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寒年揉了揉太陽穴，這問題太深奧了，他有限的學識，沒法和這兔崽子溝通了。
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白骨精確實只是肚子餓了，幹嘛要打死她？
可這話聽著還是不對，具體哪裡不對，陸寒年一時半會想不出反駁的話來。
只得說「總而言之，白骨精是壞蛋，必須消滅掉，就像你打死蚊子一樣，蚊子吸你的血，你就要打死它，但蚊子也只是肚子餓了想吃飯，你能因為這個不打死它嗎？」
說完後，陸寒年很得意，他怎麼能想出這麼牛叉的比方來？
這下兔崽子沒法反駁了吧？
小諾表情很嚴肅，慢吞吞地說「爸爸，其他妖精都沒死，就白骨精死了。」
書店的爺爺很會講故事，每次去書店，都會和他講西遊記的故事，九九八十一難，他都聽了，然後總結了下，那麼多妖精，好像只有白骨精打死了，其他妖精都好好活著。
陸寒年臉上的得意慢慢凝結……
仔細想了下西遊記的情節，好像真是這樣，只有白骨精死了，其他妖精都沒事。
「白骨精真可憐！」
小諾輕嘆了口氣，下床把連環畫放進箱子裡，裡面是碼得整整齊齊的連環畫，一股子墨香撲鼻，讓陸寒年清醒了些。
他其實想再和大兒子討論一下白骨精的事，為什麼只有她死了？
作者在寫西遊記時，到底是啥中心思想？
但陸寒年沒敢問，他怕學識短板會暴露在兒子面前，他是當老子的，也要臉的。
小諾在箱子裡翻了半天，很失望，都看完了。
算了，睡覺吧。
小諾拍了拍手，上床躺下了，還自己蓋好了毯子，沖坐著發愣的陸寒年說道「我要睡覺了。」
陸寒年愣了下，反應過來，忙起身離開，還抱著他那床毯子。
「睡吧。」
陸寒年關了燈，出去時還帶上門，還是去和小兒子擠擠吧，老大這兔崽子，讓他感覺到了智商的威脅。
太沒面子了。
小誠老早四仰八叉地睡著了，毯子也不蓋，小肚子露在外面，咧著嘴笑，估計夢到好吃的了。
陸寒年搖了搖頭，給小傢伙蓋好毯子，準備在旁邊擠擠湊合一晚上。
「砰」
小誠踢了腳，床板震得砰砰響，又翻了個身，再踢了腳，床都差點震塌。
陸寒年咬了咬牙，毅然轉身，還是回去哄媳婦吧。
他擔心晚上會被這小兔崽子踹死，才剛滿月時力氣就大得嚇人，再大幾歲，他都制不住小兒子了。
江小暖並沒睡著，她其實有點後悔，最近好像情緒波動太大了，一點小事就能發火，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門吱呀響了。
江小暖嘴角上揚，假裝睡覺，隔壁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陸寒年小心翼翼地上了床，不敢驚動媳婦。
但躺下後，陸寒年輾轉反側，怎麼都睡不著。
他還在想白骨精的事。
為什麼只有白骨精死了呢？
小諾到底是怎麼想的？
隔壁的江小暖忍無可忍了，特麼地回來睡覺就睡吧，滾來滾去的，害她也睡不著，都半夜三更了，再不睡明天又起不來。
「你還要不要睡了？」
江小暖起身咆哮。
陸寒年精神一振，媳婦讀的書比他多，肯定知道怎麼回事。
「暖暖，我和你說個事，剛才我和小諾聊天……」
陸寒年把之前和大兒子聊天的內容，原原本本地說了，江小暖嘴越張越大，內心翻江倒海，這還是她兒子嗎？
這莫不是個妖孽吧？
三歲就有這麼深的思想了？
「小諾有沒有說白骨精為什麼可憐？」
陸寒年搖頭，「他就說白骨精可憐，其他都沒說，這小子說的好像有點道理，可聽起來又哪裡不對勁。」
「當然不對，人吃豬，那是因為人類是這個世界的主宰，豬的宿命就是被人類宰殺吃掉，誰讓豬不是世界的主宰呢，弱肉強食就是這樣，西遊記里，佛是正道，妖是邪道，勢不兩立，孫悟空打死她理所當然。」
陸寒年聽完，肅然起敬，不愧是他媳婦，說的頭頭是道，就是這麼個理，他心裡知道，可又說不出來。
「沒錯，不能顛倒黑白。」
陸寒年使勁點頭，黑白是非必須擺正，白骨精是妖，自然要滅掉。
「不過小諾也沒說錯，白骨精確實蠻可憐的。」江小暖笑著說，還很得意，這麼厲害的兒子是她生的，她是這世上最厲害的媽媽。
「為什麼？」
陸寒年愕然，媳婦也這樣說，可他真看不出白骨精有什麼可憐的。
「小諾說的很明白了，唐僧取經那麼多妖精，孫悟空只打死了白骨精，好像還有個黃羊精吧，我記不清了，其他妖精孫悟空都沒下手，你說是為什麼？」江小暖反問。
現在的人都很單純，沒人會去探討西遊記裡面蘊含的深義，而且思想也比較正統，像紅樓夢，人人都覺得鳳姐狠毒，可到了後世，鳳姐卻被誇成霸道女總裁，還嘆她生不逢時。
還有三國演義，人人都夸劉備是仁君，曹操疑心病太重，但後世對曹操的評價卻很高，劉備反而被稱為偽君子。
就比如西遊記，現在人人都覺得白骨精該死，可後世卻有不少人覺得白骨精可憐，就和小諾一樣的想法。
江小暖以前很喜歡看書，看了很多這方面的文章，震驚她兒子的超前想法，至少超前了二十年，她兒子太厲害了。
陸寒年努力地去想了，還是沒明白。
「你想想，其他妖精個個都上面有人，不是這個菩薩的坐騎，就是那個仙女的寵物，甚至還是觀音菩薩池塘里的金魚，宰相府前的門房，都比七品小官派頭大呢，打狗也得看主人，孫悟空可不傻，他要是對那些妖精下死手，背後的主人能饒了他？」
江小暖這麼一解釋，陸寒年恍然大悟，豁然開朗，「感情那些妖精都是關係戶啊！」
「沒錯，都是有靠山的，白骨精沒有靠山，走的野路子，無依無靠，孫悟空才敢一棒子打死，所以她才是最可憐的。」
江小暖嘆了口氣，西遊記其實就是一部現實主義的神話故事，作者說的都是現實社會，只不過打著妖精的名號罷了。
現在其實也一樣，無依無靠的人，就是可憐的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