萬一因為一個儀式,把族裡那些老傢伙給熱壞了,只怕你們兄弟幾個還要受到一些指點。」
二伯爺不愧是當了這麼多年族長的人。
他一眼就看出這四兄弟裡頭只有老大裴青松對於他的提議想提出異議。
一番話就是衝著裴青松去的。
說完,他就看到裴青松捏了捏拳頭,代表著兄弟們答應了下來,「我們當然也不想害族老們身體吃不消,就按照二伯爺您剛剛的提議來吧。」
「好,那我就安排族裡人跟著去買水。」
裴青松的妥協也讓二伯爺鬆了一口氣。
他怕就怕裴青松一時孝心上頭不管不顧拒絕了他的提議,那些族老們別到時候買水的時候都不去,有一就有二,族裡的關係就會開始分裂,到時候下一任族長管理起來就很麻煩。
二伯爺都這個年紀了,半邊身子入了土的人,他也不指望帶著族人們過上多好多好的日子,只求他傳給下一任族長的時候族裡是風平浪靜的。
他走後,裴青松嘆了口氣,跟弟弟們說:「收拾收拾,待會兒去買水還要辛苦你們了。」
「大哥說的什麼話,都一樣辛苦。」
買水的儀式也是很繁瑣的,他們會帶上蒲團,直系後輩中的男丁們舉著白棱跪在白帆上,有人投硬幣他們就要磕頭。
而女娃們則是需要扶著媳婦們在去買水的路上哭,甭管哭不哭得出來,必須看到眼淚,一邊哭著一邊嘴裡要念叨著叫長輩好好走,安心走,別擔心家裡,家裡一切都好,不用時常回來看望。
一天下來骨頭都要散架。
現在他們面臨著一個問題,裴青柏的腿,根本跪不了,雖然買水的整個過程時間不長,但也不是他能堅持住的。
「這樣吧,二哥就別過去了,建輝跪前面一些,讓族裡人看到就行了。」裴遠征提了建議。
剛好裴青柏也根本不想去,很乾脆就應下了,只是想到昨晚二伯爺對他們兩口子的教育,原本想讓張香雲也不去的裴青柏頓了頓,說:「香雲得去,我腿不好不跟去也就算了,香雲再不去就不好了。」
就這樣決定了。
中午飯後,買水就提上了日程。
阮念念穿著麻衣,戴著孝帽跟三個嫂子互相攙扶著出門。
一路哭著念著在半路就停了下來。
四個妯娌哭的稀里嘩啦,伸手一抹,整個臉都花了。
從她們面前經過的族人看了都十分動容,有不少都主動走過來寬慰她們。
港邊,裴氏族人們排著隊買水。
裴建輝跪在最前面,後面的人磕一個頭他磕兩個。
二伯爺看到趕緊喊住他,「建輝,一個就夠了,你還是個孩子,這樣受不住的。」
「我沒關係的,老祖宗,我爸爸他來不了,我得把他的那份也給磕了。」他說完抿著嘴,有人過來還是磕兩個頭。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一段對話被偶然經過的一個金絲邊眼鏡男全程記錄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