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爸爸!

  阮念念才來不到三個月,平日裡又不愛跟村里人打交道,還經常這裡不舒服那裡不舒服請假不上工。

  村里人不認識她可太正常了。

  但這不代表她不認識對面的兩個媳婦子。

  對面也是一對妯娌,一個是張大錘家的,一個是張二錘家的,在村里很是出名。

  這兩媳婦子是村里數得著的碎嘴子,一點什麼風聲傳到她們耳朵里,再傳出去就能變成世紀大戰。

  阮念念只略一想就懂了裴大嫂的意思。

  她上牛車前還在想,裴大嫂那麼摳搜的人,怎麼可能帶她花四分錢坐牛車?

  現在就懂了。

  肯定是李大妮交代了她,讓她給這兩個媳婦子透露些口風,把阮知青要嫁給裴遠征的事情透露出去。

  果然,接下來的時間裡,裴大嫂一口一個「俺四弟妹」,從學歷到容貌,又從性格到家世,把她吹的天上有地下無的。

  估計不出三天,全大隊都會知道,知青點的阮知青要嫁給裴家老四裴遠征了。

  牛車一路顛簸,從速度上來說,是沒有比走路快的,但勝在是個交通工具,可以節省體力,讓腳沒有那麼累。

  阮念念上輩子是嫁到裴家之後才知道有牛車可以去公社,之前她一直不願去公社,以為陳盼盼是走著去的,還特別心懷愧疚。

  大概就是這種陳盼盼的特別「照顧」讓她越來越依賴。

  與其說她上輩子是一次又一次毫無芥蒂地跟陳盼盼重歸於好,不如說是除了陳盼盼之外,她沒有其他可依靠的人了。

  唉,菟絲花一樣的人生,她真的過夠了。

  跟裴大嫂搞好關係,除了知道裴大嫂性格直爽、沒有彎彎道道之外,最重要的是,她知道裴大嫂有一手好廚藝。

  埋沒在了李大妮扣扣搜搜不給油不給鹽中。

  這些都是後話。

  阮念念一路聽著裴大嫂不帶重複的吹噓到了公社,屁股被顛得有些痛。

  裴大嫂一到公社就拉著阮念念的手往供銷社方向跑去。

  昨天剛剛盤完貨,今天的供銷社人特別多,裡面都擠不下了,外面的人還在不要命地往裡頭擠。

  「紅布,我要紅布!別推,等我買完再擠!」

  「多少錢?要多少票?」

  「哎喲,貴了,之前的都沒有這麼貴!」

  ……

  裴大嫂眼神掃了掃阮念念的小身板,指著斜對面的郵局:「喏,那裡就是郵局,可以去打電話。」

  說完鬆開阮念念的手就加入了擁擠的人潮。

  還真是,特別有時代特色,過了這個時間段,以後就很難看到這樣的景象了。

  阮念念沒有留戀地往斜對面的郵局走去。

  站在電話前面,阮念念深呼吸,顫抖著手指按下了阮爸爸辦公室的電話。

  阮爸爸是鋼鐵廠的副廠長,辦公室里當然是有電話的。

  電話打過去,等待接聽的幾秒鐘簡直就像幾個小時一樣長。

  從小她就是爸爸媽媽的掌上明珠,不,就連哥哥姐姐也都是把她捧在手心裡的。

  下鄉前吃過最大的苦大概就是她想讓爸爸買一台彩電,結果因為阮爸爸去晚了一步沒買到……

  「嘟……嘟……嘟……咔!」

  「喂,你好,這裡是鋼鐵廠。」

  是阮爸爸的聲音。

  阮念念張了張嘴,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眼淚水卻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爸爸!

  她想喊,喉嚨卻像卡了刀片一樣生疼。

  「同志您哪位?不說話我掛了。」

  別!

  阮念念對著電話啜泣出聲,仍舊是說不出話來,聽到阮爸爸的聲音後,她的嗓子就像是被封印了一般。

  對面的阮爸爸聽到哭聲,漸漸感覺到不對勁了,試探性地問了一句,「念念?」

  「哇嗚嗚嗚嗚……爸爸!爸爸!嗚嗚嗚……爸爸!」

  阮念念終於放聲哭喊了出來,上輩子受到的委屈在這一刻全部都宣洩了出來。

  為什麼她要不聽家裡的安排跟著陳盼盼報名下鄉?為什麼她要一次又一次跟陳盼盼和好讓她坑害自己?

  為什麼那麼多年從來都沒有聯繫過家裡一次?為什麼要讓父母再也收不到最疼愛的小女兒的消息?

  她不配為人女,她是最不孝的!

  阮念念哭得撕心裂肺。

  郵局的人卻習以為常,在這裡哭過的知青不計其數,他們早已見怪不怪。

  電話那頭的阮爸爸只覺得心都碎了,平日裡沉著穩重,面對千人大廠冷靜發號施令的他,此時握著電話聽筒的手都是顫抖的。

  小女兒下鄉快三個月了,他和妻子每過一段時間就寫信,匯款,盼望著小女兒能給他們回一封信或者打一通電話。

  如今總算是盼來了。

  他小心翼翼地安撫著阮念念的情緒,「念念乖,不哭了不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你等著,爸爸去找關係,等爸爸去把你接回來。」

  阮念念哭得更凶。

  她是有多沒良心才會因為怕父母怪她而一直不聯繫家裡?

  「哎喲,小祖宗,怎麼還哭得更厲害了呢?是不是爸爸說錯話了?爸爸道歉,對不起,爸爸的小念念,可以原諒爸爸嗎?」

  熟悉又搞怪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到阮念念的耳中,她不由得破涕為笑,扯著沙啞的聲音認真地說了一句:「爸爸,我想家裡了。」

  短短的一句話又惹得阮爸爸心疼不已,他的心肝寶貝,一定在鄉下吃了不少苦吧?

  「爸爸讓你哥哥去接你,咱們不回鄉下了,再也不去了。」

  阮念念知道,她爸爸既然說了這樣的話,就會不惜一切人脈代價把她弄回城裡去。

  但是不行,現在不行,她要正大光明地回家,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落荒而逃。

  她擦掉眼淚,儘量用輕鬆的聲音告訴阮爸爸,「爸爸,我準備在這邊結婚了。」

  電話里一時沒了聲音,阮念念又忐忑了起來,她預想過很多阮爸爸可能會有的反應。

  最激烈的一種無非是堅決不同意,親自過來帶她回家。

  可是沒想到阮爸爸給她的是冗長的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對面才緩緩說道:「念念,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呀。」阮念念回想了一下上輩子這時期的裴遠征,雖然跟她一直在冷戰,但絕對算得上是有能力有擔當。

  想著,她誇讚道:「爸爸,他是一個很正直的人,是一個軍人,他說等他打了結婚報告,就帶我隨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