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安念第一次坐火車,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人。
她拉著於路遠的手臂,跟著他走。
這是南城火車站,距離臨縣最近的城市,繁華程度也是臨縣的幾十倍,還是附近的交通樞紐,很多火車都會在這裡中轉。
左邊是火車站的售票處,排了很多人。右邊則是占地面積極廣的候車廳,密密麻麻的坐滿了人,更多的人只能坐在行李上,或者鋪張報紙坐在地板上。
經過這些人山人海,才到達最內里的檢票口。
「大家讓一讓,我們讓軍人同志們先檢票。」
聽見前面清脆的聲音,安念回過神來,看向前方。
穿著檢票員服飾的女孩朝他們一行人招手。
他們一共八個人,優先檢票上了火車。
安念也第一次知道了這個世界的人對軍人的愛戴,他們讓位置讓得心甘情願,安念等人走過時還收到了大家溫暖的笑容。
——
上車後。
「念念,你別害怕,我們就在邊上的車廂,你有什麼事可以過來找我。」
於路遠把行李塞進軟臥的床鋪下面,又把一些保質期短的食物放到小桌板上。
安念乖巧地坐在軟臥床上:「元元,你真的不能跟我呆在一起嗎?這個床我們擠擠還是可以睡下的。」
軟臥車廂是隔開的,四個床形成一個小空間,還有門能阻擋外面的視線。
現在門內只有安念和於路遠兩人。
於路遠起身,和她坐在一起,拉著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
「除非我們兩疊著睡,否則肯定睡不下。」
安念臉頰微紅:「也不是不行……」
「不允許的。」於路遠好笑地摸摸她的頭,把她當小孩哄。「等會兒乘務員會過來巡邏,要是看見我在這裡肯定會趕人。」
「那我可以去找你嗎?」
於路遠想起硬座車廂的情況,那裡三個位置能擠下五個人,過道坐滿幾十人,除了乘務員的小推車能經過,其他人絕對動不了。
他搖頭:「不行,你乖乖在軟臥這裡呆著,別亂跑。火車上人員複雜,你要是被人拐跑了,我都不知道該找誰哭去。」
安念瞪眼,伸手錘他:「我看著那麼好騙嗎?」
於路遠抓住她的手,哈哈笑:「沒有,沒有,咱們念念可聰明著呢。但是你太漂亮了,人販子就喜歡你這麼漂亮的姑娘。」
「這還差不多。算你過關。」安念晃著腦袋,倚靠在他肩頭。「我想跟你坐在一起……」
「要坐兩天一夜的火車呢,一直坐著太累了。」
於路遠拉著她的手。
「我好不容易才買到一張軟臥票,咱們可不能浪費。」
現在火車票金貴著呢,軟臥都是需要額外申請的,於路遠他們時間緊只有硬座票,他找了關係才換到一張軟臥給安念。
「好吧。」
安念低頭把玩著他的手。
兩人膩在一起好久,等軟臥門被人從外面拉開了,於路遠才起身離開。
「有事隨時喊我。」
當著其他乘客的面,於路遠又交代了一句,讓其他人知道安念並不是孤身一人。
「好。」
安念朝他揮手道別。
火車逐漸啟動,發出「嗡嗡嗡」的氣鳴聲。
安念湊到窗邊,看見火車後方冒出濃煙,站台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開始遠離,很多人朝著火車揮手道別,還有人追著火車跑。
「小姑娘,剛才那是你對象?」
她對面軟臥剛才來了位很和氣的年輕男人,慈眉善目,身材微胖,和彌勒佛似的。
安念好奇地看向他手裡端著的杯子。
杯口還冒著熱氣,功能上和暖水瓶很像,能保持溫度。
「我泡的枸杞,還沒喝呢,你要嘗嘗不?」
胖男人笑呵呵地舉起杯子。
安念感受到他的善意,笑著搖頭:「不用了,我帶了水。」
胖男人也不強求,出門在外小姑娘多點戒心也正常,他自己端著保溫杯喝了起來。
「你還沒回答我呢,剛才那是你對象?」
「嗯。」安念微微點頭。
胖男人笑了起來,本來就眯成一條線的眼睛更小了幾分。
「挺不錯的。他是軍人吧?看著軍銜不低。」
「軍銜低了,可不能讓對象去隨軍。看你們大包小包的,應該是要去軍區吧?」
安念眉尖輕挑:「您知道的真多。」
「哈哈哈哈,走南闖北的多了,自然就見得多。而且,不是胖哥我自誇,咱這雙眼睛看人可准著呢。」
胖男人伸手比劃了一下自己的雙眼,繼續說道。
「你們倆感情真好,那位軍人同志剛才離開的時候,一步三回頭……」
那模樣簡直了。
而且剛才看胖哥我的眼神也帶著審視,嘖嘖。
安念笑了笑,沒有接話,從袋子裡拿出一個猶帶餘溫的包子遞過去。
「您吃包子嗎?」
「吃呀!我剛才就聞到香味了!」胖哥毫不猶豫地接了過來,咬了一大口。「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呀?我是錢東來,兄弟們都喜歡喊我胖哥。」
「安念。」
安念笑著報出自己的名字。
這位錢東來同志真的挺能聊的,本來安念還擔心一路上無聊,這下卻從錢東來口中聽到了不少消息。
「妹子,胖哥跟你說,你隨軍後可不能只呆在家裡啊。你男人看上去能力挺強的,以胖哥的眼力看,他總有一天能出人頭地,作為他的伴侶,你也得緊跟時代,可不能掉隊了。」
「你看過電影不?」
「沒有。」
錢東來一揮手:「沒看過也沒關係。那你總看過小說吧?」
安念:「……也沒有。」
「好吧,也沒關係。胖哥跟你講個故事。古時候,總有傻乎乎的女人挖野菜供書生相公考科舉……」
安念滿頭霧水,咬著手裡的肉包:「我對象不是書生。」
「哎呀,一樣的,一樣的!男人都一個樣兒!」
安念:「……」胖哥好像知道得太多了。
「男人可不是什麼好東西,一個個都喜新厭舊得很。話本里的那些書生啊,一旦考上了狀元,就開始嫌棄家裡的媳婦兒沒文化,跟不上他的思想,就想拋妻棄子,找個更好的。
唉,你還別不信。不說古時候,就咱民國時期,多少男人打著破除封建包辦婚姻的旗幟換老婆?
結婚洞房……咳咳……的時候怎麼不嫌棄髮妻沒文化?!孩子都生了三四個了,才開始說兩人沒感情。
我呸!胖哥我最看不上那樣的男人!」
他越說越激動,安念詫異地看他。
錢東來發覺自己說得太過了,剛才不小心勾起了一些之前的回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扯遠了。反正妹妹,你隨軍了,也別掉以輕心。外面的誘惑太多了!」
「嗯。」
安念知道他是好意,沒有反駁他的話。
她剛才從胖哥身上感覺到了濃濃的悲傷,可能之前他曾經經歷過什麼,所以現在就特別有感悟。
安念他們是在南城火車站上的車,從南城發出後好幾個站點都比較集中,停靠的不一定都是火車站,還會有一些很小的供應點也會停靠,基本上是提供給火車加水的。
但是,很多人也會從這種供應點上車。
沒到一個小時,他們的軟臥就坐滿了,胖哥開始找其他人說話去。
他真是一個社牛。
安念很佩服他,笑了笑,乾脆半靠在小床上,拿出高中課本,看了起來。
有一點胖哥說的沒錯,她絕對不能放棄自己的學業,她需要不斷進步。
——
火車進入了夜間行駛階段。
外面已經徹底黑了,軟臥內也關了燈,安念躺在床上安靜地睡著。
半夜裡,卻突然響起了一道尖銳的聲音。
「有小偷啊!抓小偷!」
「我的錢不見了!嗚嗚嗚,哪個殺千刀的偷了我的錢!」
頓時,整個軟臥車廂都醒了。
安念也猛地睜開眼睛,她剛才看似睡著了,其實只是閉目眼神,運轉著身體裡的靈力修煉。
此時睜開眼睛,裡面清明一片。
乘務員聽見了聲音也從自己的休息間走了出來,把軟臥的燈全都打開。
「大家別慌!我們軟臥都是封閉式的,如果有小偷,現在肯定還沒離開!大家都呆在位置上別亂動。」
她的聲音緩和了大家的驚慌。
下一秒,卻又有人驚呼。
「我的錢也不見了!還有我的手錶!」
「我也是!我的錢也不見了!」
乘務員看情況不妙,臉色也微微變了,趕忙按下休息間的傳呼按鈕。
不一會兒,乘警就過來了。
「大家都別急!有我們在,小偷絕對跑不了!」
兩個乘警和乘務員低聲說了幾句話,確定了車廂內的情況,這才點了點頭,揚聲宣布。
「請大家都配合檢查,行李袋都打開來。我們絕對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絕對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安念他們的車廂在中間位置,乘警從車頭開始檢查,一時半會兒也過不來。
她就在確定自己的東西沒丟之後,安然地又半躺了回去。
轉頭看向對面的胖哥時,卻發現他神色不對。
安念眼睛微微眯起。
胖哥沖她露出勉強的笑。
他們的軟臥車廂內一共四個人,其餘兩人早在乘警開始檢查時就站到了狹窄的走廊去了,探頭探腦地想要第一時間知道檢查結果。
只餘下安念和胖哥坐在原處沒有動。
眼看著乘警的聲音越來越靠近,胖哥瞥了眼只能看見半個身子的兩人,確定他們的注意力都放在乘警那裡,這才小心地湊近安念。
「妹妹,你能幫哥哥一個忙嗎?」
安念看向他,警惕:「什麼忙?」
「你放心,胖哥可不是小偷!我還看不上那三瓜兩棗。」胖哥看她懷疑地看向自己,趕忙豎起三根手指,然後壓低聲音。「但是胖哥包里有很多女人的衣服……」
安念:「……」
「這不是哥剛從深城那邊回來嗎?想著不能白跑一趟,就順手進了點貨。」
胖哥摩擦著雙手,一臉討好地看向安念。
「我一個大男人,包里有那麼多女裝怎麼也說不過去。妹妹,你就幫胖哥分擔一點吧?胖哥絕對不會讓你吃虧的!我肯定報答你!」
安念看他可憐,又想起他白天時候對自己念念叨叨那麼多,心下忍不住一軟。
「行吧,你把東西給我。」
「好!」錢東來眼睛猛地一亮,趕忙拖出自己的包,塞到安念那邊。
安念打開看了看,把桌上幾樣不帶油的吃食放到了那堆衣服上面。
兩人動作都很迅速,趕在兩位同一隔間的同志回頭之前完成了一切。
「麻煩同志們把袋子打開。」
乘警已經來到了他們這裡。
幾人依言打開了袋子。
乘警一一檢查過去,到了安念這裡時,女乘務員開口說道:「這位是軍嫂。」
乘警立馬停下了翻動的手,朝安念點了點頭,笑道:「我摸著下面應該都是衣服吧?」
安念點頭:「是,都是我的衣服。」
「好,那就不用看了。我們去下一個隔間。」
胖哥的心理素質真的沒話說,這幾分鐘內鎮定無比,等目送乘警離開後,才看向安念,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安念不知道這個時代為什麼不讓自由買賣,市場只有流通起來才能變成活水。
但是,她見到過倒買倒賣的後果,擔心胖哥也會被拉去批鬥,還是心軟地幫了一回。
把東西還給胖哥時,安念輕嘆了一口氣:「你下次小心點。」
頓了頓,她還是開口了:「如果你願意等待的話,明年或許可以試試。」
胖哥聽她這麼說,眼睛亮得厲害。
「妹妹,你也覺得明年要放開了?說實話,自從我知道高考放開後,我就知道咱們國家很快就要開啟市場經濟了。」
安念只是心裡有這個預感,修真者的預感有時候比較玄妙,才稍微提了一句。
兩位乘警從頭到尾都檢查了一遍,什麼都沒有發現,只好對丟了錢的三人說:「等車到站了,我們報警處理。」
「不行啊!我的錢是救命錢啊!嗚嗚嗚,我家老頭子還在醫院裡等著這筆錢呢……」
「乘警同志,我丟了一百二十三塊五毛錢,那是我全部家當了。」
「……」
三人哭得悽慘,各有各的難處。
乘警們被他們拉扯著,非常為難。
安念探頭看了一眼,有點奇怪為什麼錢會找不出來。
她雖然閉眼修煉,但是也確定夜間並沒有陌生氣息進入過這節軟臥車廂,小偷肯定就在車廂內。